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大地以北之处,有一湖泊,其龄千年,故名‘千年湖’。传闻此湖千年前仅是一汪深潭,湖中居住着一只老龟,沉睡修行,随着老龟修为日益精进,深潭每年都向四处扩张、延伸。
如此,日月交替,岁月变迁,形成了近乎与汪洋般浩瀚、辽阔。
老龟究竟是否存在,无人得知,不过关于老龟,却流传着一个传说。
据传,每甲子之期,逢三月初三日,老龟便会从沉睡中醒来,届时常年雾气迷障的千年湖面上,雾气退散,极目千里,可窥彼岸世界之概貌、山河之轮廓。倘若有人承蒙老龟青睐,便能请它驮负,横渡这辽阔的千年湖,抵达彼岸世界。
在那个世界,有着一群飞天遁地、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神通者,不受世俗礼法约束,寿元千载,天地逍遥,谓之仙。该传说的美好,令无数文生士子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前来千年湖求缘成仙,久而久之,此处形成了一个小镇。
其名‘渡仙镇’。
渡仙镇,顾名思义,老龟驮人,渡湖成仙。
数个甲子已过,究竟有没有人成功渡湖,众说纷纭,有人言这仅是一个传说,却又有人言在某个甲子之期的三月初三日迟暮时分,目睹有人渡湖登临彼岸世界,更有人言,渡湖之人足有百人。
美好的传说,令众生向往,却是无人确立真假。于是,这个传说以故事的形式,在渡仙镇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
阳春三月,杨柳垂岸,清风拂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青砖铺砌的街道上,行人交织,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大街小巷中不断响起商家们此起彼伏的叫卖与吆喝之声。
千年湖畔边,一众文生士子驻足而立,放目望去,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雾气缭绕间游船如梭,若隐若现,此情此景,当可入画,好一派祥和之象。
若在平时,渡仙镇虽是名声遐迩,也不至于如此人迹密集,这些人中,不仅有着渡仙镇本土人士,而更多地是来自天南地北,多为此届应试结束的考生,一切只因为今日便是甲子之期、三月初三。
关于渡湖成仙的传说,历来饱受争议,尤其是一些当朝老儒,对其嗤之以鼻。不过,在年轻人心中,无论是对彼岸世界,亦或者成仙长生之道,皆是充满了神往。
“无论传言是否属实,仅凭此番景色,足以让我等不虚此行了。”
湖岸边,一位书生少年由衷而叹,面上流露着沉迷之色。
他的观点,得到身旁诸多文生士子赞同,皆是点头。
“不错,此番景象,着实令人迷醉,渡仙镇,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这‘渡仙’二字,更是大妙。”
“若是传闻是真,今日便是甲子之期的三月初三,待迟暮时分,真有神龟显灵,岂不更是妙哉?”
“哈哈哈,那成仙之道我自不敢奢望,历朝以来,多少前辈先人都无此机缘,何况我等?”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成仙之道讲究机缘,切不可妄自菲薄。再者而言,不是有人说过,曾目睹过千人渡湖之盛况么?如此一来,恐怕真有其事。”
“这不过仅是一个传说罢了。”
“渡湖成仙,不也是传说么?”
“哈哈哈,不必在意这些了,是真是假,待日落西山便见分晓,如今在此美景之下,令在下着实有些技痒,笔墨何在?我要绘下这番景色,以供后人瞻仰。”
“大妙!”
一众文生士子在湖岸边高兴畅谈,令渡仙镇更加充满了世外气息。
距离这些兴致高昂的文生士子不远处,伫立着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该少年穿着一套普通文士长衫,换洗的有些发白,可见其定是一个寒门子弟。不过,此少年虽是穿戴朴素,但生的眉目清秀,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灵动之气。
“这些人交谈甚欢,看来此届科考,皆都取得了理想的成绩。”少年望着吟诗作画、畅谈政事的文生士子们,清秀的眉宇微微皱起,令那聪颖之气内敛,显得格外萧条与落寞。
“可惜,我却名落金榜,十年寒窗,最终竟是一场空梦。”
少年叹息一声,眺望千年湖,喃喃自语:“韩宁啊韩宁,你将来该何去何从?”
