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色彩缤纷的童年。我的童年和众多小朋友一样,编织着许许多多美好梦想。我渴望当个建筑工程师,设计建造直刺云天的高楼。我盼望成为飞行员,驾着飞机翱翔蓝天。我也想做位名作家,写下鸿篇巨着,震撼和净化人的心灵……然而,严酷的生活给我开了一个不轻松的玩笑,我从王庄起步,辛辛苦苦跋涉,猛然间发觉走了一个圈,竟然回到了起点。
——袁勤生语
广袤荒芜的长江中下游冲积平原,有一座赫然崛起的“神山”。
传说那日王母娘娘在天宫瑶池开蟠桃大会,太上老君和嫦娥各带炼丹道童、房内仙姑赴会。不想两位相貌出众的仙童仙女顿生恋情,在蟠桃会上眉来眼去,此后经常幽会。不知谁透露了风声,导致仙童仙女被各自主人以家规惩罚。太上老君把道童变成“乌目牛”,负责拉犁送货;嫦娥把仙姑变成铜镜,供人照影。然而,道童和仙姑仍恋情不舍,多次相约偷情触犯天条,道童被玉皇大帝贬谪凡间。
执法的太上老君怜悯侍童,牵着乌目牛到处转悠,想找处富饶福地将他安顿。几经辗转,终于在东海边江南腹地找到落脚地,这头神牛就此在长江之滨、太湖之侧长卧成十里青山,称作“乌目山”。侍童被罚后,仙姑终日不乐,终又犯错。王母念她与道童有情,将她引领到卧牛山旁化为一条湖,与心上人永远相伴相守。
也许是神山仙气所吸引,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直闯乌目山下。此时,村寨部落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祀,突然看到这两个装扮迥异的人。乡人惊愕不已,认定来人是魔鬼下界,立刻要把他俩烧死。两人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块宝物献给酋长,部落酋长被宝物的完美精致所打动了,便赦免了他们。以后,这两人模仿当地土着的样子披发文身,成为部落的一员。但人们很快发现,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带来的农耕、酿酒、冶炼、陶器制作等新技术闻所未闻。
这两人,便是中原帝国大周朝周太王的长子泰伯和次子仲雍。
原来周太王有三子,按照世袭制度,应传位给泰伯或仲雍,但周太公考虑翦商大业,意欲传位给三子季历。泰伯和仲雍顺从父意,以采药为父治病为名,千里迢迢南奔过江,这样就有了上述的一幕。
兄弟两人带领当地土着居民兴修水利,培育良种,深受众人爱戴,不久在此地建立起一个勾吴国。
此后,“断发文身,裸以为饰”的荆蛮之地才始于开化。
至南朝梁大同六年,这方土地有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常熟。
那乌目山,就是现今的虞山;乌目山旁仙姑变成的湖泊,就是现在的尚湖。如今这里已成为国内外着名的虞山尚湖旅游度假区。
说起常熟,本地人都为之自豪。这里自古以来具有崇教尚文的文化传统,素以人文荟萃着称。在数千年的文明史发展过程中,孕育了众多杰出人才,在诸多领域里为人类的文明进步作出贡献。
在中国的历史画卷中,常熟除了有上述名垂千秋的泰伯、仲雍两位吴文化鼻祖外,曾两度出现过常熟籍父子宰相,一为商代巫咸、巫贤父子,二为清代翁心存、翁同龢父子。
春秋时期,孔子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其中十人为得意门生,称为“十哲”。“十哲”中第九位的言偃,就是常熟人。言偃学成南归,道启东南,为吴文化作出重要贡献,被后世尊为“南方夫子”。唐代以后,言偃被多次追封。
自唐至清,常熟出了8名状元、9名宰相、483名进士。唐代有常熟籍首位状元陆器,有“草圣”张旭和诗人常建,北宋有“理财丞相”曾怀,南宋有能文善诗的武状元周虎,元代有画坛魁首黄公望,明代有故宫建筑师蔡思诚、“第一清官”鱼侃、抗清名臣瞿式耜、“东南文宗”钱谦益、一代才女柳如是,清代有“画圣”王翚,文坛奇人黄人、小说家翻译家曾朴……当代常熟人在中国社会科学界、自然科学界也是腾龙起凤,名家鹊起。有中国“原子能之父”王淦昌、新中国广播事业开拓者李强、着名无机化学家张青莲、着名水利水电工程专家张光斗、中华细胞生物学宗师郑国锠等22位常熟籍“两院”院士,有在政界、军界身居要职和文学界、书画界、教育医卫界等一批卓有成就的常熟籍“精英”……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常熟名不虚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的性情与当地的自然环境、文化氛围有着直接而显着的关联。江南气候湿润,人性温顺,加上文化底蕴深厚,常熟人如大家闺秀,讲求礼仪,含蓄而有素养,明理又注重策略。
