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法国作曲家肖松的《音诗》,是在聆听美国小提琴演奏家埃里克·弗里德曼的唱片《流浪者之歌》。谁是埃里克·弗里德曼?全城争听安妮·索菲-穆特的时候,我怎么会知道偏居美国一隅的埃里克·弗里德曼?
《遥远的救世主》是近年来出现在中国文坛的一部比较特别的小说,作家豆豆在讲一个女警察和一个淡出江湖的私募基金经理之间的旷世奇恋时,顺手在字里行间塞进了佛教、基督教、哲学乃至古典音乐等等文化常识。就是通过豆豆的叙述,我知道了萨拉萨蒂《流浪者之歌》的最好版本来自美国小提琴演奏家埃里克·弗里德曼。可是,我将信将疑,开始案头工作区了解埃里克·弗里德曼。
红极一时的美国小提琴演奏家埃里克·弗里德曼因为在冷战时期到访过前苏联,回国后遭遇冷落,继而,又因为车祸丧失了登台演奏的可能——这个故事出离了我的认知:一向自由为上的美国,也会如此过滤掉一个艺术家呀?被自己祖国遗弃的悲凉,一定能帮助一个艺术家更加准确地诠释《流浪者之歌》,我以为。于是,开始满世界地寻找埃里克·弗里德曼的这张唱片。
这张难找的唱片是在本地罕见的满天大雪天里找到的。披着满身雪花回家后迫不及待地将唱片塞进音响,《流浪者之歌》以后,《音诗》来了,听得我一个激灵紧接着一个激灵,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以为是屋里太冷,当然不是,而是因为肖松的《音诗》,用如蜜糖一样黏稠的旋律,将一个少女被一把有魔力的小提琴魅惑得不愿苏醒的意境,描述得如一轮满月,满月的清辉撒进人间,为这个世界又添了几分孤寒。
自从通过埃里克·弗里德曼的唱片听过肖松的《音诗》后,就一直期待能够在现场听到这部幽怨、悲苦到无可奈何的曲子。然而,作为一部时长16分钟的曲子,做音乐会的序曲,有些长;作为一场音乐会上半场的曲目,有些短;而拿它作为音乐会的返场曲目?我就没有听说过哪一场音乐会的返场曲目可以长到16分钟。
2014年12月12日在上海交响乐团演奏厅,上演了一场肖松作品专场重奏音乐会,由上海交响乐团的首席纪尧姆·莫尔科携一架钢琴和北极星四重奏团演出《音诗》和肖松另一部重要的作品《D大调小提琴、钢琴和四重奏协奏曲》,前面说过的原因,这是一场我听过的音乐会中用时最短的音乐会。
可是,没有妨碍我尽情滴享受了一次肖松的作品。
纪尧姆·莫尔科以及年轻得钢琴手、北极星四重奏团都名不见经传,但,他们一定都和我一样没有因为肖松是一位二流作曲家而拒绝承认《音诗》是一部能够让听者的心瞬间融化的好作品,所以,在他们留人的弓弦下、琴键下,《音诗》变成了琼浆让人如痴如醉,而下半场演出的肖松的《D大调小提琴、钢琴和四重奏协奏曲》,在突兀得让人稍感惊诧的开始几个乐句后,作品进入肖松拿手的缓慢忧愁的情绪中。如果音乐可以对应绘画作品,法国作曲家的作品呢倒是可跟中国水墨画相对应,且随着音乐的延伸,饱蘸墨汁的毛笔滴在宣纸上的意象慢慢洇开去,变成了一手朦胧诗。
传说,肖松的《音诗》灵感来自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的小说。哪一部?《阿霞》还是《罗亭》?《阿霞》也好,《罗亭》也好,屠格涅夫用散文诗一样优美的语言营造出来的忧伤,倒是《音诗》最好的文字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