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云沉思了。
对方既是宫里的人,想必没那么好打发。只是,自己丝毫不记得认识的人中有谁是被册封为岚妃的。
记得前一日她听人提起过岚妃的名号,那样一个厉害的女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呢?水灵的大眼眨了眨,她正襟危坐:“敢问你们家岚妃娘娘是何许人,可是小女子的旧识?”
“姑娘莫要为难我们,岚妃娘娘的名号我等岂能轻易出口。娘娘有交代,姑娘若想知悉郁宁王爷的下落,便请跟我们一道回宫。到了那时,姑娘亲自与娘娘打个照面,不就一清二楚了?”中年男子笑笑,狡猾的以一言以蔽过。
韵云抿唇,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她笑。
“既然如此,三位总可以告诉我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的吧?”
中年男子笑笑,厚实的唇微张,轻而易举的吐出两个字,两个她已经有数了的字。
“皇宫。”
软轿颤巍巍的载着她,摇摇晃晃的向前行进着。
韵云的眼里只有镇定,没有慌乱,或许,还有一丝丝的欢喜。
不论这个什么岚妃娘娘是好是坏,为着云飞的消息,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软轿颤巍巍的向前行进着,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中年男子恭敬的声音:“徐姑娘请下轿,娘娘的寝宫到了。”
软轿两侧的纱帘被两名宫女从外慢慢向着两侧卷起,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身着粉红宫装的女子。就打扮来看,该是宫中众宫女的执掌者,另有一尊称唤‘姑姑’。
只见那姑姑上前,恭敬的一低头:“徐姑娘请跟奴婢来,娘娘在‘松云厅’等候着与姑娘相见。”
眼前的一切,只让韵云感觉到一种排场,一种好笑的排场,似乎这‘留仙宫’的主人是存心想与谁一较高下。或者,准确点来说,是想令自己难堪,用这奢华的排场压迫得自己哑口无言似的。
只是,任凭这气氛是如何的怪异,她只是假装不知。既然人家有心安排,自己这么轻易的点破其用意未免太过冒犯。况且,对方是谁,她到现在也没拿出个谱来。
或许已经想到了,只是这可能吗?
依着她的念想,她理当还在‘倚翠楼’中,怎有可能出现在别国的王宫之中?
一切的疑团,一个一个清晰的摊在了面前。韵云心下纳闷着,却不动声色。
反正一会儿自有分晓,又何必急于一时,庸人自扰?
如今,该是想想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晤面才是。若是这娘娘真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只怕事情就难办了。
“姑娘请这边请。”宫装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韵云回以礼貌的一笑。
“烦劳姑姑了。”
跟在女子的后头,绕过众多的亭台楼阁,终于到了所谓的‘松云厅’。
一进门,甫入鼻是一阵馥郁的香味。韵云辨别得出,这是南海所产上等的龙涎香,一般都是进贡皇室的贡品,向来是君王赏赐有功之士的御赐之物。即便是皇宫内苑中最得宠的妃子也不见得能如此享用。她也只是在宫中陪伴淑妃娘娘之时才闻过两回,也才知道其珍贵。
除了这难得的龙涎香,她还注意到,这‘松云厅’糊窗门用的,居然是上等的红纱,名唤‘烟霞红’这烟霞红是由江南制造名家柳烟霞所织,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懂得其织法。据说,‘烟霞红’的制造工序极为繁复,往往三年才得一匹。‘烟霞红’采用天蚕所吐的丝,必须从一只天蚕所吐的所有丝中挑选出其中最长最细最韧的一根出来,用已经绝种的‘烟红珠兰’染成红色,再用极其细腻的手法将丝线互相交织起来,单单是最后一步,都需花上一年的时间,才出两丈‘烟霞红’。
织成的‘烟霞红’质地轻柔却又是柔韧至极,远远望去有如一团粉红的云霞,‘烟霞红’也因此而得名。
薄薄的一层纱制成的衣物,非但让人感觉不出其重量,更奇的是,在飘雪的日子穿上居然能不被寒气所侵。即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如沐春风。也正因为如此,一尺‘烟霞红’的价格就是寻常人家存上二十年也是买不起的。即便是豪门大户,也不见得能买得起。
但是,这‘留仙宫’的主人居然将如此珍贵的布料用做糊窗之用,而且还是偏殿,显而见之,这‘留仙宫’的主人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不动声色的坐下,暗中,却盘算起了主意。
不知等了几个时辰,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一阵香气随着微风涌入鼻间。
韵云站了起来。
屏风后,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倩影,由两名丫鬟搀扶着慢慢坐上上位。
心底闪过一阵惊讶,但随即便了然了。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面无表情的坐下,她面向着上位上的人,客套的开口:“不知岚妃娘娘谴人去小客栈唤小女子前来有何指教的?”
魏巧儿挥手摒退众人,这才正视着她,半眯的眼底似乎有着得意。
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魏巧儿悠闲的翻看着自己的纤手,无限得意。
“怎么,见着我今时今日的地位,你一点也不感到稀奇?难道,你一点都不惊讶我是如何坐上如今的位置的?”
