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云飞醒转,对上的,却是韵云隐忍的目光。
“很痛吧?”炎武帝下手也还真够狠的。云飞不是他最为钟爱的臣子之一吗?怎么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云飞笑着摇头:“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我在战场上驰骋了这么多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百处,每一样都比这严重得多,所以,无须多加在意。”
“可是,你与若风还有奇云不是最得皇上信任的三位吗?为什么这回皇上会下令杖责?”这才是她不懂的地方。若说狡兔死,走狗烹,要铲除异己以免功高盖主的话也不当是这个时候。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正是用人频繁的时候,相信炎武帝也是深明其中个道理,怎会下这种旨意?
云飞无奈一叹。
“若是皇上不下这样的旨意,只怕我的下场会更加惨。”
“怎么?”
“云儿,先别管那许多。你先告诉我,东风阁旁的小书房有谁进去过?”不将内奸救出来,只怕日后大小祸事不断啊。祸起萧墙,能破金汤。他不想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见他问的凝重,韵云心里有了个底,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没有啊。我只是派了玄武去镇守东风阁,让他看好所有机密物件而已。东风阁除了我和玄武之外根本就没人能够靠近。”而自己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是……玄武?
不,不可能。玄武不是那样的人。
云飞看着她忽而摇头,忽而忧郁不决的样子,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既然心里有疑问,不如把玄武叫过来问一问吧。”
“如果他不说实话呢?”
“无妨。我们只要一个结果罢了。再说,凭玄武的傲气,想必不会诳语相欺。”他胸有成竹的说。如果他没看错,像玄武这样一个有着骄傲的人,是断然不会以谎言相瞒的。
“说的也是。”韵云点头以示赞同。
唤过玄武来,他仍然是那样不动如山的样子,仿佛天地万物都不能扰其心扉。那双曾经满溢柔情的眼里,此刻也断无波澜可寻。
韵云知道,自己上次的话已经彻底让他断了痴念。
“小姐,姑爷,玄武到了。”雨儿小声禀报着,一双水灵大眼,不断的打量这身旁的玄武,又不住的向房内的主子瞟去,似乎正揣揣不安着什么似的。
“雨儿,你先下去吧。”
“……是。”
掀开帷幕,韵云款款步出了纱帘。
“玄武,今日找你前来,想必你能知道原由。”
“回小姐的话,属下不知。”他沉声回应,不卑不亢。
韵云点了点头:“很好,那我就不拐弯抹角,有话可就直说了。昨儿个夜里,东风阁可是你当值?”
“不错。”
“那你可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接近东风阁?”
“回小姐,玄武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他的语气坚定无比,让人信服。
“那除你之外,可有任何人接近过东风阁的小书房?”韵云再接再厉的问道。这事,不弄个清楚终是心里一个难以抹去的结,只怕日后坐卧不安。
玄武细细思索一遍:“回小姐,没有。只除了施总管与雨儿之外,再无任何人接近过东风阁。”他肯定的说。
“雨儿?”秀眉微蹙。
奇怪了,没事雨儿跑东风阁去做什么?不动声色的,她将心底的疑惑抑下。
“好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帘幕一阵翻动,精力恢复大半的云飞随意的将件长衫披在身上,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你伤还没好,怎地随意下床?还不回去躺着去。”韵云责备的白他一眼。
“我没事的。那些杖责看来凶险,其实并无大碍。只所以要人抬我回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宫中打人是有其一套方法的。有时候下手越狠板子越响出血越多反倒更不碍事。”他笑着说道。
“是哦。你这么本事还用得着回来的时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把个府里的人吓得半死。你都不知道娘见着你那副德行的时候吓得整张脸都白了。”韵云极度不悦的白他一眼。
“那你呢?你就狠心的没有一点反映?”他笑嘻嘻的凑上前去。
韵云雪白的玉颊微微一红:“少贫嘴,还是把话说白了吧。你那样做该不是你怀疑什么了吧?”
云飞诧异的瞧了瞧她:“云儿,怎么你最近似乎越来越聪明了?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怀疑府内出了什么奸细,正暗藏着准备将我们王府一举歼灭。这次行军图丢失,本就是预置我于死地,只不过朝堂之上有了齐大人他们的一致求情,皇上这才顺水推舟的对我小惩大戒。我估计那人是左思耀那奸相派来的,一计不成,必有二计。”
“那怎么办?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要着他的道实在太容易了。”
“这简单。”云飞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一次,他要对方无所遁形!
清晨,雨儿正在前院处理着东西,蓦地一名小丫鬟跑到了她的面前。
“雨儿姐姐,王妃正四处找你呢。”
“找我?这么一大早的,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只知道王妃找姐姐找的很急。照我看,雨儿姐姐你还是赶紧过去吧,指不定王妃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姐姐去做呢。”
“小姐。”雨儿垂首进了秋澜苑,敛眉低首听候吩咐。
“嘘!”韵云将食指点在了唇上,示意她噤声。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倒是惹得雨儿一阵奇怪。
“小姐?”
“雨儿,别大声叫唤,小心惊扰了别人。”她小心翼翼的说道,一边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着,谨慎的一直好象是夜间那些飞檐走壁的宵小,正计划着做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勾当似的。见她极度谨慎的一再确认四周无人之后,这才将自己匆匆忙忙的拉到了东风阁的书房门口。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她的左顾右盼引来她的不悦。怎么感觉作贼似的小心翼翼?
