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众人计议已定,便由李班头向周衙役做了传达。周衙役了解了情况,心中暗暗叫苦,虽是忐忑,却也不敢不应承。对一个胆子小小,平时只喜欢用自己官差的帽子来充充威风的衙役来说,这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实在是备受煎熬。
两天后的傍晚,周衙役走出了县衙。
毕小青这两天等得这个心焦啊,这下子,周衙役可算是出来了,大老远的毕小青就热情的打招呼,喊着,招着手。周衙役回头一看,也不言语,就朝他走去。
“庄主要我来办点事,没想到又碰到你了,算咱们们哥俩有缘,走吧,咱们喝酒去。今晚咱们要几个好菜,好好喝一场,来个不醉不归。”毕小青假话中带着请求。
周衙役用鼻子哼了一声,心想:又要刺探情报,都来两天了,还装。停了一下,看毕小青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又想:先气气他,看他怎么样?于是就说:“你走吧,不喝了,走吧。觉得累得很,只想睡一觉。”周衙役说着,就要走。
“哎,周哥,我都想你了,不多喝,不多喝。拉拉家常,喝点好酒,要好酒,走吧,走吧。”毕小青抓住周衙役的袖子,硬拖着走,耍起了赖皮。
到了小酒馆,还坐在头一天坐的桌头。在另一张桌,王、柳、孙三位姑娘早已坐在那里了,菜已经点完,因为她们确信毕小青必到此店。
小酒馆烛光昏黄,周衙役觉得这烛光和自己的心情怎么那么吻合,一辈子谨小慎微,交的朋友也多是此类,没想到不惑之年,就因为这么个毕小青,自己竟然屡屡身陷险境,想着想着反而也宽心了,毕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正因为烛光昏暗,姑娘们才放心地坐在这里。两张桌子,三伙人,为的都是情报。
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毕小青此时倒是心情大好,在他看来,只要请老周喝上酒,真话就会不断的送进自己的耳朵。来过几次了,自己是不辱使命。所以他也不怀疑别人,他眼中心中此时是只有这个老周。所以一进来,刚坐下,他就招呼店小二,点上好菜,要来好酒,这些日子小二都知道这位爷可是个大主顾了,所以时候不多,这酒菜可就上齐了。他们两人互相客气,让酒。看样子,真像一对很斯文的秀才,叫王姑娘三人瞧了,暗暗发笑。
几杯后,有了三分酒意,毕小青才说:“周大哥,你当这个差整天在县衙里转不害怕吗?”
周衙役听到毕小青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问:“我怕什么呀?你怎么说这话?”
毕小青又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院里放几个死人你不害怕?我胆小,要有死人在院里我就发毛,脊梁骨冒凉风。”
“尽胡说,哪有死人?”周衙役一时倒把那四个死人给忘了。
“我们庄上的,让李家庄的人给杀了,县太爷前些天给拉回来了,你怎么忘了?我告诉你,横死的人闹鬼!你可得小心一点,死人放在那了?你离他远一点才好。”毕小青吓唬他,借机套话。他自以为问得很巧妙,可三位姑娘眼神一碰,明显,毕小青此次是奔着那四具尸体来的。
毕小青能一再被委以重任,实在是因为毕元与军师二人任人唯亲,而且他们对侦查工作的重要性实在是估计不足,对侦查本身实在也是一无所知。所以想想天下自比刘备和诸葛的人实在是多了去了,只是好笑而已。
这时,又听周衙役说:“人死如灯灭,能闹什么?县衙门经常放死人的,我们谁怕?要是那么胆小,衙役这个差事那是干不成的。”这话说出来,真有几分豪气干云的味道。这么热爱自己工作的公务员,也算是京海县衙的一宝了。
“你不信那,真的能闹鬼,千万小心!”毕小青还没有听到死人到底放在那,只得进一步吓唬人,套取真情。
“在仓库里锁着呢,离我们值班的地方远着呢,我才不怕呢。都冻了能闹起来吗?尽胡说!”周衙役据实回答,他想:县太爷说他来刺探情报,哪是呀,他是专门来吓唬我的。这个兔崽子,小混蛋,吃饱撑的。此时,自作聪明,早忘了李班头告诫于他的问啥都说不知道这一嘱咐了。不过周衙役宝贝也就宝贝在这,他这样一说,实际上是给毕元指明了死路的方向。
“那守着的人不怕吗?”
周衙役不服气的回答:“好几个人守着,都带着腰刀,怕什么?”
