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不仅能广开言路,有时也爱护贤才。长寿元年(692年),狄仁杰、任知古、裴行俭、魏元忠等人陆续被酷吏所陷,投之牢狱。当审问狄仁杰时,他满口承认,事后偷偷地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写明冤状,放在棉袄中,借天气转热,请狱官交给家人拆洗成单衣,狄的儿子拿到这个布状上告至武则天处。武则天责问来俊臣,来说:“假如没有事实,狄仁杰怎么会肯承认谋反。”武则天有些怀疑,又派通事舍人周去查询。来俊臣假造了一张狄仁杰的“请死表”,便叫周转交武则天。武则天还是不相信,便亲自召见狄仁杰,问:“你为什么承认谋反?”狄仁杰回答:“如果不承认,早已被打死了!”武则天问:“那又为什么要作请死表?”狄仁杰说没有这回事。武则天拿请死表让狄仁杰看,原来是来俊臣伪造的。后来狄仁杰升为宰相,武则天非常信任他,每次称呼不叫名字,而称为“国老”。狄进见时,武则天也不让他下拜,还说:“每见你下拜,我就感到全身疼痛。”狄仁杰死后,武则天哭泣说:“朝堂空了。”从此,朝廷遇大事而群臣又解决不了时,武则天便叹息说:“天老爷怎叫我的国老死这么早啊!”
三任徐有功,是武则天护贤的范例。徐有功是不滥用法,不枉杀无辜的官吏,为了案件,与武则天争论也持理不让,所以武则天对他也敬畏三分。徐有功被人诬告,武则天责问他:“你审讯的案子,办错的为什么这么多?”徐不慌不忙地回答说:“错案对做臣的来说,不过是人臣之小过;不乱杀人,才是圣人的大德。”徐有功是说自己不冤枉罪犯,又含有批评武则天滥杀的意思。徐有功的回答使武则天闭口无言,武则天知徐有功为人正直,便提升他为殿中侍御史。
事实上,武则天无论是重用贤臣,还是虚心纳谏,都是在履行她“去唐朝化”的计划,让江山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确保不会受到唐朝旧臣的颠覆。其实,她对臣子们的鼓励也好,宽容也好,重用也好,只是让国家这匹暴烈的“狮子骢”能够在自己身边服服帖帖,不再轻易逃走。
保险政策:酷吏政治
武则天统治时期曾出现过一些著名的酷吏,因而人们在评价武则天时往往把武则天与酷吏联系起来:有人说武则天实行“酷吏政治”;有人则把酷吏作为武则天“残暴”的根据。
事实上,武则天与酷吏的关系是复杂的。虽然武则天统治时期的酷吏较多,但并不能说明武则天实行了“酷吏政治”。至于把酷吏作为武则天“残暴”的根据,也缺乏应有的说服力。
众所周知,武则天在政治舞台上活动的时间是很长的。若从显庆五年(660年)十月参与朝政算起,到神龙元年(705年)正月退位,前后将近半个世纪。若从嗣圣元年(684年)临朝称制算起,独自控制最高权力的时间长达二十一年。即使从天授元年(690年)改唐为周算起,当皇帝的时间也有十五年。如果我们把武则天的统治时期划分为辅政、临朝、称帝三个阶段,具体考察一下各个阶段的历史,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武则天只是在改朝换代前后的特殊情况下才重用酷吏的,酷吏存在的时间是相对较短的。
武则天辅政阶段历时二十三年。这一阶段,唐高宗是天下的最高统治者,武则天只是以皇后的身份参与朝政。但是由于唐高宗“头重目眩”的病经常复发,又患上了可怕的虐疾,所以军国大事常由武则天处理。这种情况在宰相上官仪被杀后表现更为突出。史载“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这说明,武则天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国家的实际权力。在辅佐高宗的日子里,武则天“内辅时政”,“忧劳天下”,是很有作为的。她不仅克尽妇职,亲祀先蚕,从驾封禅,重用学士,著书立说,而且上书言事,出谋划策,协助高宗在政治、经济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
