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悄悄的进了一座黯淡无光的林子,愁容满面。
林子的深处,一名玄衣男子背着双手,静立等候。
“你是怎么做事的,啊?不是叫你在路上下手,那贱人怎么还能回到这儿?!”女子方一靠近,劈头便是一阵谩骂。没用的东西,白白养了,真不知道陆安鸿怎会派这么个不成器的来执行大任!
玄衣男子不言也不语,只是慢慢的转过身来,对着叫嚣不已的女人,神情鬼神莫测。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女人继续叫嚣,心中却不由得开始发毛。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仿佛自己是天地共弃,鬼神共厌的可怜人儿般,弄得她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没有为什么,只是在想,兰夫人这般穷尽心机是否值得。”他淡然的说。
“书于,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你的主子!”
男人微微一哂,有股不再眷恋红尘的味道:“兰夫人,这也是属下第一次称您一声夫人了。从今而后,属下不再是书于,只是玄武,这王府之中平凡隐退了的护卫。我不想再插手这样的是非了。”话语中,隐隐看透无常世事。
“什么!”何芷兰愣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来。
“你在胡说什么!家仇呢?你不想报了吗?”
“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又岂能忘怀?
“那你就该谨受本分,好好帮着殿下图谋大事。”继续忠心的当她的一条狗,为她卖命。
“我是想报灭门之仇,只是,须得寻对了仇人。”他看着她,隐隐有股憎恨。
“什么意思?”直觉的,她嗅出了不对劲。不可能,当年的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怎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玄武一笑,极端的自嘲。被人愚弄多年,做了别人的杀人工具而不自知,想来真是可笑。若非那日无意间在爹的衣服之中发现了遗书,只怕他会一直这么错下去,至死也难明了事情的真相。
“太子妃应该比我更清楚的不是吗?”一番别有意味的话,硬是把个何芷兰惊了个面无血色。他一直只是叫自己兰夫人的,从来未曾唤过太子妃。这一唤,只怕是没什么好话了。
“清楚什么?”颤着声反问。哪怕是心里极度恐慌,却仍是强自镇定。没有证据,谅他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信太子妃比属下清楚。若非我爹遗书之中一再声明我不许报仇,免得污了家门名声,我不会如此气定神闲的与你讲话。”早就一剑削过,人头落地。话语里的阴狠让她不禁瑟缩了下,却仍是妄图以君臣身份制住他的自由。
“你家一门忠烈,难道你就不想继续保持忠义门风了吗?”
“故国早亡,忠义给谁看?更何况,这些年来我为你们做的还少吗?你们不仅利用我做了许多不道德的事,更是借我让雨儿双手染上了血!”
“你说什么?!”悲哀一笑,无限寂寥。
“你该知道的。借刀杀人,可真不错。现下不仅雨儿为此日夜寝食难安,连我也脱不了干系。”女子的痴情竟被利用做了万恶的武器。言儿的死不瞑目,雨儿的夜夜惊魂,莫不是着了她的道。女人心,当真能够恶如蛇蝎。
就连自己,不也无可避免的成了帮凶?小姐的离开,与自己并非不无关系。
转过身,不欲再理红尘事。他会照着小姐的嘱托,带着雨儿离开。即便不爱,也会给她温暖。心,却只能进驻一人。
“站住!”何芷兰气结的怒喝。玄武转过身,一片冷漠。
“你就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了王爷?!”她不容许任何人的行为超出自己的掌控。
“你不会的。除非,你想先自曝阴谋。”司马云飞岂是一般人,会被片面之词左右?会气走小姐,只是太过在意,对她却绝无盲目之理。
何芷兰一怔,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极有道理,只能无奈的看着他毅然的转身,消失在郁郁林间。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却意外的碰到不该在的人。
“王爷!”惊愕一怔,随即连忙福身,却被一双大手止了动作。
“免了。”云飞淡然的说着,看着她依然美艳如昔的脸蛋,感慨万千。
谁能想得到,那一系列的厄运,居然是她一手策划?最为亲密的枕畔人策划了这一切,想来怎不让人唏嘘?若非亲耳所闻,又怎能相信那美丽大方的外表之下,却是包了一颗
“不知王爷今日会来,妾身疏忽了,没有在此等候,请王爷莫怪。”
“不用多礼了。今儿个我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为什么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飞不答话,只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她。
迟疑的打开那张薄纸,却惊讶的见到上头两个遒劲有力的字:
休书!
