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并没有多么明亮,亮的是人心。
相较于杨庆之房间的惊异,江秋的房间此时却显得格外宁静;下午让小二准备的洗澡水现在才准备好,褪去一袭青衫,散开的发披在肩上,不似戏文中花瓣沐浴,只是一桶清水,一个褪尽衣衫的少年,不,应该称为假装少年的少女。
沉弥的水汽之下,看不清是否曼妙,此刻情景,清秀的容颜在条条青丝的映衬下更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一身的乏气此时终于得到了释放,从小衣食无忧惯了,像这样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还真是让江秋不适应。
从南河一路走来,若不是家里封了大道渡口,自己何至于绕这么远一个圈子经月下关去未央城。
“家里那个老头儿肯定急疯了!”或许是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情,江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白天是自己出门以来第一次跟人发生“摩擦”,在没过澜江口之前,都是南河境内,江秋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就引起人注意,所以一路荒山野岭,泉露干粮,偶尔借宿人家也是朴实山民,他人无意自己更无心与人发生口角,不曾想今日刚刚进入未国,来到一个人稍微多一些的地方,腿脚还没站稳,便与人发生一次摩擦,虽然自己不曾有什么不顺心,但是毕竟身在异乡,以后的日子还是要注意一些的好。
江秋正在想着事情,门口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江兄,睡了吗?”杨庆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没有。”
“方便我进去吗,有事相谈。”
“流氓!”江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了一句这样的话。
“江兄,你说什么?”也许,杨庆之真的没听见。
“不方便!”
“那好吧,我让老板备了几个小菜,我在院子等你,希望江兄赏光待会下去喝一杯,有事相谈。”杨庆之说完这句话之后门口再没了声音,不等江秋拒绝,也可能江秋本来就没想着拒绝。
虽然江秋心里觉得杨庆之这个人挺莫名其妙的,但是对于这个年龄的少女,总是免不了好奇心的驱使,沐浴完毕之后,换了身贴身的衣物,依旧是白天的那一身青衫。
小院之中,石桌石墩,虽然风景不是很有诗情画意,但是初七的月亮已经有了几分十五的神情,不是很亮,光却恰到好处。
江秋与杨庆之隔着一张小小的石桌,看着桌上寥寥一碟花生米,旁边的坛子倒是显得更大了,“估摸着得有五斤吧”江秋心里想着,但是除了对杨庆之表示好奇,其他的情绪却不能表露。
“感谢江兄赏光,酒微菜薄,还希望江兄不要见怪。”杨庆之用客套的方式说了一句实话。
“哪里哪里,菜虽然真的很薄,但是酒可是真的够分量的。”江秋也学着杨庆之附和了一句。
杨庆之脸上尴尬的神色难以掩饰;这样的“宴”,倒不是杨庆之真的小气抠门,好歹也是当朝首辅之子,就算生活不怎么奢靡,但总也和“寒碜”沾不上半点关系;今天这样的场面,从晚上老板免费给加的那一道“荤菜”就可以预见得到。
“老板人实在,我让吴叔吩咐老板准备点酒和菜,没想到老板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做了。”杨庆之的这句话算是解释,虽然杨庆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解释这个无聊的话题。
“额,老板倒是挺风趣的;不知道杨兄找我何事?”江秋没有过多计较,除了对面前这个人找自己有一点好奇,但是对这个人没有一点拉别的话题的兴趣。
“方才吃饭的时候,听江兄的家乡是在江州,靠近澜江的;不知江兄可曾度过澜江,可曾去过南河?”
江秋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很是奇怪为什么少年突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仅仅是因为好奇吗?
