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夜好梦啊。
韵云满足的伸个懒腰,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感叹人生大好。
一想到昨夜,那个自大的家伙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她就开心得无可言语。太爽了。从初见面以来,一直都是他欺压着自己,这回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那个感觉,想来就令人回味。
不管先前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可是好得不得了。
没有唤丫鬟前来服侍,径自起身着装完毕,这才出声唤人。
“雨儿,言儿。”
房门应声而开。
雨儿和言儿捧着洗脸水,恭敬的走了进来。
“小姐。”
接过雨儿递过来的布巾,擦净脸后,她坐在了梳妆台前,任由雨儿的巧手将自己如云的秀发挽成髻。
看着镜中装扮后的自己,眉目如画,清灵可人,眉目之中又隐隐带了点英气,这样的装扮让她满意极了。她最讨厌做那种柔弱的女子,雨儿无疑是抓准了自己心中所想。感叹着雨儿的巧手,她不由得打趣。
“雨儿,你这双巧手,连丑女都能让你装扮成美女。”
“小姐折杀雨儿了。是小姐天生丽质,雨儿只是把小姐的特质表现出来了而已。”对于主子毫不吝啬的赞美,雨儿有些承受不起。
笑一笑,韵云也就不再闹她。
今天是自己嫁进郁宁王府的第一天,该有的礼节她不会忘。新妇新婚第二天,按照礼节,必须前去向公婆请安问好。虽说司马云飞的父亲当年便已战死在了沙场,可司徒惠儿这个母亲仍是健在的。论情论理,她都得前去请安。尽管自己和司马云飞极度不对盘,对于这桩婚姻也很不满,可一码归一码,她做事,向来分得清清楚楚。
“雨儿,姑爷呢?”那家伙不会是被她刺激过度了吧?照她所想的,他应该等着跟自己算帐才是啊。怎么可能一早起来没见着人呢?
“姑爷今日一早进宫上朝去了。”
上朝?
的确,他是堂堂一品大员,自然得进宫上朝了。只不多他素日和自己胡搅蛮缠,没有一点身为一品大员的气势,这倒让她一时间忘记了他的身份。
“小姐有什么事要和姑爷商量的吗?”
“瞎说,我有什么事要和那个家伙商量的。”白她一眼,韵云一边不住打量着镜中明**人的自己,一边脆声反驳着雨儿的话。
“小姐。”一直沉寂无声的言儿此时忽然开口,嗫嚅着,欲语还休的模样像是犹豫着某些话是不是该问。
“怎么了,言儿?”她犹豫不决的模样引起了韵云的注意。将臻首从光可鉴人的铜镜前抬起,她疑惑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小丫鬟。
言儿在徐家一直是伺候徐夫人的,自己对她倒不是非常熟悉,不像雨儿,一直在自己身边跟前跟后的,想不熟悉也难。
正因为如此,她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她一直给自己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也因为这样,她也从不将心中的事跟她说。对自己来讲,即便是贴身丫鬟,也难保万一。
“究竟出了什么事?”
言儿踟躇了半晌,最终,她心一定,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惑寻个答案。
“小姐,言儿听人说,昨晚小姐并未和姑爷圆房?”下人之间,小道消息流传得最快,这事,虽然只是昨晚发生的,但是府里早传开了。大家不敢在主子面前说长道短的,然而下人之间却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压根没想到她一直犹豫着的问题居然是这事,韵云微微一笑。
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不过一夜的时间。这事在府里居然是人尽皆知了。
不过,旁人的闲言碎语自己一向不去多加理会。既然都知道了,也由得他们去吧。
“是又如何?”她颔首,坦率的承认。
“那……是小姐不愿还是姑爷?”