“没什么好惊讶的。”韵云淡淡的说道,“早在当初,我就知道你不会甘于一辈子都呆在‘倚翠楼’做一名密探。你有野心,不会甘于平淡。”
“你很了解我。”
“不是了解,而是你的眼睛已经泄露了一切。”仍是淡淡的回答,韵云似乎并不为眼前站的人是她而感到惊慌。
魏巧儿嫣然一笑,款款步下主位,来到她的面前,俯下了身子。
“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并不简单,根本就不是我当初在‘倚翠楼’里见过的那个莽撞的小丫头。想来那该是你的保护色,真正的你,该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你吧。”她说着,眼底有着狡诈的笑,那笑,竟奇异的让韵云开始觉得不安,好象当中潜藏了极大的阴谋。
平静的站起,表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
她看着她,带着一种怜悯的目光。
魏巧儿很可悲,因为得不到要的,所以扭曲了灵魂,成为了欲望的奴仆。这样可悲的一个人,她不想与她有任何冲突。当做是自己菩萨心肠也好,当做是自己异想天开也罢,当做是自己脑筋错了位也行,她就是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的接触。
她能落井下石,嘲笑她心底最为不堪的过往或是美丽的表象下那丑陋的灵魂。可她不想。
同是女人,相煎何太急。
所以,她只能平静的站起,面无表情的注视她,用着一种怜悯的目光悠悠的叹口气。
魏巧儿不安了,脸涨得通红。
“徐韵云,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她色厉内荏的警告。
她的目光,仿佛自己是透明的,心底所有的想法与哀戚,在那双如火般洞悉一切的眼里无所遁形。一瞬间,她几乎差点要坦承自己内心的苦闷。
向着这个夺走自己幸福的女人坦承。这样的冲动让她恼羞成怒,只能借以咆哮掩饰尴尬。
韵云又是一叹。
女人,为什么总喜欢自欺欺人,为什么总是将同胞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意欲杀之而后快?
“巧儿姑娘,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说罢,再不欲言其他,她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魏巧儿一个旋身,快速的挡在了她的面前,唇角竟有着一丝冷笑。
“怎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何必怕我?难道,我找你来叙叙旧也不成?”
“要叙旧当然成,只是最近我很忙,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再来与你叙旧也成。”韵云淡然的说着,拂袖便欲离去。
这回,魏巧儿并未出手阻拦。
她只是站在那儿,看着韵云的影子在身后拉长,唇角挂着洞知一切的冷笑,好象天地万物尽在她的掌握中。直到她举步正欲跨出门槛时忽地唤住了她。
“怎么,你不想知道你家王爷的消息了?”
一句话,成功的阻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韵云的身子一僵,片刻后慢慢的转过身来,仍然是平静的望着她。
“你真的知道云飞的下落?”眯起的眼里有着置疑。
魏巧儿得意的笑了。
“如果我说,他现在就在我手里你信不信?”她不答反问。
韵云一愣,只是用着一种诡异的眼光凝视着她,半晌,才悠悠的开口。
“信。”坚定有力的一个字昭显了她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如何能不信?
打从她派人到客栈找自己之时,自己就有了预感。如今就一切看来,自己先前所有的焦虑此刻尽成事实。
云飞在她手里,她操纵着云飞的生死!
坦率的回答,引得魏巧儿一阵错愕,随即席卷的,是不快。
她应该惊慌失措的,为何还能保有这样的镇定?
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看她俯首称臣。原想借此机会好好的羞辱她,哪想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冷淡。那她煞费苦心经营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见不到她失落的样子,让她浑身难受。
“怎么,你不担心?你就不怕我下令杀了他?”
韵云了然的一笑:“要杀他,你不会特意谴人将我从客栈中请来。”
一句话,清楚的揭示了她想做的一切。
魏巧儿一愣,忽地笑了。
“你真的聪明。只是,你该知道,聪明的人常常无法活得长久。”
“说吧,你叫我来,一定是别的事。”
“你想不想救他?”魏巧儿坐上主位,从上俯瞰着她,眼底有着嘲弄,也有着算计。
“说吧,什么条件。”
魏巧儿正欲答话,忽地屏风后传来一阵笑声:“好,果然是与众不同!不枉我下了朝匆匆赶来一探究竟。”
笑声渐止,一个身穿龙袍的人从屏风后走出。
“王上!”魏巧儿柔腻一唤,连忙推开身前的韵云,小鸟依人的偎入了谢蒗的怀中,无限娇媚的抬头,“王上,见着了她,你不会再说臣妾打诳语了吧?”
谢蒗注视着眼前的韵云,打量的眼底闪过淫光,引得韵云一阵恶心。
那样的不怀好意,让她直觉魏巧儿要提的要求不容易应付。
谢蒗推开怀中的美人,走到她的面前,连声叫着好。
“爱妃,看来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啊。朕可得大大的给你记上一功。”
“王上开心就好,臣妾才不要什么赏赐呢。”魏巧儿柔柔的说道,声音酥到了骨子里。
“真的?可爱妃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怎能不赏?”谢蒗的眼底闪过诡光,“这样吧,水牢中的那个家伙我就给了爱妃,任由爱妃如何处置。你看这样如何?”
一听此言,魏巧儿喜笑颜开,连忙跪地谢恩:“臣妾谢过王上赏赐。”
“至于你呢。”谢蒗看着韵云,蓦地咧出了笑容,“你就留下做朕的妃子吧。”
“若是我不答应呢?”韵云仍是平静的说着,迎视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谢蒗眸中厉光一闪,忽地诡异的笑了:“你没有选择。你可以走,除非,你不想要那人的命了。”
“如果我答应了,你何时放人?”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我们拜堂之日便是我放人之时。”他允诺。
韵云转过身去,半晌冷冷的开口:“我要亲眼见着他平安的离开。”
谢蒗得意的笑了。早就知道,没有人可以反抗皇权。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