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斜斜的射进房来,留了一地温暖。
一切,尽是风雨之后的明媚。
床上的人儿,支吾着慢慢的睁开了眼。
“姐姐!”一见床上之人醒转,沈芸娘连忙迎上前去,力道轻柔的扶起她。
“什么时辰了?”韵云睁开恍惚的眼,略略打量了下四周。
没有皇宫的奢靡,只是幽静。看来,她真的成功了。成功的从皇宫里逃了出来。
“午时已过。姐姐,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吧?”
揉揉仍有些迷糊的脑袋,韵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别地,而且,还是沈芸娘的家中。
“芸娘?”
“是啊,姐姐,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我还一度以为救不活你了呢。”沈芸娘欣喜的抱怨。担惊受怕了三天,如今终于平安无事,怎能让她不抱怨?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不是。那日姐姐走后,我前思后想,觉得还是跟进木须比较好,也好帮着姐姐打听打听王爷的消息分点忧,解点劳。进城日久却仍是毫无所获,就回到了这儿。是上官王爷和德馨公主不放心你,跟来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你,这才送到我这儿的。”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完,韵云有了一个大概。
“若风和德馨呢?”
“他们去打探消息了。上官王爷说,木须国既然敢掳我朝命官,想必是想发动战乱,不得不妨,就留下我来照顾姐姐你,他跟公主打探敌情去了。”
韵云了解的点了点头,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芸娘见状,连忙上前,帮着她躺下。
“姐姐现在仍然体虚,不宜起床,还是躺着吧。”
“我躺不下,不知道玄武和云飞怎么样了。芸娘,有没有他们的消息?”这才是她最为挂心的地方。一日无所得,寝食难安,如何能安稳养病?
芸娘微微一笑。
“姐姐放心吧。昨儿个,上官王爷跟我说了,他已经探听到了他们的下落。”
“如何?”心急的揪住她的衣袖,仍显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
“王爷和玄武都安然无恙的脱了身。这会儿,该当是在京里的府中了吧。”
“那就好。”一颗悬挂已久的大石落了地,她释然一叹。
云飞平安了,不枉她费尽心机,差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芸娘见着她突变的神态,心中柔肠百转。
想来,爱情该是如她一样的吧?能够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甘冒危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知道前途荆棘满布,依然坚信着自己的信念。若换了自己,永远都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为了爱,付出性命真的值得吗?
蹙起眉头,她看着韵云,迟疑着问出心中的疑惑。
“姐姐,为了爱情,付出性命,值得吗?”
“芸娘,你说什么?”
沈芸娘站了起来,看向窗外,悠悠一叹。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了解眼前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好像以前在王府中时,自己对她是那么坏,甚至不惜买通杀手要除了她。可当自己被逐时,偌大的王府,却也只有她一人有过表示。
到底是为什么?她一直无法深究,一如她无法深究此次她的差点殒命一样。
“上官王爷送你来的时候,你身上满布鲜血。尤其是心口的那一刀,刺得尤其深、狠。而且,他说……”
“说什么?”
“说那一刀并非别人所刺,而是姐姐自己刺的,是不是?”
怔愣一下,她没有想到芸娘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怔,紧接着,是慎重其事的点头。
“是。”
“为什么?难道自己的性命真的那么不值得爱惜吗?”芸娘不禁有些气结,为她的不知自重。
韵云笑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真正开怀的笑了。
“我岂会不知生命诚可贵的道理?只是,若不那样做,我又如何能够安然脱身?”
“什么?”芸娘糊涂了。
“其实我那一次并不会伤到自己,只是血流得多,再加上又是心房位置,看上去比较凶险而已。很早的时候,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人的心房之中有个很神奇的部位,利刃刺进去不会有丝毫损伤,只是血流大量。只要止住了血,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她笑着回答。
一番匪夷所思的论调惊得芸娘瞪大了眼,错愕不已。
“人的心房之中真的会有这么神奇的部位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韵云肯定的点了点头。
“本来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决心的,可照现在看来,的确有那么个位置。”
“试试看?”芸娘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万一,那书上写的是唬人的呢?”
“那就是我命该如此,与人无尤。”理所当然的论调引得芸娘一阵不平。
“值得吗?”
“值得。起码,我试过了。若是当真一命归阴的话,我也心甘情愿。”水灵双眸中闪烁着诚挚的光芒,芸娘无奈的垂下了头。
她都如此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所幸,天可怜见,总算是平安无事的过了这一关,老天有眼了。
阳光明媚,乌云散去的天空,是那般的清新怡人,令人心怀大畅。转眼间,又是匆匆过了三天。
经过三天的调养,韵云身上那不算重的伤早已痊愈,只留下了道浅浅的疤作为见证。
“云姐……”端着手里的饭碗,德馨柔声唤道,并没有什么好胃口。人,被一件事困扰着,哪能吃穿舒坦?
