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很快在繁忙中过去了，因为没有满地的鞭炮屑，年味儿早已冲淡在拥挤的人潮中。
当华灯初上，不同的人再次走在同样的道路上时，一切都恢复到了曾经的模样。
老四从自己的黑色奔驰车上下来，走进滚石夜总会。
泊车小弟马上认出了他，忙不迭地跑过来，“老板，你好。”
“嗯，”老四没有多说，把车钥匙递给他，顺便给他递了一张百元大钞。
“谢谢老板！“小弟受宠若惊地接过。
老四拍拍他的肩膀，径自走了。
所过之处，不时有看场子的和熟悉的客人跟他打着招呼，老四如鱼得水的应付着，原来表面的粗豪风气正变得文雅，至少他已经很少问候某人亲爱的妈妈了。
总经理候勇毕恭毕敬地站在五楼楼梯口，跟在后面的两个会计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大气不敢出一声。
“都小心应付，最好不要出错，”侯勇这样不只一次告诫过他的员工，“能精确就不要说差不多，能做的更好，就不要凑合，老板只在你做对事以后才会对你和善，如果你觉得他看起来没那么可怕就可以偷懒耍滑头，那你一定会看到他的另一面。”
尽管老四对候勇这样类似恐吓员工的说辞略有不满，不过从效果上来看，他还是比较认可的，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只要不过分，适当的吓唬的确可以起到很好的教育作用。
“老板，你来了，”侯勇用一个三十度的鞠躬欢迎老四的到来。
“走吧，办公室里谈，”老四看了一眼侯勇后面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小丫头，深蓝色的职业西装凸显的更加瘦小和稚嫩。
“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老四有些不满地看向侯勇，这个出色的手下什么时候喜欢先斩后奏了？
“最近的生意很好，所以财务忙不开，”侯勇倒是对此准备充分，他知道，老板需要的只是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她叫白眉，是财经大学的高才生，面试的时候随便做的帐都比我们做的漂亮，所以才让她帮我们把把关，也当是给她一个实习的机会。”
“哦，”老四不再多说了，他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再怎么认真负责，知识储备摆在那儿，要想有更好的发展前景，吸纳这样的高端人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因为他的企业在整个亮南甚至整个省都因为前老板丁晨阳的关系大火过一把，所以直到现在，中高层管理人才始终无法招募到适合的人选，而他手下获利最大的娱乐产业更因为其特殊性更加难以招到合格的人才，侯勇这样做其实也是雪中送炭的举动。
当他看到帐本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堆枯燥的数字，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你做的？”他抬头，问侯勇旁边有些紧张地揪衣脚儿的女孩儿。
“是～老板，”白眉明显初入社会，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紧张的一塌糊涂。
“怎么没去汉河公司，那儿每年都招好多人。”老四的心里升起一丝疑云。
“本来～本来学校说可以留校的，”白眉低下头，局促地说，“结果～临时通知又不让留了，结果今年的面试错过……”
“所以就来我这儿临时过渡一下？”老四笑，他喜欢这种书卷气十足的老实孩子，有时候看着他们，就好像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充满了新奇感。
白眉不好意思地笑。
老四倒是看得开，“帐做的不错，看得出来，你是有真本事的人，跟那些二把刀的毕业生不一样，比我们这儿的人都强，来这儿干也确实是屈才了，这样吧，先干着，顺便帮我培训一下手下人，每带出一个让侯经理满意的财务人才，给你加五万块奖金，只是可能会累点儿，我这儿都什么人你也有所了解，轻松不了，怎么样，行不行？”
“行，老板，我一定尽力！”成绩受到了肯定，白眉兴奋的双眼发光，像一个受到老师表扬的学生一样，就差跳起来庆祝了。
“呵呵，”老四把帐本合上，“行，不用看了，以后好好干，那个～老侯，跟手底下人都交待好了，就说我说的，不准欺负她，这可是宝贝，哪个敢使坏，小白你就告诉侯总，他整不了，我收拾他们！”
“是！谢谢老板！”白眉受到了鼓励，更加的雀跃，小女生一样跺脚。
老四又笑了，这样清新的风景可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每天看到的。
让她和另一个会计出去以后，老四靠在并不算舒服的皮椅上，长出了一口气，“老侯，要是这儿归了汉河公司，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黑’了？”
侯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太阳穴上隐藏在稀疏的头发里的一条长长的刀疤，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显示出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而是曾经刀口上混饭吃的黑帮份子。
“四哥，您这是——”他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哥们儿这回活儿没做漂亮，现眼啦——”老四手握拳轻轻捶在额头上，“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动这个歪心思，结果本来当不成朋友，至少不会变成敌人的煞星，彻底变成了我的催命符喽。”