“是的,带着刀心里有底,不怕就好,不怕就好。”毕小青看周衙役有点火了,心中暗笑,尸体在仓库里,我知道就行了,你怕也好,不怕也罢。等我们的人把尸体抢走了,你们就彻底不怕了,几个人是守不住的。接着又劝酒,两人都喝到八九分醉才散。
县衙二堂,李士林(常喜来)、熊正、李雄、李宝、刘平、李臣、王兰、柳如烟、孙铮、周衙役一应人等俱全。县太爷听了周衙役与三位姑娘的汇报,首先是冷着脸狠批了一下周衙役头脑简单,竟然被套了话,看到周衙役面如土色了,又转而安抚,说他亦可能因此一如以往荣立大功,说他是个福将,周衙役先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继而又如沐春风,就觉得得遇常知县实在不虚此生,脸上有了笑意,人平添了光彩。
下面李士林就让手下人放开了讨论。大家讨论得非常热烈。很明显,毕元最关心的就是这四具死尸的所在,因为这四具死尸就是他报假案、杀人、栽赃陷害的最有力、最直接的证据。因四具死尸的伤口是鬼头刀所为,已经对毕元构成了巨大威胁,他一定想到这一点了。
见大家讨论得很有成效了,李士林开口说道:“如今他已确知尸体放在仓库里了,那么,下一步他会怎么想?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们应该分析清楚,好好应对才行。”
大家继续讨论,最后一致认为毕元有可能来抢尸体,而且是武力来抢。听着大家的议论,李士林想:毕元很可能公开来要尸体,甚至会安排一些老人与妇女,伪装成死者家属来要。但知道这招一定不能有效,再化装强人武力来抢,就担了嫌疑,不如直接化装成倭寇或强人来抢,不用担嫌疑,到时候推个干干净净,还得找县衙门要人。他有一百多人,再加上倭寇,人就更多了。如果没有防备,很可能叫他得手,我们怎么防备?想到此,他向大家问计。
"我们怎么防备?"多数人都赞同埋伏起来,放他们进县衙,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先用箭射,然后趁乱出击,定能将他们打败。力量不够,再把李海平的人用上。
师爷主意多,他说:“加上李海平的人,我们也有二百多人,在房顶上埋伏几十人,用弓箭射他一阵,先杀伤他几十人,就是往下砸砖头,也能把他们打伤。待他失去了锐气,惊慌失措时,我们再杀出来,他们必败无疑。”
李班头笑着说:“师爷成了将军了,也知兵会打仗了,好,好现象。”
师爷知道班头在讽刺他,就反唇相讥:“这不是叫倭寇给逼的吗,谁生下来就会打仗?要说知兵,李班头整天挎着腰刀横晃,威风八面,那可远非我老朽可比,李宝、王兰这些后生仔也望尘莫及啊!”
师爷这句话其实回得挺狠,谁都知道李班头带领的衙役们,一到真章就掉链子,根本没怎么杀过倭寇。
李班头这回挂不住了,“那是一定,我毕竟是班头,挥得动刀,杀得了贼,没老到只会说风凉话的程度。”
李班头与师爷共事已久,他总觉得师爷比自己在县太爷面前说话好使,好处捞得也比自己多,因此,一份私心使然,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平时总是连说带笑,夹枪带棒,拐着弯骂他。就是在酒桌上,也总想把他灌醉,让他出丑。这次,又借机讽刺他几句,没想到师爷这次的回击让自己十分难堪,只好继续回嘴。
“行了,行了,不要在这里打嘴仗,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正事。”县太爷马上出面制止了他们,看他们都不言语了。又说:“师爷说得对,我们可以采取这个法子。一会把谁负责什么事都明确了,到时候咱好做到有条不紊。还有就是我们必须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来多少人?我们的人何时上房设伏。上早了,这么冷的天,人受不了。上晚了来不及。”县太爷肯定了师爷的战法,但又提出了前提条件。
“这事好办,我们三姐妹包了。我们去毕家庄守着,他们要出来,就快速来报,一定比他们提前半个时辰。实在不行,就给他们制造点麻烦,迟滞一下他们的行程,我们就有时间准备了。”王姑娘请战。
“这样也好,只是要辛苦你们了,你们赶那么远的路去侦探,家里也将派人到城门外放哨。咳,咱们县城这个城墙年久失修,已残破得不行了,空余个城门洞在那里,连个城门也没有了,县衙门的大门也残破不堪,围墙也不行了,这给我们的防守增加了难度。我估计,明天晚上他们就会来了,今天,他们得策划准备,时间来不及。我们今晚就准备好一切,单等明天晚上他们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