当时武则天是主张“以道德化天下”的。她曾建议“王公以降皆习《老子》”,反对酷刑和苛政,希望通过约法省刑、无为而治的办法实现天下大治。所以当时她虽广开仕途,扶植新贵,但并没有使用过一个酷吏。当时社会上也没有出现一个著名的酷吏。很显然,武则天在辅政期间并无器重酷吏之事。
武则天临朝称制时间较短,只有六年,但这六年是武则天政治生涯发生转变的关键性阶段。这一阶段,武则天废中宗,立睿宗,以皇太后的身份独揽大权,成为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
武则天在临朝之初是很想大有作为的。也就是说,她要用自己的全部才能治理国家,以报答唐高宗的重托和天下人的推戴。为此,她决定旗帜尚“金”,同时改变百官服色和称谓,准备通过网罗人才、放宽刑法的办法“大收人望”。但是,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天下颇多流言异议”。
光宅元年(684年)九月,发生了徐敬业的叛乱,对武则天形成很大的威胁。叛乱平息后,武则天改元“垂拱”,仍表示要一如既往,无为而治。然而,严酷的社会现实使她的理想无法实现。由于“将相阴谋”,“人多逆节”,武则天不得不用酷吏来打击政敌。也就是说,到这个时候,武则天才开始重用酷吏。垂拱初年,酷吏兴起,索元礼、周兴、万国俊等纷纷出笼,造成了恐怖气氛。但垂拱四年(688年)以后,随着政治形势的转变,酷吏的活动就大大减少了。
当皇帝的十五年是武则天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天授元年(690年)九月,武则天改唐为周,破天荒地登上皇帝宝座。这一事件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虽然支持武则天的人很多,但在暗地里反对武则天的人也不在少数。为了清除政敌,巩固新生的武周政权,武则天在天授年间仍不得不重用一些酷吏。
所以在武周初年,酷吏仍然较多,大酷吏来俊臣就是这个时期出现的。不过,这种局面维护的时间并不太长,政局稳定后,武则天即不再器重酷吏。万岁登封元年(695年)十月,武则天颁发了《减大理丞废秋官狱敕》,重新提出了约法省刑、无为而治的主张。显然,到这个时候,武则天就已不再重用酷吏了。神功元年(697年)六月来俊臣被杀后,酷吏们也都退出了政治舞台。从这时起,到武则天退位,再也没有出现过酷吏。
武则天之所以在改朝换代前后重用酷吏,完全是为了打击政敌,巩固政权。从大量资料来看,武则天本来是反对滥刑,反对酷吏的;当她的统治受到政敌严重威胁的时候,她要用酷吏诛杀异己,摆脱危机;当她的统治稳固后,她又要以循吏治天下,而把酷吏无情地予以抛弃。种种迹象表明,酷吏不过是武则天诛锄异己、打击政敌的工具。
