“只要汪主席阁下同意,帝国将说服蒋介石与阁下合作。”铃木听了陈公博和周佛海一番忧忧郁郁、悲悲戚戚而又坦坦白白的陈述,顿时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是的,这是一批可恼,可怜,而又可爱的人物,应该给予以鼓励,以安慰,以劝导。接着,他用爱抚的语气说道:“鄙人对汪主席阁下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与敌对分子携手合作的确不容易。但是,为了早日解决中国事变,早日消灭共产党,早日实现大东亚共荣圈,希望汪主席和在座诸位中国同志高瞻远瞩,以容纳百川的大海胸怀,容纳重庆政府这股细流。”
汪精卫等人当然理解“大海”与“细流”的含义,都暗暗高兴起来。他们最担心的是重演汪精卫屈居于蒋介石之下的历史。但又感到有几分不踏实,于是,褚民谊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将军阁下!如果‘大海’容纳了‘细流’之后,让蒋介石当个什么官?”
“刚才陈院长阁下不是以‘冰’和‘炭’、‘薰’和‘莸’做了生动的比喻吗!根据蒋介石对帝国的一贯态度,尤其是近三年的态度,帝国还能让他当中国的领袖吗?”铃木的眼神中闪烁着殖民主义者特有的光芒,“天皇陛下和首相阁下都说过,如果在这次三巨头会议上,蒋介石诚心诚意接受汪主席所接受的一切和谈条件,让他当个院长什么的,如考试院长,监察院长。否则,连个部长也不给当。”
听铃木这么一说,几个中国人的心情都恢复了平静,脸也渐渐显出得意的光彩。这时,汪精卫在兴奋之余,又深深后悔了,后悔没有听妻子的劝阻。刚才为什么态度那么强硬?为什么动那么大的肝火?铃木是自己的同志嘛,他又不是蒋介石派来与自己争江山,为什么对他大发雷霆呢?“唉!”他长叹一声,愧疚地摇着头,“由于铃木将军阁下所知道的原因,我一听到说‘蒋介石’三个字就耳朵发麻,心里就反感,就烦恼,就厌恶,就愤慨,就怒不可遏!因此,说话也就容易偏激。这些,希望将军阁下予以理解,予以谅解。”
铃木想起蒋介石坚决要求取消汪精卫政权时,表现出来的深恶痛绝的神情,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觉得汪精卫所说全是肺腑之言,是一腔真情的流露。他感到自己刚才在表情上和语言上,对汪精卫太不尊重了,深感自咎地说:“鄙人对主席阁下的思想感情完全理解!至于说谅解,我是日本的一个普通的使者,而阁下却是中华民国的一国之尊,实在不敢当!需要得到谅解的是我,因为我刚才对阁下的态度不恭,出言不逊!”
“我们是一家人,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双方把话说清楚就行了,都不必计较了。”陈璧君甜甜地咽了一下。她沉思一会接着说,“不过,我有句话想说出来,提请铃木将军注意,蒋介石这个人老奸巨猾,他不一定愿意赴会。”
“实话相告在座诸位中国同志,我是十八日从东京到香港,前天,也就是二十三日到达重庆与蒋介石见面,经过一番努力和劝说,他表示同意赴会。”
铃木笑了一声,这笑里有诡秘,也有自信。“当然,对他只能真真假假,如果要他自觉自愿地承认满洲国,只让他当个什么院长,他是不甘心的。”大家恍然大悟,一个个兴高采烈了。“三巨头会议的时间定在哪一天?会议地点设在哪里?将军阁下!”周佛海问。
“时间和地点由三方磋商确定。”铃木和蔼可亲地说,“诸位的意见呢?”
“时间越快越好,因为蒋介石很狡诈,以免夜长梦多。至于地点,我们的意见宜设在南京,或在武汉,或在广州。”汪精卫深情地说,“最后不论贵国政府怎么定,反正我们绝对服从。”
第二天上午,铃木将与蒋介石和汪精卫面晤的情况向西尾、坂垣、阿部报告之后,下午飞回东京。二十七日上午,裕仁和米内、有田、畑俊六、杉山元等人听了铃木的报告,都感到很满意。下午,米内、有田、畑俊六等人,对铃木的下一步工作的开展进行近三个小时的研究。为了蒙蔽蒋介石,米内决定出席三巨头会议。二十八日,铃木抵达香港,二十九日又到了重庆。在珊瑚坝机场他受到陈超霖、章友三和曾广等人的迎接。
“鄙人希望马上见到王部长和蒋委员长,把米内首相同意出席三巨头会议的事转告他们。”铃木的脸上浮起一抹胜利在握的红晕。他一进入外交部会客室,屁股刚在皮沙发上落座,就急不可耐地说。
“将军阁下既来之则安之,何必着急呢。”陈超霖淡淡地笑着,遵照王宠惠的吩咐与铃木周旋着,“米内首相真的愿意出席三巨头会议?”
“外交事务是十分严肃的,还能开玩笑?”铃木脸上出现外交官常有的笑容。
“三巨头会议的地点是不是按蒋委员长的意见办?”章友三问。
“蒋委员长要求设在重庆,或昆明,或兰州,而汪精卫先生则要求设在南京,或武汉,或广州。”铃木的表情使对方引不起任何怀疑,“敝国政府采取折中的办法,设在长沙。那里仍控制在中国军队手里,对蒋委员长的安全有绝对保障!”
“汪兆铭真的同意取消他们的政权?”曾广问。
“开始不同意。”铃木的表情仍然使对方看不出半点破绽,“后来因为南京政府是敝国政府支持建立的,再经过鄙人的一番软硬兼施,他老老实实地同意取消南京政府,并愿意在蒋委员长手下当个什么院长,如考试院长,或监察院长。”
然而,不管铃木装得怎么像真的,也不管日本政府使用怎样的欺骗手段,都将被蒋介石一刀戳穿!
许多人,尤其是对蒋介石怀有敌意的人,总是把“狡诈多疑”与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从某种意义说,在错综复杂的人类社会,人有点狡诈多疑,也并不完全是坏事。有那么一点,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够从必然规律中找到偶然的机遇,而力挽狂澜,转败为胜。若一味诚实本分,让脑袋长在别人的脖子上,对任何人的言行都绝对相信,往往一招手,便会造成终身遗憾,甚至身首异处。更何况,说到“狡诈多疑”,又多是抱着对立情绪的议论。避开成见和敌视,就会说成“多谋善断”和“深思熟虑”了。
这回,蒋介石就因此而扭转乾坤。铃木离开重庆之后,他一直苦苦思索:
为什么日本政府非要迫使他出席三巨头会议不可,他意识到这中间隐藏着一种可怕的阴谋。在历史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可是司空见惯的啊!
不敢冒风险的人是平庸之辈,盲目冒风险的人是鲁莽粗汉。蒋介石不是庸人,也非莽汉,他得三思而后行啊!
宋美龄、孔祥熙、张群、陈诚、王宠惠等人都同意蒋介石的分析,但大家又担心失去一次停战和谈的良好机会。他们仿佛隔着浓雾看事物,看不透,也拿不准。于是,命令潜伏在各地,尤其是在香港和南京的中统和军统特务,秘密窥探日本举行三巨头会议的真实目的。在没有弄明事实真相之前,蒋介石不能轻易决定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