“王爷,这是为什么?”她抬头,不解。
“你晓得的。凭你太子妃的身份,留在府里做小妾是委屈了。休书一封,还你自由。”
颤抖着手,她接了过来:“你都知道了?”
云飞点头。
“你和玄武的话我都听到了。”若不是施刑离开之时,他也不会想到跟踪她,更无法知晓这样天大的秘密。
“为什么放过我?”她不解。既然知道了她是奸细,怎有可能轻易饶恕之理?
“不为什么。终归曾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无法狠下心来做得太绝。更何况,娘一向喜欢她喜欢得紧,无法另娘为难。
何芷兰不言不语的将休书收好,放入怀中,第一次,以别样的眼光打量他。
“你不像我想象的那般。”狠绝无道。
或许,他是比不上陆安鸿的霸气,但却有着令人心折的温柔。火暴是他的脾气,可那火山之下的清流,却是那般惑人眼球。
云启十四年。
陆安鸿彻底把持了木须国的军权,大军直逼云启皇朝。
皇上大怒,派出朝中三大王爷同时出战,以平乱党。天朝军队在司马云飞,上官若风,靳奇云的代理下所向披靡,仅仅花了五天的时间便将敌军尽数歼灭,左思耀在战中被马蹄踏成了肉酱,并从他是遗体上搜出了一本朝中结党营私通敌卖国的官员名册,将一干分子一网打尽,并且活捉了敌方首脑陆安鸿。何芷兰失了下落,许是被某人抓了,又许是死了。木须国失了首脑,顿时溃不成军,纷纷缴械投降,云启皇朝的版图再次扩张。
天牢里,云飞看着一身狼狈的陆安鸿,俊眸闪过无奈。
“为了对付我,弄成今天这种境地,值得吗?”
陆安鸿闻言猛的抬眼,眼中恨意迸发:“值得。只是可惜没能取了你性命!”
云飞一叹,伸手从一旁的太监手中拿过酒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安鸿诡秘一笑,眼中闪过不怀好意:“无话可说。只是,却要预先祝你,永远得不到心中所爱。”恶毒的诅咒,从他口里迸出。
云飞一震,面无表情的将酒杯凑到他唇边,结束他兴风作浪的一生。
阳春三月,花好柳绿。
忙于政事的三兄弟许久未曾好好聚聚了,这回趁着大好时光相约踏春。只是,心境不同,面对这春的感想也不尽相同。
云飞看了看两名美人在怀的兄弟,不由得羡慕。
多好!
若风有德馨,奇云也在下江南的时候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只剩他,孤家寡人。
三年了。
距离云儿那一走已有三年的时间。三年来,无论他派出多少人,得到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的相似:寻不到人。
他失望过,愤怒过,心寒过。可如今,却也是看得开了。一切,只是自己自讨苦吃。不信任的代价,便是孤苦一人。
娘曾劝过他,不如再选一名王妃或是妾室,都被他拒绝了。他不会容许任何女人进到独属于云儿的天地。
她,是此生的唯一,年少轻狂后最为深刻的挂念。
搂着娇妻,若风瞥眼看向正喝着闷酒的云飞,心中不忍。
当初,自己也曾想过他该受这样的惩罚。只是,真的见着了他的落寞,却又是一阵的揪心。总归是情如手足的兄弟,哪能真的弃之不顾?
“怎么,还没有找到嫂子?”
