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恰好有空的士停在门口。余母拖着余娆把她塞进去,司机下车来帮着把行李塞到后备车厢。
一路上,低沉的气压萦绕,余娆毫不抵抗,甚至到了车站,还主动去买票。等车发动了,余母又压低了声音说余娆,“我看你倒是一点不着急。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余母的目光落到余娆的肚子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任何怀孕的痕迹,她便皱眉,“孩子没有了?”
余娆没有来得及说话,余母又说,“没有了也好,省的我带你去医院,丢不起那个脸。”
余娆顿时不敢作声。她肚子至今还没有显怀,下意识地将手臂悄悄横在肚子上面,不大想让肚子里面那颗豆芽听见这样的话。
回到老家,一路遇到邻居,众人都笑眯眯地问余娆回来了,余母都是笑着应:娆娆回来休假。
走到家门口,对门的老婶婶恰好提着垃圾袋出来,看着余娆又是一顿夸,“哎哟,都认不出来啦!娆娆看着以前比以前还漂亮啦!真是女大十八变!”
“哪里,哪里。还是那样哦。”余母笑着谦虚。
“有男朋友了吗?”老婶婶突然间话锋一转。余母顿了一下,老婶婶又拍了拍余娆的肩膀,“年轻人不要太挑呢!我家老三都准备结婚了呢。”
余娆始终保持着微笑。
进了门,余母脸上的笑意又垮下来,变了脸色,一脚将行李箱踢倒在地上。
“她就蛮有意思啦!她家老三长成那样,当然不能挑啦!找了个女婿能好到哪儿去?”余母这时憋了一肚子火气急着要爆发,余娆结婚的事情早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转头看见余娆弯身将行李箱扶起来,一声不吭又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余母将枪口对准了余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能再拖了!娆娆,一个男人真的爱你,就应该愿意娶你!明天,你就给我相亲去!”
余娆给她倒一杯水,余母接过去,缓了缓,没有再骂。
“妈,结婚这事,我觉得不能草率。”
余母才熄灭的火焰就又要燃烧起来,瞪着余娆,“你知道什么叫不能草率?你看看你,过成这样!”
余娆眉头一蹙,想要开口辩解,可是余母把话给说绝了,“你是想气死我?我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两母女陷入了僵局。
余母抹了一把突然间涌出的泪,“你让我以后怎么去给你爸爸交代?我这身体越来越差。你们年轻人就顾着自己快活,也不想想以后!我让你结婚,难道是害你不成?好,以前小时候你整夜整夜哭,我耐心哄着你。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再也不肯听我的话了。”
余娆无法,做了退让,“好,我听你的。”
等的就是余娆这一句话,余母立刻把泪一收,拍板道:“后天就去相亲。”
晚上,陶思给余娆打来电话,“你去哪儿了?明明早上还在,晚上就打包走人了?你这是逃跑呢?”
余娆躺在自己房间里面,压低了声音说了今天自己妈妈是怎么夹枪带棒将她带回老家。
“那你明天要去相亲啦?”陶思在电话那头笑得兴奋,浓浓的一股幸灾乐祸。余娆有些无奈,“是啊,想想自己也真是不孝,让她老人家担心。”
“那慕礼呢?”陶思又问。她感觉到余娆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余娆轻轻地一叹:“能怎么样?他做出了他的选择,我又何必再不要脸地凑上去。我真的做不到。”
陶思笑起来,“我今天无聊,看了一部国产的小电影。里面女主明明想要追上劈腿离开的男朋友,中途被人一巴掌打醒,她就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她说,她还是想要和自己肮脏的自尊心过一辈子。”
余娆反问,“你这是在告诉我慕礼是渣男,让我赶紧地及时悬崖勒马吗?”
陶思态度一变,严肃起来:“热水里面找一坨冰块,就像是在长久的婚姻关系里面去寻找爱情。明明一开始看着冰块放进了热水里面,但它就是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它或许在你心里,也许不在。我忽然间觉得,爱情或许没有那么重要,我们都对未来生活有隐隐的担忧,以为有了爱情,就是有了救生衣,有了糖。这样的想法太过片面。依赖着对方,温暖着彼此,信任着彼此,爱或者不爱,又有什么要紧?至少你有困难时,他在你身边,给你支持。爱情不是必需品,它也不是奢侈品,它只是你青春的记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会失去或是沉淀。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的成长,做平和从容优雅的自己。”
“不得了,看部电影都能把你的人生观给改变了!”