“是我。”韵云毫不在乎的说道,没有一丝掩饰的意思。
“为什么?”言儿的情绪起了波澜,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让韵云心生疑惑。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愿就是不愿。倒是你,我都没什么感觉了,你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实在是太过蹊跷。
言儿咬着嘴唇,没有回答,视线一直停留在她坦荡无伪的表情上,思潮起伏。
姑爷是人中之龙,相貌堂堂又位高权重,是天下女子心中夫婿的第一人选。小姐是何其有幸,得以嫁入郁宁王府,却奈何不懂珍惜。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会牢牢把握住。但可惜,她只是个下人,永远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尽管自己样貌也不差,可与小姐相比,却仍是逊了一筹。更遑论,小姐是徐家堡独生爱女,身份地位显赫,这更不是自己这么一个小小侍女所能相比的。
昨天,她终于见到了夫人口中念念不忘的贤婿,她的姑爷,一颗心,就那样控制不住的失了去。可她又能如何?姑爷是小姐的夫君,是小姐的归宿,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丫鬟罢了。
自己的这份爱恋,只能永远的埋藏在心底,不见天日。恨只恨自己出身卑微,无法与小姐争相媲美。
可为什么,小姐非但不好好珍惜,居然还不肯与姑爷好生相处?!这样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让她既惊且怒。
她须臾之间不断变幻的深情使得韵云愣了一愣。
清灵似水的黑瞳在她身上周旋一周,她忽然感觉,这个自己从不了解的丫鬟对自己居然有着莫名的敌意。然而,这感觉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不知是她将外泻的情绪控制了起来,还是自己看错了。
她希望是后者。
言儿一直跟在娘亲的身边,也曾念过书,该不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尽管她心中是如此分析,却仍是在不知觉间,对这个自己向来不甚了解的丫鬟留了个心眼。
人心隔肚皮,小心驶得万年船。
“言儿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劝小姐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她说。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韵云若有所思,一时间恍了神。
“小姐?”雨儿见她发呆,轻轻的唤了声。
韵云回过神来,望望身侧的两名丫鬟,扑哧一声笑了。
“也没什么好珍惜的。这场婚姻是皇上下的旨,我与他根本只是尊旨照做而已。没有感情如何珍惜?”就算有,她也会理智的将它驱逐出境。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年代。
既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又何必在此多留一份牵挂?只怕到头来,是徒惹伤心。
“小姐!”言儿不赞同的叫道。
韵云伸手阻止她接下来将会出口的话语。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时间不早了,再不去向娘问安的话,只怕别人会说我目无尊长,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
也不顾言儿是否仍有话说,她径自起身出了房门,向着东侧的紫菊苑走去。
“妾身见过娘,以后,给娘添麻烦了。”韵云一进紫菊苑,便落落大方的拜了下去,喜得上位上的司徒惠儿一下从主位上下来,拉住她的手不住的打量的不停。
“云儿,不用多礼了,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是。”她乖巧的起身,任由司徒惠儿将她带上主位坐下。
“让娘看看。果然名不虚传啊,云儿,你果真是个大美人。”她啧啧的赞叹出声,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爱。
“娘过奖了。”韵云假装害羞的低头,对于她的赞美暗喜于心,也对这位和祥的中年妇人起了好感。
女人都是爱美的。有人称赞自己容貌姝丽,岂有不喜之理?更何况,司徒惠儿给自己的感觉,就好象是自己还在徐家堡时,娘对自己的百般宠爱。
“娘,这位便是王爷新迎进门的女人么?”一道纤细的女声传来,韵云直觉的转头。不称王妃,也不称姐姐,这女人胆敢如此无礼,想必在府中的地位不低。
无可否认的,不管她的神态如何傲慢无礼,她也的确是一位美丽妖娆的女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是天生的尤物,然而,与这份美格格不入的是,她浑身散发出的浓浓敌意。
即便不说,她也感觉得出,她对自己有着浓浓的恨意。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女人的恨意只怕与自己现在的身份有关。准确的说,这女人应该是那个色胚的爱妾之一。