放下酒杯,他苦笑:“我总有一种感觉,云儿在躲着我,不想见我。”是恨自己的不信任吧?也是自己活该,不分青红皂白,轻易的定了她的罪。
若风与奇云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云飞,我问你,你还爱她吗?”
“爱。如何能不爱。”像是给自己一个答案,他的声音坚定,语气恳切,“若是不爱,我何必天涯海角的苦苦追寻?何必日夜不忘耿耿于怀。”是爱得太深,被恨蒙了眼。也因为爱得太深,他屏弃百花,只要她一人。
“你还会继续找下去吗?”奇云问。或许,该将一切开诚布公了。帮了她三年,是时候了。哪知,云飞竟是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
“不。”
“为什么?”大伙都吃了一惊,不敢相信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既然故意躲着我,不愿见我,我又何必让她为难?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不想再给她负担。兴许,离开自己,她会过得更好,虽然那样苦的是自己。只怕夜夜睁眼到天明。
若风沉默了。一个念头却在心底慢慢形成。
“云飞,若你能再次找到她,你可愿好好对她?”
一切,该是有个答案了……
萋萋芳草别王孙,楼外柳高空断魂。
自从那一别,转眼已是三年。三年来,她的日子过得平静无波,人也变得清心寡欲起来,好象对一切都看淡了。只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夜深人静时的啜泣,不是她想否认便能否认得了的。爱的深,伤得重,却更是难以忘怀。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找她,却不敢见他,怕他又一次将自己一片真心扔在了脚底践踏。那样的痛,承受一次就够了,她受不了第二次。
“徐姑娘,去送绣品啊?”隔壁的大妈和蔼的伸出头来打着招呼,韵云礼貌的点点头回以一笑。
街坊们的关怀慢慢的让她淡忘了那锥心的痛,让她明了了,原来人家还有真情。
想来,这也是若风和奇云之所以将她安置在这里的原因吧。让她领悟人间有情。
微微一笑,她进了小巷。只要再过一个弯,就是张夫人的府上。前几天她定下了绣品,今天是交货的时候。
忙着申时手中绣物的她没有注意到前方有堵人墙,直到撞上了,才揉着撞痛了的脑袋抬起头来,却蓦然化成了石像。
“云儿……”云飞轻唤,声音里点点滴滴尽是柔情。没有想到,他真是找到了她!原来,若风他们一直都知道!
韵云一愣,泪水在眼眶里积蓄。但她奋力的眨眼,却硬是将汪汪的泪水逼了回去。水眸无畏的凝视他,口气冷漠。
“你来干什么。”
没有意料中的答案让云飞一愣。那样的冷漠不适合她。
“云儿,你还没谅解我。”他苦笑。
“好说。司马王爷高高在上,不知道要我这卑微的小女子原谅些什么。”即便心潮澎湃,她也不露丝毫。
“云儿,别这样。”禁不住的,他伸手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却被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这是街上,王爷请自重。”清冷的话语字字如冰。
“云儿,跟我回家好吗?”他认了。只要她高兴,要打要骂随她的意。反正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回家?小女子的家就在这儿,不知王爷要我回哪个家。”
“当然是郁宁王府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王爷似乎搞错了,小女子并没有一个王府的家。”她仍是沉着声拒绝。害怕啊!怕跟他回了,又是心痛。
云飞没辙了。从来没有想过这小女人居然会是如此的坚韧,看来事情难了。
“云儿,算我求你,好吗?”
“理由。”
简单两个字,成功的让他哑了口。她要的不多,只要他能说服自己。只是,看来是失望了。
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哪会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饶过他,她笔直的向前走。
“王爷既然不知道小女子要什么,又何必前来?还是等王爷清楚了,再来寻我。”抛下一句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云飞蓦地瞪大了眼。难道,她要的是这个?
看着她离去的倩影,他不由得笑了。
不管她心里要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她离开了!
或许,该是时候回去,好好准备下了。
今晚,只怕这一代的百姓,难以安寝了。
不过,他不会在意。只要那个小女人点头,何事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