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的小城,是一个天空阴翳、冷暖界明的地方。简介里总是这样写:江苏长江以北唯一的县级中等城市。
念大学时暑假回家,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穿着白T恤裤衩、踩着拖鞋去屋前的水池漱口,好似自己在扮演《天水围的日与夜》里的张家安。
有时,会骑单车去到城里某个地方,顶着明晃晃的日光穿街过巷的时候,会看到路边耸立的水泥电线杆上张贴的各种增强性功能的药品广告。小城的火车站、图书馆、步行街都装点得越发现代,广电大厦每晚都会在电视台里播出一档本地居民自娱自乐的歌唱节目。
有时,白天的大街两旁会有衣衫沾尘的男人掏出生殖器对着草坛洗礼。有时夜幕初上,又有皎洁而精致的路灯点缀苍茫的夜色,像璀璨的鬼火。
我对它是没有多么深重的感情的,但也不会像待一个陌生人那般疏离。我前四分之一的生命里,在这座小城所度过的光阴也不过是这四分之一的又五分之一,因而记忆总是清浅。
离开南京后,又曾回去过三五次。
每次都是坐廉价的超时的火车,出了南京站换乘气味熟悉的地铁,在玄武门出口返回地面,站着,清冷的样子,或者匆匆走路,好像自己很忙碌。
最初的两次,还会约仍然留在南京的朋友相陪看过夜景,而后来,只在这座城停留几个小时,独自从中央路走到湖南路,然后去旧店吃掉一份牛肉饭,再去马台街的那家理发店修理一下头发。七号发型师,在南京停留的那一年,每次去这家店,都是只让他剪发。像恋人种植出了默契,知道怎样的发型才是最宠爱。
即使每次交集的散场都是他说慢走,我说谢谢,然后各自淹没在这大街上每天汹涌不息的人流中。
我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也许很久以后我回过头来再回望居住过南京的那一年,即使并不算月圆花好,但终会觉得那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时光。下次再去的时候,我要早已长出了崭新的眉眼,认真去看一看那些曾经错过的梧桐与城墙。
苏州比我想象的样子要陈旧与灰暗许多,车站那一带道路又在整修,更增添了尘土飞扬的感觉。是有一点失望的,但看过城中样貌又觉得大抵会是自己愿作长留的地方。
坐公交车去三元坊,看到路边的公交站牌,都是亭台楼阁的古典建筑。经过繁华一点的市区的时候,恍惚还会有置身南京新街口的错觉。
苏州城内没有熟识的友人,因之陌生,所以越发会觉亲近。
只爱陌生人,那个女子早就唱过。在十全街晃荡的时候会在拐角或路口见到老书店、卖小手艺的店铺、青色石板铺就的小桥和穿过粗白斑马线的散漫却好看的人。我总是会走迷路。
没有去平江路、观前街或苏博,一个人还是觉得景致单薄。
夜晚十点的时候,就回了在凤凰街的旅馆,洗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