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如水静,花繁鸟近人。
清晨的寺院,是寂静无声的,偶尔夹杂了几声婉转莺啼,倍填清幽。
天禅寺是云启皇朝最大的禅寺,香火鼎盛至极。若非韵云刻意挑了个早早的时刻,只怕这会儿就没这么悠哉的站在这儿了。
虔诚的跪下,向着佛祖默默祷告会儿,她唤过雨儿来。
“雨儿,把那三十两银子给方丈送去,就说是我添的香火钱。”她柔声吩咐。
“是。”
雨儿领命,拿上银子去前头找方丈去了。
韵云站起身来,倚着门扉,静静的发起呆来。
好像,从她嫁入王府后,她常常这么一个人发着呆,谁也不理,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静静的,恍如飘摇在尘世之外。
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抑郁一股脑儿的全都驱逐出心门之外,好像清新了许多。
在王府里呆久可,人也变得渐渐迟钝了。脑子整天只局限在府内的事上,娘和芷兰又出游未归,她那个丈夫又是时时在外奔跑,府内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一肩抗起。久了,人也乏了,真想放下所有的一切不管了,却偏偏又念着娘的照顾,让她只能咬着牙硬的挺着下去,愣是任由红尘俗事掏空了她的身心。
对她而言,王妃的身份不重要。她原本就是打算将内贼揪出之后便与司马云飞离缘的,可如今却也变得迟疑。
前日,纳妾之事终于依着自己的计划圆满的落了幕。言儿如愿以偿的成了王府的第四姨夫人。对于这点,下人们颇有微词,说她这个王妃特意将自己人安插进王府,企图把持王府大权。对于这,雨儿总是气呼呼的跑到她面前抱怨,自己也总是一笑置之。
无所谓。
即便自己真想把持整个王府的大权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置喙。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路遥之马力,日久见人心。是非黑白自有公论,犯不着多加辩驳,反落个愈描愈黑的结果。
她的一切不在这个时空,而是在几千年后的未来。
这场命运错乱的游戏,早在一开始就知道早有被纠正的时候。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放弃过回去的信念。只是,这样的信念在每见到他一次,就减弱了一分,让她多愁善感起来。
她怕,怕自己会爱上他,爱上这个外表俊朗,狂放不羁的男人,会无法果断干脆的一走了之。她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这地方。
可是,无论再怎么躲,她也依然阻止不了自己的心渐渐沦陷。
早在最初的那一刹那,她就有了觉悟。所以,她会不可思议的为夫君纳妾,成为现下京城中贤妻良母的典范。
只是有谁能知道,这不是她所愿。
若非回去的念头一直萦绕着自己,她会蛮横霸道的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喝令他的心里眼里只能有自己,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让进。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这一关迟早得过,倒不如早早了事,也省得日后伤心难过依依不舍。果断是她的特点,扭扭捏捏犹豫不决是她最为唾弃的。她不会,也不能变成那样的人。
她一直是独立坚强的,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换做她从小是无忧无虑的长大,那么或许她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份感情,让自己成为他的唯一。只是,现实让她早早看清,童话终究是童话,灰姑娘永远成不了公主。即便她现在是徐家堡大小姐,披上了公主的华裳,可她一直明白,那只不过是偷来的幸福而已。所以,她一直不敢放任自己沉溺下去。尽管是热泪盈眶的享受着他人给予的温暖,可她依旧苦苦的克制着自己。外表的嬉笑怒骂调皮捣蛋只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内里的她,不是活泼好动的徐韵云,而是多愁善感的多病身。只不过,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她的心,早已疲累不堪。
她真的很累。
若不是感念于司徒惠儿对自己的好,她早就抛下一切逍遥世外,等待着命运将扭曲的一切回归原点。可现在不能,她不能让对她信任的人失望。在抓住内贼之前,她会安分的待在郁宁王府。
“小姐。”一直随侍在旁的玄武忽的出言相唤,灼灼的眸子盯着她一瞬不瞬。
小姐压抑的很苦。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天当王爷拥着言儿离开的时候,小姐的眼里隐隐有着泪花跳动。
“小姐,这寺清幽宁静,不如四处走走,好散散心。”
韵云回过头。
“玄武,难道我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不开心的人吗?”她半开玩笑的说。
“小姐,玄武没这个意思。”知道她不想让人看穿她的内心,玄武忙着解释。
韵云调皮一笑。
“好了,就算你有这个意思也无可厚非啊。这段日子净忙着纳妾的事也的确是乏了。难得这院子清幽雅致,不四处走走倒也亏了。”
她说着,率先走在了前面。
玄武暗舒一口气,随即紧随身后。
好像想起了什么,韵云倏地停下脚步。
“玄武。”她唤道。
“小姐,属下在。”
“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她信手折下一枝花,放在手心欣赏着。
上一回,她让玄武去调查了下王府另一总管施刑的资料。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十分可疑。
玄武一愣。
“怎么了?”她疑惑的偏过头。
为什么玄武的样子看上去忐忑不安,就好象有什么事瞒着她一样。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不单纯。
“玄武,你有事瞒着我?”丽眼一扫,转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玄武心下一惊。
“小姐多虑了。玄武岂敢有事欺瞒小姐?!”