“雨儿,你还记不记得昨儿个行军图失窃的事?”韵云声音无比轻柔的问道。
“记得,姑爷还因此挨了杖责呢。”这件事昨儿个闹得府里沸沸扬扬的,她想要不知道都难哪,“可这又和小姐今日的谨慎万分有什么关系呢?”
再度看了看左右,韵云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副崭新的卷轴。
“这是……”
“这是云飞昨儿个夜间忍着伤痛重新部署的行军图,你记得将它好生收在书房内,记着,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东西要紧得很,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可是,既然重要的很,小姐为何不自己收着?”雨儿水灵的大眼中泛起了疑惑。
纤指伸出,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弹了一下:“你笨啊。这要是我自己亲自放进去的,还不惹人注意?到时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雨儿这才恍然大悟的点头:“雨儿明白了。雨儿会将它妥善藏好的。”
韵云这才放松的舒了口气。
夜间,正是夜阑人静时。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进了东风阁,在屋内一阵翻腾,却仍是毫无收获。
“奇怪,明明看到她把东西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找不到?”黑影纳闷的喃喃着。
“我想,你找的,该不会是这个吧?”一个有力的声音传来,四周顿时灯火通明。
司马云飞站在前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上去却更是骇人。
“王爷……”黑衣人讶异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人,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的。
“这黑灯瞎火的,还劳烦阁下深夜摸黑着进来,真是对不住啊。”司马云飞凉凉说道,未曾改变的面容显得一派高深莫测却愈加令人心胆俱寒。厉眸一眯,他快如闪电的出手。
“果然是你!怎么,行军图偷了一份还不够,还要一份哪。”
黑色的蒙面纱巾只一顺便随着他的动作被扯了下来。黑衣人的庐山面目就这么暴露在了大家面前。竟赫然是前段时日方进府不久的颜书鱼。
云飞的眸子又冷上了几分。一道寒芒闪过,一柄长剑乍然出现在了他的颈间,点点寒光灼痛了他的眼。
“说!”出口的声音冷硬果决,有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韵云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早在当初,此人刚进府时,她就竭力反对过,奈何当时云飞不听自己的话。原本她以为云飞只是单纯的可怜他而已,却没有想到,这一步,他也早已知晓。他要的,不是自己当初所想的杜绝后患,而是放长线,钓大鱼,一劳永逸。
“说什么?”颜书鱼高扬着头颅,一派倨傲的样子。
握在手里的剑紧了紧,云飞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一定与左相爷脱不了关系吧。”
“胡说八道。你说的那个什么见鬼的相爷该不会是当朝左相吧?笑话要我替那种人卖命,我有那么傻吗?!”黑衣男子不屑的冷哼。
“不是?”云飞诧异的挑眉,“你确定自己不是那家伙的走狗?”
“当然不是。我颜书鱼什么都可以卖,可要我为那种家伙卖命,还是省省吧。”男子高傲的神情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这让云飞备感意外。
“既然不是,那又为何做这等偷鸡摸钩之事?你不觉得这是件很不入流的事吗?”
“入不入流我说了算,何必管世人怎么看。废话少说,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招出幕后之人,你当我这么笨会轻易上当吗?”
“你要什么条件。”云飞毕竟是久经官场之人,一眼就看出眼前之人要的是什么。无非是财。
黑衣人用着一种别有意味的眼神打量着他。“果然有王者之风。既然王爷这么直率,那小的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要白银万两。”
“好。不过,我要你先说出幕后主使。”
黑衣人的眼珠转了几圈,蓦地凑上前去。众人屏息等待着,哪想一枚飞镖凌空而至,眨眼间就结果了黑衣人的性命。可怜大伙等了半天,却等了个无疾而终的结果。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怪只怪大伙都将神智放在了颜书鱼所要说的事上,而忽略了周遭的其他人,这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无可奈何之下,众人只能匆匆的收拾完摊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境局势日趋紧张,朕特命郁宁王爷司马云飞领兵出征,直捣黄龙,换我天朝安定。即日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纸诏书,定了出征的时日。
旗正飘飘。
城门口,一支气势磅礴的铁军整装完毕,雄赳赳,气昂昂,英姿飒爽。
韵云看着一身戎装的云飞,心中五味陈杂。一直以来,都希望能看见云飞穿上战袍的样子,心中也幻想过无数次那会是什么样子。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却又是那么希望他能将那身战袍脱下,轻轻松松的跟她回府,过他们自己的生活。只是,这一切,她知道不可能。
他是朝中大将,身系国家安危,肩挑万民福祉。她怎能自私的只想自己而将一干边境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呢?这一天,早在自己出嫁那日便有了准备。
面对一身戎装的他,她只有深深的叹息。她不想开口挽留,不想让他为难。
云飞看出她的不舍。他又何尝舍得放弃这刚刚起步的幸福?只是,既在其位,他就丧失了平凡的权利。纵然不舍,还得舍。
“云儿,我不在的时候,府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打理好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她叹息着回应。
云飞安心一笑,蓦地俯首在她耳边:“除了这个,你还得小心。府**奸未除,日后你得留心,谨慎着点了。”
“我知道。”她回他一个美丽的笑容,示意他宽心。两人目光交流,千言万语,尽在此中。
祭旗,誓师,一切完毕。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浩浩汤汤的出了城门,满载着人们的希望,向着边境未定的局势前行。
韵云含着笑,默默的注视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见,这才悠悠一叹,唤过雨儿:“我们回去吧。”
她没忘记,今日,她答应了要放言儿自由。
“王妃!王妃!不好了!出事了!”府内一名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一脸的慌张之色。
“怎么了?”
“言……言夫人今早被人发现……溺死在湖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