“什么人生观……我人都没有生过,哪儿来的人生观?”
两个人在电话里面笑了一会。
第二天,余母当真拿来无数的照片,也不知道从哪儿搜集来的,高矮胖瘦各种类型,一一陈列在余娆的面前。
“这些都是我托人找来的。你看看,看中了谁,就先见谁?”
余娆知道骑虎难下,不能再随意敷衍,跟着余母一溜看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面上表情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些都是陌生人,难道自己下半辈子就要和这些人中间的某一位一起过,到了进入坟墓的那一天,才知道爱与爱?
可是那个时候,爱与不爱,又有什么要紧。
她随手一点,“那就这个吧。”
咖啡厅,舒缓的音乐低低地流淌,余娆静坐在窗边,看了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天,路人一个个都是行色匆匆,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了一座孤岛里。
冷气开得足,余娆从包里拿出一块羊毛大围巾,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三点整,可是对面的位置还是空的。
出门前,余母叮嘱了她许多,可是她却大多不记得了,感觉被这地面的热气一烫,全部都蒸发。
她只记得一点,今天这亲,一定要好好相,如果不想看到妈妈再一次住院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思考间,对面的位置上忽然间多出一个人。
“没事。”余娆并不在意,她不是第一次相亲,对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
只是定睛一看,她心里倒是轻微地不适应。男人穿着白色衬衣,皮带系的很高,恨不得将腰带提到胸口。就像是高中时代给她讲过课的严厉数学老师,老师头发因为粉尘飞扬灰扑扑的,而眼前这位却是地理老师口中的“地中海。”
见余娆的目光落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男人不好意思地掏出纸巾慌乱地一溜乱擦,他额间的那一缕硕果仅存的刘海来回晃荡,甚是可怜。
“不好意思,天太热了。”他冲余娆绽开一个笑。不笑的时候他还是个头有些早熟的大叔,跟扔在街上再也看不出来相貌的路人没有什么特别,可是一笑,饶是余娆再见识广,见人多,也淡定不了。
那一口黄牙,真是让人风中凌乱。
余娆不说自己有洁癖,可也无法接受这样一口黄牙的男人。一旦想起以后两个人接吻,要与这样一口望而生畏的黄牙做亲密接触,余娆的身体就起了强烈的反应:想吐!反胃!
余娆真是忍着心底里的不适,保持着礼貌继续面不改色地坐着,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抓着椅子的扶手,不然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掉头走人。
那个男人提出点一份水果拼盘,余娆连忙拒绝,不用了,实在在家里吃的太饱。
其实她是不想和他吃一盘东西,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那个男人又问起余娆的年龄,工作,收入。
余娆一一据实而说。
“年龄有点大,工作也没有,收入也没有……”对面的男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余娆,“怎么跟介绍的人说的不大一样。”
余娆微微点头,“那你希望找什么样的?”
“年轻一点没有工作倒是可以。年纪大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那有积蓄吗?”
余娆直直看着他,“你娶我,难道不应该你准备钱吗?”
男人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余娆一遍,目光太直接,像是一把尺子在衡量着她,“余小姐,你多少岁了?难怪你现在还嫁不出去。”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我说,这位,你出门前没有上过厕所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样子,还有资格挑别人?”
相亲男被气得不轻,斜眼瞪着来的人,“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
苏城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朝着余娆眨了眨眼,转瞬间又变为倨傲的样子,挑剔地打量了相亲男,“就你这样,还想要年轻女孩嫁给你?就你这样,还有脸挑剔女士?”苏城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走过来,目光不善地握着桌上摆放着的水晶花瓶。
“我就是突然间看上她了,怎么?你有意见?”苏城气场很足,身上穿着深色西装,说话时轻佻又蛮横,透着股痞气。
“看到了没有……那边都是我带来的人。”苏城压低声音,手指向不远处那一桌。相亲男望过去,脸色瞬间就一变。那一桌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小指大的大金链子在脖子上,一边还朝着他这边望过来,眼神冷的……相亲男打了个颤。
“你坐……你坐……”相亲男刚才才擦过的脑门上又沁出了汗,一边狗腿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双脚还绊了一下,差点跪在地上。
苏城痞气地打了个响指,“出汗这么多,估计是肾亏吧。年纪大了,赶紧去医院治治。平常少去包钟。”
相亲男边灰溜溜地跑出去,很快就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