“邵——乐？”侯勇的汗下来了，本来准备好的表忠心说不出口，邵乐就像一个神话一样一直在黑道中流传，一个单挑五百个的勇气和智慧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嗯，就是他，你是跟了我很长时间的老人儿了，我要是有一天不在了，老侯，”老四睁开眼睛，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帮我照顾一下她们娘俩儿。”
侯勇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合影和一张银行卡，合影上的女人没有惊艳的美貌，但是透着一股子贤慧劲儿，是那种男人想成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的那种女人形象，男孩儿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老四的彪悍，他像一个过早成熟的男人一样，紧紧攥着他妈妈的手挡在她身前，似乎打算时刻为她遮风挡雨。
“那赵平——“侯勇迟疑道。
“各奔前程吧，“老四长叹，“老毛子对我屡次拒绝他们的要求很不满，自然就会找新的代理人，赵平，呵呵，”他冷笑，“这小子说实话，比我强，他们已经接触过好几次了，不过我也懒得再清理门户，随他去吧。”
“那这儿会不会——”侯勇的心悬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夜总会这块肥肉他是绝对守不住的。
“时代变了，”老四站起来，走到桌子对面的侯勇后面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丁晨阳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了，夜总会这块蛋糕赵平吃不下，就算他找上门来，你也可以大方让给他，一切以你自身的安全为主。”
“那娘俩你要是不嫌弃，娶了一块儿过日子，”老四阻止侯勇说话，“让我说完，女人是好女人，这点儿你信哥哥我的眼光，就是孩子有点儿操蛋，像我，斗鸡一样，要是不省心哪天不小心挂了，也是该着，不用内疚。银行卡是用你的名字开的，密码也是你的生日，”他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使劲儿在他后背拍了两下，“兄弟，保重！”
侯勇始终是蒙的状态，送走这位曾经让他时刻愿意为他去死的老大，站在门口，感受着酒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却突然感到一股冷风吹来，几片落叶飘过身前，一个奶昔塑料杯“咯啦咯啦”地滚过，说不出的寂寞和孤独。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
车里回荡着老歌的旋律，老四单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搭在打开车窗的车门上，尽管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他却没有任何关闭车窗的打算。
“叭叭……”一辆拼命摁喇叭的白色跑车呼啸而过，吸引了老四的视线，路灯的照耀下，隐约可以听到黑色的篷布下嘈杂的音乐，一个彩色长发的女人带着享受的表情贴在车窗上，眼睛里还带着不满足的眼神一闪而过。
“艹！发情的母狗！”老四低声骂道，把车速放慢了点儿，再转回视线时，却突然发现在后视镜里一个黑影就坐在他后面。
老四一惊，左手朝肋下摸去。
“我要是你就不动，”后座的声音冷冷的。
老四的手听话地停下，因为他知道，就算摸到枪，拔出来，活下来的也肯定不是他。
“小邵，邵乐，”他长叹，“怎么就弄到这一步了呀——”老四恨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邵乐抬起头，藏在老四背后的身体单薄、瘦小，但是却让老四如茫在背，寒毛炸起，舒服的真皮坐椅像装了钉板一样。
“要马上动手吗？”老四打了转向灯，打算停到路边，“我先把车停好，也省得你出车祸。”
“开你的，这个不劳你操心，”邵乐依然没有好脾气。
车厢内一时难堪的安静。
“我很忙，跟我说点儿什么，”邵乐不想无谓地浪费时间。
“说什么？”老四无比苦涩地回答，“说我只因为不想得罪你就饶过童忆梅，结果让我最终走到你的对立面上？”
“这是主要原因吗？”
“不是吗？”老四反问，“你知道她对我的威胁有多大？只用了不到两个多月她就让我水深火热，我当初天天带着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你知道我的手下叫我什么？遇到女人就软的怂包蛋！”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邵乐冷冷地回答，“我甚至专门去见了陆涛，特意谈过这件事，也不惜与小童翻脸，只为给你争取喘息的机会……”
“可是她停止了吗？”老四红着脸咆哮，“她没有！就在上个月，我才躲过一次暗杀，一个跟我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挡了一枪，那是我最信任的老兄弟！我他马还不能还手！你见过那孤儿寡母在我面前哭的样子吗？”
邵乐一愣，这他真不知道，当时他根本不在亮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听你说的话，小邵，”老四惨笑，“我是亮南的老大，几千号人见我都要叫一声四哥，可是遇上这样的暗杀，我居然要像个在外挨欺负回家找老爸出头的孩子！还有什么事儿比这还污辱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