“娘,这位是?”她迟疑的开口。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日后,与她的战争只怕是少不了了。就算自己不愿,她也会自动上门挑衅的。她有这个准备。不管对手如何,总得先弄清对方的底细。真要斗,她不见的会输。
顺着韵云的眼光望去,司徒惠儿自然也瞧见了那女人。她原本和善的脸瞬间绷了起来,似乎百般不悦。好半晌,这才万般不情愿的开口介绍:“她是飞儿第三房的妾室——沈芸娘。”
也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打从一开始,她就讨厌这女人。这倒并不是因为她本是青楼名妓的缘故,而是这女人实在太过矫揉造作。在飞儿面前一副千依百顺的柔媚样,飞儿一不在就肆意妄为,仗着自己得宠的关系在府里横行无忌,搞得整个王府乌烟瘴气的,下人们也怨声载道。要不是飞儿护着她,而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自己早将她赶了出去,哪还容得她在这儿兴风作浪。
只是,她一直觉得奇怪的是,飞儿这孩子向来颇有主见,却不知怎么回事偏偏让她柔弱的表象给迷惑住了,怎么都不信她会是那种表里不一的女子,无论自己提出多少不满,他皆是一笑置之,认为自己只是不喜欢她而已,这让她气结。
相较之下,二房的妾室何芷兰就要得她欢心得多。
何芷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不仅相貌典雅,平日的一言一行更是循规蹈矩,处处以郁宁王府的利益为首要考虑因素。她一心为王府做事,却又不像沈芸娘那般盛气凌人,侍宠而娇,待人和气,更是一心一意的孝顺着自己,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虽然她的出身也不怎么清白,可是温柔婉约,和顺可人,相信云儿也会和自己一样喜欢上的,说不定日后两人还能成为好姐妹呢。想着,她乐呵呵的拉过何芷兰,欢喜的向着韵云介绍:“云儿,这位是芷兰,也是飞儿的妾室。芷兰慧质兰心,娘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韵云只是草率的看她一眼,甜甜的一笑,漫不经心的开口:“想不到王爷这么受欢迎啊。”该死的家伙!居然在娶她前就先纳了两房妾室!这不是明摆着羞辱她吗?
被她话里的意味震慑了下,司徒惠儿不甚自然的笑了笑:“说的也是,飞儿这家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就和他爹一样骁勇善战,可为什么就不能像他爹一样痴情呢。”她感叹着说。想到过世的丈夫,不禁又红了眼眶。
“娘别哭了。”何芷兰体贴的拿出丝巾替司徒惠儿抹去挂在眼角的泪珠,“爹如果知道娘还时常因为惦记他而流泪的话,只怕会不安。”
“对对,我不哭了。”想到当初年轻之时丈夫对自己的在乎,她抹去了泪珠讪讪的笑道,却仍是掩不去眼底的哀伤。
何芷兰转过身来,看了韵云半晌,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一举动,不仅吓到了司徒惠儿,也连带的惊到了韵云。
“你干什么?”她蹙着眉问。
回应她的,却是一抹甜甜的笑。
“芷兰知道王妃心中所想,还请王妃放心,芷兰会紧守本分。”她意有所指的说。
她一针见血的话语,轻易道破了她心中的那道魔障。而她真挚的保证,也让韵云对她起了好感。在那双似水般清灵的眼底,她看不到丝毫的勉强和虚假。她落落大方无所畏惧的迎视也让她放松不少。
本来还以为她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的讽刺一番,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有一场硬仗要打,却不意何芷兰居然如此说。出乎意料的势局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怕豺狼虎豹环伺,也不怕唇枪舌剑的力战。只是,这样真心的示好根本就不在她预算的范围之内。
不过,何芷兰的体贴也让她心生喜欢。尽管两人共事一夫,这也没什么冲突。
“你别这么说。既然你是王爷的妾室,我们当属姐妹。以后就叫我一声姐姐吧,别老是王妃王妃的,听着别扭。”她起身扶起她,对她得体的举止赞许有嘉。
“是,姐姐。”何芷兰从善如流,起身后便乖巧的退向一边,一语不发,果真紧守着本分。
“娘说的不错,兰妹妹知书达礼,云儿真的很喜欢呢。”她笑着将头转向司徒惠儿。
司徒惠儿满意的颔首微笑。房内,顿时一阵和乐融融的景象。只是,这样的和平却刺激到了某个人。
“虚伪!”一声不屑的声音传来。韵云直觉的转头,只见沈芸娘不屑的看她一眼,便起身,向着司徒惠儿微微一福身:“娘,芸娘身子略感不适,先行退下了。”说完,也不看韵云一眼,傲慢的走了出去。甚至还故意挺了挺略略隆起的肚子,得意的看了看她。
然而,韵云只是冷淡的看她一眼,那感觉,就好像是看一个傻瓜一样别无二致。这样的意识,让她十分不舒服。重重的哼了一声,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司徒惠儿无可奈何的重叹一声。
“这芸娘……”她也是有苦难言哪。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韵云心下暗忖。
这女人,看来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王府的日子有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