“那你为何如此心神恍惚,犹如芒刺在背般坐立不安?”
“属下只是在想如何回答小姐的问题而已。对属下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回答的疑问。”玄武急忙出言辩解。
“哦?是吗?想一个问题也需要想这么久,该不会你根本就没去查吧?”
玄武一惊:“属下失职,的确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还请小姐降罪!”说着,他跪下请罪。
韵云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扶起:“起来吧。既然没查到就算了,无所谓降不降罪的事儿,往后用心着点也就是了。”既然他不愿说,自己又何苦强人所难?人人心里都有一个秘密的角落是他人碰触不得的。
“属下知道了。”玄武起身。
韵云转过身去,看着那满枝繁花,不由得惊叹出声:“玄武,你看这花开的如此茂盛当真是美极了。美不胜收,是不?这样美丽的景色总不该因一点点小小的事情而破坏吧。我不想逼你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想开了,记得别忘了告诉我。”她低声诉语。
玄武又是一愣,半晌之后木衲的回应:“属下知道。”
他也想坦承相告,可那样的事他如何坦承得来?
韵云回头看他一眼:“雨儿那丫头捐个香火钱也去了那么久,该不是出事了吧?玄武,你去前头看看。”
“……是。”玄武躬身领命,迈开步子向着前院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韵云若有所思。她看的出玄武隐瞒了她一些事。不欲点破,是因为她想让玄武自己说出来。
看着满树的花,难得的安静让她愣愣的出了神。
寺院,果然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只有在这儿,她才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虽然有些孤独,却是那样的亲切。她习惯了以假面对人,只有一人独处时才有松口气的感觉。
“这花开得真好,是不?”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韵云直觉的回头,看到一张布满笑意的脸。
“你是?”
男子微微一笑:“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跟你一样是这世间被命运捉弄的人就好。”亲切的笑容让人不忍抗拒。
不知为什么,对他,韵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同于自己对上官若风和靳奇云的感觉,也不同于自己对司马云飞的复杂情感。这种感觉很纯很真,能让人自然的放松下来。
或许,是他脸上那个跟她一样无奈的笑容感染了她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话,真是亘古不变的至理。
“不介意我打扰你一人独处吧?”男子温柔的笑着。虽是一袭黑衣,却仍让人如沐春风,防若正徜徉于阳光之下。
韵云抬头,对来人也报以甜甜一笑。
这一笑,防若冰雪消融,山花遍地般慑人心魂!黑衣男子不由得看呆了。
“你真美。”他叹道。她真美,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来得美。
一抹绯红印上她的芙颊。
“谢谢。”听得出他话里的真,她由衷的道谢。毕竟,每个女孩都是爱美的。被人称赞心里难免有些飘飘然。
男子一笑。
“敢问小姐芳名?不介意与我做个朋友吧?”他半开玩笑的说。毕竟,如此唐突的询问女子芳龄可是不容于世俗的。
“我姓徐,闺名韵云。”韵云落落大方的自报家门。对于她来说,向陌生人介绍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什么不对的。
男子显然有些愕然。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坦率的介绍自己。时下的女子哪个不是生人勿近的?她真可算是个异类了。不错!他欣赏!
想不到司马云飞那个家伙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娶到如此特立独行的美人儿。
美人他见的多了,却没有一个好似眼前这一个能牵动自己的心。她绝世的容貌,她奇怪的个性,在在吸引着他的眼球。这让向来是被女人宠着的他倍感新奇。
“既然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那你总该礼尚往来吧。交朋友可不是这么叫的。”韵云故意斥责起他。
黑衣男子一愣,忽尔大笑出声。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主动询问男子名字这可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会做的事。她刚刚的一切无意不是违反了世俗礼教的。这让他对她的兴趣又深了一层。
“你笑什么!”韵云不服气的推他一把,“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男子抑制住笑声,忽然认真的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废话!”韵云朝天翻个白眼。
“那好,我告诉你。在下姓陆,名安鸿。”
“陆大哥。”韵云点点头,当下改了称呼。
两人当下坐在了柔软的草坪上,相谈甚欢,或许因为同是同道中人的关系吧,居然越聊越是投机。
“小姐!”远出传来雨儿的呼唤。韵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细草。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陆大哥,有缘的话我们下回再见。”她愉快的道着别。
“好。”黑衣男子陆安鸿笑着点头。
道声再见,韵云小跑步的走开。
看着她的身影愈来愈远,陆安鸿原本满是笑意的眸子瞬间涌上了邪恶。
“出来吧,不必躲躲藏藏的了。”
树后,一个身影应声出来,看那面目,竟然便是当朝位高劝重的左相左思耀。
“少主。”
“她就是司马云飞的妻子,市井传言不得宠的王妃?”
“正是。”
“想不到司马云飞这小子艳福不浅啊。”他颇为感叹的说。
左思耀大惊:“少主你不会是……”
厉眸一到,带着道噬血的寒光:“是又怎么样,难道他的女人我便碰不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想说……”
陆安鸿一抬手:“是什么不重要。反正司马云飞也是我们要扳道的对象,到时候我把她的王妃一并接收了岂不甚好。”他说着,不待左思耀答话,径自离开。
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复国大业奔走着,难得遇上了能让他倾心的女子,说什么他也不会放手!
他陆安鸿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