“恩?”韵云模糊应声,并没有去在意她今日的不同。
反正,依着德馨的性子,有事要说她自然会说,自己无须多此一举的追问。
“云姐,我和若风已经办完事了,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你要不要也一起……”话顿住了,德馨偷觑着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果不其然,韵云容色一怔,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饭碗,也没了胃口。
她当然知道,德馨想说什么。只是,她能吗?回去,云飞会如何看待自己?她没有忘记,他临走前的那一回眸。愤恨的样子依稀徘徊在眼前,怒折宝剑时,那一声‘恩断情绝’惊了她的心,让她变得摇摆不定,左右迟疑了起来。
她向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可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脆弱。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坚强,自以为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她不觉得,自己能接受云飞的冷漠。
只是,不回去,难道一辈子都窝在这小地方,那就能逃避一切可吗?
什么叫做左右两难,她现在是完完全全的体会了。怕,又期待,如此复杂。
若风看见了她的挣扎,心底不由得一叹。
“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逃避,终归不是解决之道。”
“万一……”
“起码,你试过了,就不会留下缺憾。万一云飞不能谅解,你也能让自己死心,从此开始新的生活。不过,就我所知,后者的几率不大。云飞是真的爱你,他会体谅的。”
终于,韵云点下了头。
若风的话,说服了她。面对过了,总比逃避来得好。
或许,若风的话是没错,云飞的确在意她。只是,他却忘了男人的自尊。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妻子曾经意图改嫁的事实。更何况,她那番话是深深的伤了他的自尊。
回到王府也有好几天了。几天里,他一直躲在书房买醉,不理任何事,就连司徒惠儿的劝解也听不进分毫,只能一杯接一杯的猛灌黄汤,一醉解千愁。
只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越是想忘,哪想却越是记得清晰。这让他无法接受,只能愤恨的摔着书房内的东西,一抒己愤。
司徒惠儿和何芷兰进房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碎瓷残骸,一片狼籍。
“王爷!”何芷兰伸手想要去拉,哪想却被她一推差点摔倒,不禁闪过一抹恼意。
为了那个女人弄得如此狼狈,这可值得?
司徒惠儿叹息不语。
韵云进府许久,一直以来克尽妇道,是个难得的好媳妇。说什么,她也不相信她会为了荣华富贵背弃自己的儿子。可一瞧见云飞痛苦的情状,却也不由得她不信。
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
或许,她是不明内里。一切,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飞儿,云儿回来了。”熟悉的名字令他一颤,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你说什么?”睁着血红的双眼,他的神情极为骇人。
“若风和德馨公主把云儿带回来了。现在人就在大厅。”她再一次,清楚的说。犹如一阵惊雷,惊得他动弹不得。须臾,转为仰天狂笑,笑得好不凄惨。
“她回来了!她居然还敢回来!”恼恨的大吼,身形一闪,他急急的朝外头奔去。
韵云坐在大厅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实在不敢想像他回有的反应。然而若风却一再保证没事。如今,人都回来了,也就没得逃避了。这样也好,面对了现实,才有解脱的日子。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是那么的熟悉。她直觉的站了起来。
“云飞……”看着行色匆匆来到自己面前的他,她柔声呼唤。
几日不见,他的脸上长满了胡茬,看上去是那么落魄不羁,却仍不损分毫英气。
只是,那深陷的双眼仍是惹得她心中一阵难过,直觉的伸出手去想要抚触他。只是,手才伸出,便被紧紧的抓住了。那样大的力道,似乎并不在意会伤害她。
“云飞……”她呢喃。
“你回来做什么,尊贵的娘娘!”出口的话语满含讥诮。那双稍嫌疲累的眼里有着不容错认的鄙夷。
这个认知震撼了她。丈夫的鄙夷,让她的心凉到了底。
“云飞,你放手。你弄痛她了。”一旁的若风看不过去,上前劝道。
脑袋一偏,他看着若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说不出的诡异。
“怎么,你心疼了是吧?看来我这王妃还真是有人缘哪。”自嘲的话语连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诡异。
韵云惨白了脸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虚弱的声音飘缥缈渺的全无生气。
“什么意思?”他一笑,笑得好不怪异,“当然是恭贺你做了一国娘娘了。只是,娘娘为何会想到回来我这小庙,该不是被人抛弃了又想起郁宁王府的好处了吧?这也是,堂堂一国之君,谁会要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残忍的话语,撕裂了她的心肺。无力的倒退一步,她看向他,眼里充满无奈。
“你恨我……”
“娘娘多虑了。我怎么可能恨娘娘呢。我没那个本事!”
眼里,闪过痛楚。那无奈的眼神,稍稍惊回了他的神智,一时间后悔出口伤人。只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却又勾起了那段不堪的事实。
“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许久的夫妻,居然换来了这样不实的指控,是报应还是宿命?难道是她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偿报吗?
他默然。这无声的沉默等于默许。她的心凉了。
“看来,我们真的是不适合,是不?”夫妻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要如何共度一生?!
转过身去,她脚步虚浮,抑着心痛,向外走去。身后,是一双欲言又止的瞳眸。心,碎了。过往的一切,有如一场浮云。风过,云无踪。爱恋,尽成逝水。心碎难还。为着他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