此少年名叫韩宁,渡仙镇本土人士,祖上与多数本地人一样,因为渡湖成仙的传说,不远千里而来,最终定居此处。
由于当年追梦之人多为落魄考生,致使渡仙镇历代以来,文风盛行。韩宁祖上也算是书香门第,在长辈思想灌输下,自然而然认为自己该走科举之路。
只可惜,韩宁自负天资聪颖,但是科考毕竟是如同千万人过独桥,天下之大,聪颖者如过江之鲫,他因父母早故,无依无靠,对未来人生的茫然与恐慌之下,强迫自己必然高中,以至于过度紧张,发挥失常。
少年人难以承受失败,此届落榜,令他对科举生出了丝丝退怯之心。
“虽说一次成败并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我却不得不留条后路,毕竟,在这个世上我无所依靠,父母留下的财富,多年读书已是贫贫如洗,如今连生存都是问题。”
韩宁极为苦恼,“就算我来年再次赴考,但科举三年一届,这三年我该如何过活呢?哎,又无一技傍身,这……这……”
韩宁越想越是无力,甚至内心中生出了恐慌,天下偌大,却无所依靠,令他害怕的同时,颇感孤独。更可怕的是,如果来年科举,再次落榜呢?又三年再考?
如此下去,人生岂不虚度?
读书人虽然身份高贵,哪怕他这类寒门子弟,也比一方巨富高贵不少。只是,对方却是衣食无忧,而自己只能餐风饮露。甚至自降身份去镇上酒楼应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他,也被掌柜婉言笑拒。
“果然诚言如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韩宁望着不远处一众衣着光鲜、笑容轻快的文生士子,不由得一声叹息,这些人一看家境丰实,甚至有闲心来到渡仙镇追逐传说,观赏美景,着实令他大感羡慕。
“不知道,渡仙镇流传数百年的传说,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我是否有机缘渡过这千年湖,登临彼岸世界呢?”
韩宁在渡仙镇长大,对于渡湖成仙的传说耳熟能详、自不陌生,曾年幼的他也是颇为向往,随着书海的洗礼,受圣言之训,他抱着淡漠的心态处之。
而如今,人生一片茫然之际,他不禁也开始幻想了起来。
若能渡过千年湖,如传说中一般,成就了仙业之道,如此一来,今后的自己也不至于为了生计而苦恼,甚至可以仗剑九天,逍遥天地,何其快哉也?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韩宁,你当真有愧圣人教诲。”韩宁苦笑摇头,凝望着千年湖畔,心境如那荡漾的湖水一般,此起彼伏,无法平息。
此时,一个暮年老者行至岸边柳树之下,坐于石凳上,面前石台上摆放着纸笔墨砚,旁边竖着旗帜,上书‘窥天知地、断字测缘’八字。
“甲子之期,三月初三,神龟现世,渡湖成仙,诸位才子,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原本类似他这种江湖术士,文生士子们皆是抱着观而笑之的态度,可对方偏偏提及他们最感兴趣的事情,一时倒也引起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该老者古稀之年,发须皆白,不过面色红润,犹如童颜,笑的慈眉善目,与一般的术士有着几分不同,在他抚须动作之下,竟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诸位才子,是否断字求缘呢?要知道,今日便是甲子之期,你们能有幸目睹,本是一番造化。如果想知道自己造化有多深,待老朽亲测一番,便能知晓了。”老者声音不大,却响在诸位才子的心中,勾起了丝丝悸动。
“老人家,这渡湖成仙仅是一个传说罢了,你却以此来谋生,如何令人信服?”有一人笑道,引起诸多人的赞同。
渡湖成仙本是传说,若是确立是真,那么以此谋生也无不可,定然会有人心动,可真假都不知道,谁会去花钱测字呢?