首先,酷吏是在武则天的扶持下兴起的。武则天扶持酷吏是徐敬业起兵以后的事。嗣圣元年秋,武则天临朝不久,徐敬业“据扬州起兵,自称上将,以匡复为辞”,旬日之间,“得胜兵十万”。这次起兵虽很快平定,但隐藏下来的反对派仍有很大势力。这些人“密有匡复之志”,时刻准备颠覆武则天的统治。由于这些人尚未起兵造反,不能用大军征讨,只能用残暴酷烈、滥用刑法的官吏加以惩治。所以当有人建议武则天“尽诛皇室诸王及公卿中不附己者”的时候,武则天便改变了以往对酷吏的态度,开始扶持酷吏。史载:垂拱元年(685年),武则天“疑天下人多图己……欲大诛杀以威之。乃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使诣行在……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大凡善于罗织者皆得到武则天的扶持。如来俊臣告密不久,“则天重其爵赏以酬之”,使“朝官侧目”。傅游艺滥刑之后,“基年之中历衣青、绿、朱、紫”。如果没有武则天的支持,垂拱、天授之际绝不会出现那么多的酷吏。
其次,酷吏基本上是按照武则天的旨意行事的。武则天“大开诏狱,重设严刑”,扶持酷吏的目的,是要让酷吏用法律的武器去诛锄异己,铲除政敌。而酷吏大体上也都有揣时希旨的本领,“构似是之言,成不赦之罪”,“执法不挠”,“务在诛夷”。不仅惩治武则天的政敌,就连“逆党亲属及其交游有涉嫌疑”者,也“莫不穷捕考校”。
为了慑服罪犯,他们往往“竟为讯囚酷法”;“或以椽关手足而转之,谓之‘凤凰晒翅’;或以物绊其腰,引枷向前,谓之‘驴驹拔橛’;或使跪棒枷,累甓其上,谓之‘仙人献果’;或使立高木,引枷向后,谓之‘玉女登梯’;或倒悬石缒其首;或以醋灌其鼻;或以铁圈毂其首而加楔,至有脑裂髓出者”。
据说周兴、索元礼所杀各数千人,来俊臣所破千余家,丘神亦破千余家,吉顼等破三十六家,“亲故连累鼠逐者千余人”。酷吏的这些做法,沉重地打击了武则天的反对派,从根本上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为武则天改朝换代、巩固政权扫除了障碍。武则天的大臣朱敬则说,武则天开告端,用酷吏,“故能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主”。《新唐书》的作者说,武则天因酷吏以自肆,“不出帏闼,而天命已迁”。《旧唐书》的作者也说武则天因酷吏坐移唐鼎,“天网一举而卒笼八荒”。这说明,酷吏在武则天称帝前后曾发挥过重要作用,他们的主要活动是帮助武则天诛杀政敌。再者,酷吏的衰亡也与武则天有很大的关系。武则天两度重用酷吏,只是为了消灭政敌,维护自己的统治。所以,她不允许酷吏有其他“越轨”行为,尤其是政敌被杀、政局稳定之后,武则天立即改变了对酷吏的态度,由重用变为抑制。随着武则天态度的转变,酷吏很快走上了衰亡的道路。史载天授二年(691年),武周政权刚刚稳定,武则天即贬杀了酷吏丘神、周兴、索元礼和傅游艺。丘神是以“谋反”的罪名被杀的。周兴被告“谋反”,“诏宥岭南,在道为仇人所杀”,索元礼“座赃贿”,列于狱中。傅游艺“梦登湛露殿,旦而陈于所亲,为其所发,伏诛”。
长寿(692~693年)以后,主要的反对派大体上已被消灭,“众心已定”,武则天再次决定“尊时宪而抑幸臣,听忠言而诛酷吏”。酷吏侯思止、来子珣、王弘义、郭霸、万国俊等相继死亡。万岁登封元年(695年)十月,武则天下令减大理丞,废秋官狱。次年,将用法宽平的徐有功擢拜为左台殿中侍御史。神功元年(697年)六月,下《暴来俊臣罪状制》,把来俊臣送上了断头台。就这样,酷吏被武则天无情地抛弃了。
可见,武则天与酷吏的关系是复杂的,也是微妙的。在酷吏问题上,武则天的心理是矛盾的。从总体上看,她是反对滥刑,鄙视酷吏的,她要约法省刑,以“道德”化天下。但当她的统治受到反对派的严重威胁时,又不得不纵容酷吏,滥用刑法,打击政敌。所以武则天只是把酷吏当作消灭政敌的工具;而酷吏也只是充当了“鹰犬”的角色。武则天并没有把行政大权交给酷吏。此外,武则天在重用酷吏的时候也重用过许多“循吏”。因此,说武则天实行“酷吏政治”是很不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