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以来这是你不断逃避的原因,未免太过自私,太过令我失望,对他,也是极度的不公。”
身后,有道声音这样传来。
韵云回过身去,看到一名白袍老人站在远处,冷峻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语调缓慢却是严峻至极。
“你是?”韵云疑惑的蹙眉。
眼前之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论打扮,论气度,都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不记得王府之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倘若有,那是决计不会逃过她的眼睛的。况且,如今的她,只是一缕缥缈的幽魂,一般人是决计看不到自己的。更何况他和自己一样是在半空中漂浮着的。若不是自己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阴气,说不定会将他认做是自己此时的同道中人。
白衣人挥了挥手。
“你无须知道我是谁。告诉我,你真的那么想要回到属于你的二十一世纪?”
“是。”她坚定的回答。
这一直是她的信念。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会牢牢的把握住幸福,怎么可能还竭尽全力的将之往外推。
白衣人看着她,静静的,没有再说话。
久久,终于,他有了动作。
右手一挥,一个大洞出现在韵云的眼前。通过大洞,她看到了熟悉的一切。
繁华的街道,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汽车的笛声,建筑工地那永无休止的敲打声,以及那熟悉的校园里的朗朗书声。每一样,让她红了眼眶。
颤抖着双手,她向着那熟悉的世界伸去。
“慢着。”一直冷眼旁观的人忽然发出一声阻止,拦住了她前伸的双手。
韵云狐疑的望着他:“难道你不是为了让我回去的吗?为何阻拦我?”
白衣人依旧面不改色,仍是一派镇定的站在那儿。准确的说,是和她一样飘在那儿。
“你想好了,这一伸手,你可就再回不到这儿了。”他一指趴伏在床边,深情凝视着床上人儿的云飞。“你真的舍得他?”
随着他的手指望去,韵云喉头一阵哽咽,久久不能言语。
如何舍得?即便自己一直回避着,感情有了就是有了,深了就是深了,让她如何能舍得?更别提如今,她终于知晓了自己在他的心里有多么的重要,离开的脚步也愈趋沉重了起来。
自嘲一笑,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下,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地上,悄然无声。
“不舍又如何?这副躯体终究是徐韵云的,不是我的。或许,他爱的,也不过是这副躯体罢了。”
白衣人的眼底现出一丝不忍。
“可现在,你才是徐韵云。为何一直躲避,而不放开胆子去接受?”
“不是的。”韵云摇着头,“这份幸福是属于徐韵云的,是徐家堡大小姐徐韵云的,而不是我这个父母俱逝的孤儿的。对我来说,如果接受了,我的心底永远会有一个阴影。抢夺了别人的幸福,这样的事我做不来。”
“所以你宁可破釜沉舟,宁可忍受着心痛积极的为他纳妾,看着他与别人卿卿我我,让自己彻底心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韵云一声苦笑:“你不是都明了了吗?那又何必再问我一次。”声音淡如轻风,虚无缥缈。
本就该虚无缥缈的,莫忘了,她现下只是一缕无主的孤魂。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如果,你能够复生,你是否愿意敞开心扉,笑着去接受这一切?”
“不可能!”她直觉的反驳。
“为什么?你明明对他有感觉,为何要一径逃离。”凡人的心思太过复杂,他这成仙之人早已忘却了世间的情事。
神仙日子最逍遥,却也是最无聊。正因为最无聊,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帮助他们。但他却忘了,凡人有时坚持起来会不可理喻的让仙头痛。
他没忘记,千年之前,他们是如何相爱的一对。
他们本该有个美好的结局的,若不是自己手下的娃儿跑到了月老那儿,硬是弄错了两人的鸳鸯谱,怎会相隔了那么遥远的时空?
她才是正牌的徐家堡大小姐。
看着床前依然深情相视的人,泪水,糊了眼眶。
“你不懂,我不能。”
违反天理循环的结合,势必会遭天谴。她不要他有事。
白衣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深觉头痛。
“莫非你还觉得这是违反天道的?”
