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间里,那四个女人的注射器传到了最后一个女人手中。赛尔边和自己的毒瘾做着斗争,边矛盾地关注着她们。矮个女人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门惊恐地叫道:“那里有个魔鬼,它就要进来吃掉我们啦!怎么办?怎么办?”她叫着去抓每一个人的手,让房间里一时就乱了起来,谁知道她有没有病,会不会伤害自己,人人都惊恐地避开。
赛尔根本就没有力气站起来,被她堵在了墙角抓住了手臂。“你是妖怪,你是魔鬼派来的卧底,你会害死我们……”矮个女人对赛尔又掐又打。赛尔疼得滑坐在地上,心里还朦胧地感到侥幸,她的衣服太厚,矮个女人的指甲都只能落在表面上。
赛尔只能被动地抱着自己的头,承受着矮个女人的疯狂。幻觉,她有些欲哭无泪,她自己也体验过这样的癫狂,矮个女人镜子似地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她曾经也这样伤害过罗烈,清醒时看到罗烈手臂上的伤还无动于衷。矮个女人加诸在她身上的比她加诸在罗烈身上的还要过分,一时对自己的痛恨让赛尔没想反抗,也无力反抗。毒瘾已经让她有崩溃的迹象了,她环抱着自己借矮个女人的捶打在地上呻吟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从没有一刻她如此希望自己昏过去,这样或许就能避免等下的出丑。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赛尔被吓了一跳,躺在地上看过去,却看到了一张嘴上沾着白沫的脸,和她一样贴在地上,生命即将熄灭的死灰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赛尔。那张脸上全部堆出的表情是遗憾,象是对这样离去的不甘和对人世的眷恋。
赛尔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无法尖叫却吓出了一身冷汗。颤抖没了,浑身的不适也没了,就象哇哇大哭的小孩突然遭到劈头雷霆般的喝声,她觉得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了。她觉得那对面躺着的,眼睛凹陷的,瘦骨嶙峋的,口吐白沫的,中毒猝死的女人就是自己。
就这样走了吗?
尘世间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那飘飘忽忽的感觉就那么令人向往吗?
曾经爱过的,恨过的,都这样放开手,一切归零吗?
妈妈,爸爸,哥哥,罗烈一个个的脸从赛尔脑中闪过,比起死亡,他们会接受一个改过自新的赛赛吧!
赛尔颤抖着,被强烈震撼的意识开始出现了幻觉,似乎躺在地上猝死的就是自己。她的灵魂在半空中俯视过自己,然后象是长途跋涉经由坟墓来到上帝面前。周围都是雾,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听到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声音传来:“范赛尔,你不悔吗?”
赛尔不由自主地跪下,渴望灵魂的被洗涤:“我知错了。”
“饕餮、贪婪、懒惰、嫉妒、骄傲、愤怒、**,你犯了哪一条?”
赛尔觉得很耳熟,歪着头想了下恍然大悟,天主教的七宗罪?她衡量了一下自己,嗫嚅着说:“贪婪,骄傲,愤怒,妒忌,**。”天啊!难道除了饕餮和懒惰她都犯了?脱离了现实的赛尔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幽默感也回来了。她是不是作为渺小的人类,在接受宿命的审判?
“很好,那你知错吗?”
知错?赛尔好笑,以前看七宗罪时就觉得不合理,但凡是人,就不可能不犯其中的一条。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接受这样的审判?既然每个人都有罪,那么谁来执行这样的审判?
“我应该为哪条罪忏悔?”赛尔想既然每个人都有罪,就有重罪和次罪,她想知道自己为了什么遭罪。
“骄傲。七条罪中最大的一条,期望他人注视自己或过度爱好自己,对自身能力过高的一种自信。”
“我还有自信吗?”赛尔苦笑,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如果她还有自信,她就不会任自己沉沦下去。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也在评估这罪名对赛尔是否适合。一会那声音说“懒惰。”
“为什么懒惰?”赛尔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毛病。
“失去自信沉沦的懒惰。”
谬论!赛尔的直觉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自信了是骄傲,不自信了是懒惰,神就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地变换说辞吗?这样想着她就毫无顾忌地叫出来:“神就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吗?”
“不能随心所欲我还做神干嘛?”那声音失去了庄严,变得有些不正经了,多了嬉笑的味道。
赛尔有些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在接受审判吗?有这样怒骂嬉笑的神吗?
“众生皆神,你忘了这句话了吗?”那声音嬉笑后变得耳熟了。“你渴望被拯救吗?你想谁来拯救你?谁是你的神?还是你把神的意义看得太重了!何谓神?我的理解是能掌握自己命运和理想的‘人’,换言之,‘我’就是神!众生都是神!”雷鸣般的声音越来越熟悉,赛尔猛然想起这是自己告诉帕克的话,那躲在迷雾中的人就是“她”。
众生皆神!赛尔被“自己”曾经豪情万丈的话当头一顿棒喝醒悟了。她为什么渴望被拯救,还是源于自己的不自信,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罗烈身上。在这场复仇的战争中,不但罗烈迷失了自己,她也迷失了自己。人都是容易被人影响的,罗烈的强大似母鸡一样庇护着他们,让她不知不觉中沉溺于被保护,习惯依赖罗烈。罗烈无形中就是她的神,无所不能的神。当她发现自己被伤害了,这神失去了无所不能的光环,她就失去了信仰。她迷失了,觉得自己被“神”欺骗了,于是她逃开,踏上寻找“神”的旅途,却忘了“她”就是“神”。
“她”说得没错,范赛尔犯了骄傲和懒惰之罪!而能使她得到救赎的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
别放弃我!她嘶叫着却没想到只要她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人会放弃她!
范赛尔泪流满面地醒过来,虽然全身肌肉都在酸痛,但觉得精神上似卸下了一个包袱,觉得全身都轻松起来。似乎以前的范赛尔随着刚才的女人死去了,她又获得了新生。
这一次,她将自我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