本书主人公袁勤生,明显地有着常熟人睿智、文雅的气质。
“苦王庄”传奇
王庄在常熟西乡,地处常熟、张家港、江阴、无锡四县交界,是个典型的“边区小镇”。
早在唐代,就有王庄境内建制的记载。集镇在明末形成,因王氏大族世居于此,故名王庄。
我们先来看一段介绍常熟四乡女孩子的民谣-东张女孩嘴巴好,说得多来做得少;碧溪女孩身材好,一年四季喂不饱;支塘女孩气质好,水多皮嫩不会老;冶塘女孩素质好,不会围着老公吵;练塘女孩思想好,宁愿自己三班倒;白茆女孩手艺好,缝衣补裤手最巧;辛庄女孩教养好,贤良淑德起得早;王庄女孩心肠好,家里再穷不会跑。
又说,王庄女孩力气好,追得老公满街跑……民谣说的是常熟女孩,但从中能看出常熟各地不尽相同的乡民性情。
从地势上看,常熟有高低乡之分。高乡人保守节俭,经济相对富裕却从不上馆子,一个铜板反复掂量才肯出手;低乡人爱面子,讲求义气,性格直爽,豁达大度。从种植的农作物方面分,有棉区和稻区之分。高乡一般以种植棉花为主,低乡一般以种植水稻为主。
王庄虽然没有常熟东乡诸如梅李、支塘、唐市那些集镇繁华和荣耀,却也不乏典雅、质朴。清一色的灰门、褐窗、黛瓦,光滑的块石路散发着清幽的光。参差错落的街坊渐显破败。街道很窄,两边屋檐相接,晾衣竿穿街而过。沿街有茶馆、酒店、米店、南货店、棉布店、中药店、桶匠店,铁匠店、山地货行……食铺里蒸笼上向外飘洒的团团蒸气,给古镇带来几分生气。
水是王庄小镇的血液,有了水才有王庄的温润与鲜活。一条市镇河自西往东悄悄地傍镇而过,虽然市镇河长仅约300米,却横卧5座古朴的石木桥。河上欸乃的橹声是这一小镇特有的声响。站在小桥上往下看,但见河中小船上有鱼虾,有藕、菱、荸荠,船主们将小船靠在岸边,与岸上的买主做起了生意。
市镇河北侧,一条街道东西向直行。1952年9月,苏南行署竟然将市镇河支河上里仁桥以西的一条街归属无锡县港下乡管辖。其时众人不解,时有王庄乡乡长吴掌生和农会主任、民兵营长等人,联名写信分别寄送毛泽东主席、抗战时期在常熟领导“江抗”的谭震林和首都人民代表大会,以求纠正。很快,竟然收到了中央人民政府的回信,但不知何故,中央人民政府仍然维持苏南行署的决定,于是这里就形成了王庄市镇两县分治的尴尬格局。
说起里仁桥,它是无锡、常熟两县的交界址,有着浓厚的传奇色彩。桥畔有家瑞丰南货店,小店的阁楼上住着一位名叫宋涛的小主人。他交结一些富有正义感的青年,小阁楼便成为这些青年畅谈人间不平的场所。其实这里是个革命据点,后来,王庄地区不少风云人物,都是这一据点的常客。如早年创建中共王庄支部的宋瘦竹,率“农民革命军”突击队去无锡参加震惊苏南的安镇秋收暴动,后遭逮捕。去刑场途中,他高唱革命歌曲,高呼革命口号,敌人用竹筷插入其口腔,鲜血淋漓。他咬断竹筷,依然呼声不绝,直到就义。当年,他常在瑞丰南货店小阁楼和同道聚首,商量开展对敌斗争。
关于王庄的传奇,王庄籍苏州大学教授高伟江曾写过《远去的故乡》一文,文中较为生动地刻画了王庄及周边地区的那段历史。过去曾流传过一段民谣:“金顾山银恬庄,败落徐市苦王庄,叫花子大河贼冶塘。”民谣所述地名,都在四县交界地区,穷富差别悬殊。顾山就是长着一棵南梁传下来的红豆树的恬庄,历史上出了个进士。“败落徐市”就是现在划归给张家港的凤凰镇(原称西徐市,有别于常熟东乡的东徐市),祖上曾经阔过,以后衰落。而王庄历史上一直是个苦字。这里以乞讨度日的多,外出做佣和当长工的多。大河和冶塘,现都属常熟范围。大河的人更是叫花子成群。“贼冶塘”的“贼”,有两种解释,一是传统意义的偷盗之徒,二是指当地人往往晚上出去,清晨回家,其行为特征类似于贼。这两个地方和王庄一样,过去都属穷乡僻壤,人民穷困潦倒。
由于世世代代都被一个“穷”字压着,王庄历史上曾多次发生过“农民暴动”,素有反对外来侵略,反对封建压迫的革命斗争传统。辛亥革命前后曾爆发声势浩大的“千人会”抗租事件,王庄人与无锡、江阴等地的农民一起,开展反抗封建压迫、反抗剥削运动,影响巨大,名扬全国。土地革命时期,革命之士组织的“佃户合作社”和“青年同志救国团”,矛头直指反动当局。1927年8月,王庄大地上成立了第一个中共组织——王庄党支部。从此,共产党人前仆后继,和当地群众一起,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发生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抗战时期,这里是新四军游击根据地,活跃着众多抗日群众团体,一批热血志士为国捐躯。