“难道不是吗?我一直清楚,这只是命运脱轨了而已。终有那一日,我会从这个地方消失。到那时,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
“你错了。你们的结合根本就是天命所归。”忍无可忍的,他不由得透露了些许内幕。看着她作茧自缚的痛苦,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啊。毕竟,这场命运的错位与他不无关系。
“你说什么?”他话里的意味引起了她的怀疑。
“没什么。我指的是,你真的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纪?”
韵云回过身来,再不忍看床前人一眼。每看一眼,她的决心就减少一分。她怕,怕自己再看下去终会不舍离开。
“如果不想,我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安排这一切。”她平静的说,将所有的痛埋葬在心底,连同那日渐茁壮的感情。
“二十一世纪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我的归属。我的根在那,不在这。”她说着,一抹心酸涌上心头,让她无所适从。
“是吗?”犀利的眼仿若洞悉一切,“你真的能确定二十一世纪才是你的归属?”
“什么意思?”她问。
“你知道的。”他似回答又得回答。
“我不懂。”韵云摇头。他的话里别有玄机,让她参悟不了。
“你懂的。二十一世纪的你失去了一切,没有家人,没有温暖。难道你真的要回到那个冰冷的鸟笼子里,放弃眼前垂手可得的幸福吗?”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也说过,偷来的幸福我宁可不要。”
白衣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紧抿着唇。蓦地左手一挥,画面变化,出现了一个高佻的人影,身旁,还有一名英俊潇洒的男子。这样奇怪的场景让她惊愕的瞪大了眼。
那是她?!
“你一定知道那个人是你对不对?或许,正确的说,是你的躯体,徐家大小姐的灵魂。”
“这是怎么回事?”终于,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就是天意。如你所见,徐家大小姐在二十一世纪那个不属于她的时代适应的很好,还找到了属于她的真爱。如果你执意要回去,势必会拆散他们,棒打鸳鸯。难道你真的能忍心看一对本来恩爱幸福的恋人因你的缘故劳燕分飞?”
韵云的心微微动摇。
“如果照你的话来说,你一直以为自己是抢了属于她的幸福,那她呢?她是不是也抢了你的幸福?如果真的让这命运正确了的话,那你们两人是不是一定能获得幸福呢?我能告诉你的是,凭徐家大小姐的单纯无知,是决计胜任不了郁宁王妃的位置的。王妃的责任和义务对她来讲太过繁重,像她那样单纯的性子,很有可能在各项阴谋中殒命。徐家堡将她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让她见识过世间的丑恶纷争。你以为,真的将王妃的位置还给她,她就能得到幸福了吗?不能,永远不能。她只会在各种争斗下郁郁寡欢,最后抑郁而死。而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也一定抓不住司马云飞那样的男人的心。真的让一切回归到原点,你们能得到什么?一个是长夜漫漫独守空闺的寂寞,另一个则是孑然一生恍恍惚惚的惆怅,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况且以司马云飞现在的样子看来,若你真的去了,他会一蹶不振,从此再也不是战场上一夫当关意气风发的镇边大将军,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我……”她迟疑了。前尘往事尽皆展现在眼前,所有的坚持越来越是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
“回去吧。司马云飞那样的男人也只有你这样坚强独立的女人才能掌握。不要再作茧自缚自寻烦恼了,你要记住,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放开一切,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苦苦克制自己的感情了?”她眨着一双水眸问。
她承认,他的话,一字一句敲开了她紧锁的心门,也敲走了她原本的犹豫不决。如同一道曙光,射进了她原本阴冷沉寂的心。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她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享受别人给予的温暖,和常人一样躲在丈夫的臂弯中撒娇?
白衣人第一次展现了笑容。
“看来,你已经了解了。”他满意的颔首,“照着自己想的去做吧,不要再有所顾忌。难道你觉得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够栓住那个浪子的心吗?”韵云笑了,第一次真心诚意的笑。
“或许,将来不会有我们现在所想的这般美好,但起码拥有了也就不枉了。”她想开了。白衣人满意的颔首。
“既然你清楚了,也无谓让真正在乎你的人多加担心了,回去吧。”说着,右手一辉,一道白光裹住了她的全身。惊愕之中,她看着那白衣男子笑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