“存在即是道理。”老者笑着道,“老朽上知天,下知地,这传说自然也是知晓。实不相瞒,上个甲子老朽便有幸目睹过,千年湖上百人渡湖之景象。”
“当真?”
老者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惊叹者有之,讥笑者有之,迟疑、淡漠者则是更多。
“信与不信,日落便见分晓。”老者抚须而笑,更显神秘。
“距离日落时分,不过一个时辰,到时若没有奇观出现,老人家可不要怪罪我等失礼,要毁了你的招牌。”
“这是自然。”老者笑着点头。
众人心中不免有些狐疑,一旁久而不语的韩宁,也被这老者的笃定所惊讶,甚至他也开始相信,这个传说是真的。
片刻后,终于有一位书生好奇之下走出了人群,来到老者摊前问道:“老先生,如何测法?”
老者抚须笑道:“一字三文,只测一字,笔墨在此,书写便可。不过,要讲究一气呵成。”
“好。”那书生提笔疾书。
然而,此时却有人道:“这种江湖术士,多为利用应测之人的心理哄骗你罢了,你还真信?”
那书生手势一顿,面色有些尴尬。其实这种事也无伤大雅,三文钱对于他来说,九牛一毛,主要是博一个彩头,让自己高兴而已。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锦衣少年,身后跟着一群文生,显得格外气派。而此人生的也是俊美无俦,只不过眉宇间的高傲,令人有些不适。他行至老者摊前,二话不说丢下一锭纹银,众人一看,足有五十两。
对于此人的阔绰,着实令不少人惊叹。
“五十两,足以让我数年生活无忧了。”韩宁心中苦笑,眼中流露过一抹羡慕之色。
“这位公子既然不信老朽,又何必如此?”老者对于这位少年的无礼,并不计较,依旧保持着笑容。
那少年高傲道:“钱财身外物,在下自是不在乎,我只是让这位兄台看清楚,你这种人无非见钱眼开,给多少钱,就说多少好话罢了。这是纹银五十两,既然你说传说是真,那么我买你说实话,在下有没有机缘渡过这千年湖?”
老者毫不客气地收起五十两纹银,笑着道:“日落时分,渡湖之人中,必有公子。”
少年并不诧异,反而大笑道:“你们看,我就说他是骗子,在下还未写字,他便已经说我能成仙了。这位兄台,切不可被他蒙骗。”
那书生深感尴尬,心中却是嘀咕,对方只要三文钱罢了,我只是买一个彩头,你又何必拆台呢?
“非也非也。”那老者笑道,“老朽只说公子能够渡湖,并未说你能够成就仙业大道。”
“这有何不同?”少年一愣,传说中不是说过,倘若渡过千年湖便能成仙么?不过一想他也就释然,这老者是个骗子,给了银两他若说自己能成仙,必然遭人生疑,所以故意卖弄玄虚。
“自然有着不同之处,渡湖成仙,说的是身负仙缘之人。而公子虽负机缘,却是心胸不宽,喜与人争,欲蔽双目,故而难以窥视大道,纵使渡过千年湖,也是仙业难成。”老者笑道。
那少年闻言,面色一变,这老者的话完全算是出口伤人了,他羞恼之下怒道:“胡说八道,我周宏远岂是这种人?老人家,念你年事已高,只要你道歉,我不予计较,否则的话,休怪我毁了你招牌!”
“周宏远?”
那应测书生听闻之下,待看清对方面容之后,惊道:“你……你是周榜首?”
“周榜首?”
众人皆是一惊,细看之下,果然是此届科举榜首,周宏远。
韩宁也是暗惊,此届科举共有考生近十万,此人与他年纪相仿,竟然博得头筹,高居金榜之首,果真乃非平凡之辈。
“此人不仅俊美,更是榜首,圣眷正浓,前途不可限量。”韩宁羡慕的同时,不由得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