王庄,一方曾为民族解放事业作出贡献的红土地。
被迫辍学
1942年3月28日,一个男孩在王庄东街呱呱落地。
这天是农历二月十二,为花朝节,是传说中的百花仙子的生日。
这天,江南一带家家祭花神,闺中女人剪五色彩笺,取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有的还“装狮花”、“放花神灯”,热闹非凡。“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这是江南民间庆贺百花生日风俗盛况的写照。
这男孩出世之日,正是人们欢天喜地悬彩护花、提灯赏红之时,到处五彩缤纷,喜气四溢,不知是否由于有了这一好征兆,这一男孩日后干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他,就是被誉为“农民思想家”的袁勤生。
袁勤生在王庄,度过了他的金色少年。
袁家拥有一艘5吨载重量的木船,这和其他家徒四壁的王庄人来说,已经是很阔的了。这艘风里来雨里去,来往于王庄与常熟之间,专做货运生意的木船,给袁家带来了生活上的支撑和安定。袁勤生的祖父和父亲常年在船上,每隔两天风雨无阻地往返回于王庄、常熟一次。去常熟时给王庄人载运农产品,从常熟回来时,又给王庄人带回生活所需的日用品。他家还有2.6亩田地,祖母和母亲在家务农。袁勤生有两个姐姐,两个弟弟,20世纪40年代,袁家算不上是殷实人家,但有固定的木船运输收入,日子还能过得去。
抗日战争时期,那是一个全民族同仇敌忾的年代,袁勤生父亲袁文炳曾不自觉地投身到抗战的洪流中,因而有一段值得夸耀的光荣历史。其时,袁文炳和活跃在王庄一带的宋瘦竹等中共地下工作者多有来往,这些革命志士经常偷偷地乘坐袁氏航船,来往于王庄与常熟之间,藏在船中躲避关卡检查。有几次,宋瘦竹还秘密召集同道在袁氏航船上开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袁文炳和中共地下党来往的事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一天,日本人把袁文炳抓去,要他说出中共地下党人的行踪,对袁文炳严刑拷打,还把他吊了起来。
袁文炳抱着一死的决心,任凭日寇凶恶,就是坚决不承认有中共地下党人乘坐过他“航船”的事。最终关了半个月,日本人从袁文炳口中丝毫没有问出什么,只得放人。袁文炳回到家躺了整整3个月,身体才逐渐恢复过来。
到了新中国成立前夕,袁勤生祖父突然病故,这给袁家的运输生意蒙上了一层阴影。袁文炳想进一步发展“航船”生意,举债到无锡买了一台柴油机,改人工摇橹为机器动力。此事拿到现在来说,是个推进技术进步的项目,可其时社会在变革动荡之中,王庄这一“边区”又有土匪出没,社会治安日趋不佳,故运输业日益萧条。袁文炳多次遇到土匪敲诈,为了保命,只得出大钱买回太平,这样就加大了运输成本,本来不景气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到后来,袁氏的木船运输因严重亏损而歇业。
全家仅靠2.6亩地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袁勤生是在5周岁那年上学读书的。
学校在里仁桥西侧,属无锡县管辖。他从小聪颖,每次考试成绩都列全班之首。尤其是语文成绩特别优秀,其作文多次被教师作为范文在班里传阅。这源于他渴爱读书。
其时他家里时常吃了上顿无下顿,哪有钱买书?他采取借阅的方式,见书就想办法借,读完就还。小小袁勤生喜欢死记硬背,特别是名人名言,妙语好句,他翻来覆去地读、反复想,直到融会贯通为止,并在与人谈话交流和写文习作时立即应用。当人们报以赞赏和肯定时,他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这样就培养了他日后勤于思考,追求思想出新、“语出惊人”的一种秉性。
少年袁勤生的聪明好学在王庄街上是出了名的,其任课老师都认为他是一棵很有前途的好苗苗。然而从他上三年级那年开始,家庭经济日益拮据,学费经常拖欠。到了六年级下半学期结业时,班主任突然宣布一条校规:“凡上两个学期还未缴清学费和书杂费的学生,成绩再优秀,校方不发毕业证书……”这项“校规”的本意是为了催缴学费和书杂费。袁勤生已连续三个学期未缴费了,他回家向父亲传达学校的“最后通牒”。袁文炳摇摇头说:“勤生,你让爸爸如何办呢,我是想让你读书的,可爸爸真的无能为力呀!”
至今,袁勤生仍能回忆起父亲那时一脸沮丧和无奈的痛苦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