“曾经跟随家里去过几次南河,不知兄台这般问可有何事。”
杨庆之笑了笑,对江秋的回答不置可否;看来这个叫做江秋的少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少女也是有些谨慎的;杨庆之接着说道:“说来凌云渡的水关镇守还和我是远家表亲呢,你们常住江边,想来免不了和他打交道吧。”
江秋越来越搞不明白这个少年想要干什么,接着敷衍道:“不常出户,家中的事情我也从不过问;杨兄,如果找我出来只是为了这般闲聊,那我就不多陪了;多谢杨兄的盛情款待,我有些乏了,见谅。”
江秋起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杨庆之被这个少女的反应落得有点棘手不措,起身说道:“方才实在对不住,我这人不大会和女孩子打交道,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江秋顿了身形,没有再往前走半步,月更明了。
不知杨庆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失口,院子里静极了,只有一轮明月,两个人还有两个人的影子。
忽然,江秋转过身来,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剑,映着月光,向杨庆之刺来。
杨庆之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蒙了,就算你是当朝首辅的儿子,就算你的父亲权倾朝野,但是你也不是三头六臂,命,只有一条;杨庆之幼时得过一场大病,杨林怕他有什么闪失,从来不准杨庆之习武的。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一个手持利剑,也看不清是否英姿飒爽了的少女,杨庆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江秋与杨庆之之间约有五步的距离,剑势将至,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杨庆之甚至已经感觉到剑的冰冷擦到了自己的眉梢。
然而意料的凶险并没有发生在杨庆之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江秋剑势来到的同时,没有持剑的左手猛地拉了一把杨庆之的发髻,剑尖擦着杨庆之未落的发梢向杨庆之背后的空处刺去。
“咣当”
杨庆之听得背后有金属铁器的撞击声,但自己还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头顶一阵吃痛,自己顺势就爬到了地上。
江秋此时手持利剑,约莫三尺长短;月光之下,映着一袭青衫,倒也颇有侠客的豪爽气息,黑暗之中又射来一根箭矢,目标依旧是趴在地下的杨庆之,这位倒霉的公子哥,根本还没从那种优雅的姿势中转换过来,便又被危险笼罩了。
又是一声金属交撞的声音,这次那根箭斜斜的插在了不足杨庆之三寸的地上;杨庆之这次明白了,刚才那声金属交撞的声音原来是这个玩意儿。顿然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江秋,恐怕自己身上就要不知不觉中多两个洞了。
杨庆之非常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整理自己凌乱的仪容了,仰头冲着楼上大喊了一声:“吴叔!”
似乎是应声而落,楼上的第二间客房的房门“轰隆”一声爆裂开来,一道瘦小的人影从二楼直接“窜”到了院子中。
六子在院子中滚了好几滚,也顾不得身上的擦伤,将怀中的伞向杨庆之掷去:“少爷,接伞!”
杨庆之接过六子扔过来的伞,顺势撑开,挡在自己的身前。
这是一柄异常白净的纸伞,净白的伞面,没有任何的花纹饰物,单调的颜色却怎么也看的不那么简单。
江秋依然是单手持剑,看着面前的空处,她明白,下一发箭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来;杨庆之此时撑着那柄白纸伞,站在江秋身后大约半步的距离,同样极为紧张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处,也许,杨庆之要更为紧张,因为那一根根夺命的箭矢是冲他来的。
院子里很静,影子随着月亮缓缓的移动开来;楼上却忽然热闹起来,铁器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有人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一个人影从楼上冲了下来,杨庆之不用想就知道管家老吴来了;另一个身影从阳台上飘了下来,不疾不徐,虽然一袭夜行衣看不清真实的面目,但是肥硕的身躯却并不影响身法的优雅和灵动。
老吴看了看身边的杨庆之,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凌厉的眼神看向院子里身着夜行衣的胖子。
胖子手持一柄长刀,月光下,刀上的血槽清晰渗人;想来是这名杀手的独门兵器吧。
老吴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袖口处有一处撕裂,对于一名拳术高手,所有的武器都是累赘,最有效的伤害全都来自自己的双手。
老吴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胖子,对于这位来历不明的高手很是警惕;刚才要不是那个来自南河的丫头,恐怕这刹时片刻,自家少爷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江秋也看向这个穿着夜行衣的胖子;她本无意参与此事,奈何从小耳渲目染的都是至理大义;见死不救的思想实在是生不出半点;胖子的独门兵器明亮阴森,看刚才的身法便知道这是个高手。
黑衣笼罩下的胖子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人,打量了片刻,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杨林老头儿还有这么一手,我以为这小娃娃身边只有你吴树青一人,没想到还有一位剑术高手,哈哈哈,真是失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