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日光灯,只打开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微弱的光亮散开,整个寝室,笼罩在幽暗里。
青灯黄卷,常伴古佛。
林臣给我的礼物摆放在桌子上,五横行,三纵行,还是三横行,五纵行,我不厌其烦地换来换去。重叠好的千纸鹤一一对应放在礼盒上,这个摆弄一下,那个摆弄一下,总是觉得站的位子不一样。
下巴抵在坚硬的木头上,却不觉得疼。脑袋放空地凝视那些美丽,不属于自己的珠宝,强迫症似的不停摆弄。
麻痹的痛楚,感受到的不是一次两次,想哭却不能哭,没有理由哭泣的理由。拼命地压抑住,是因为可笑的一丝理智,可悲的自负。
我想要足够地强大,强大地能保护自己。就是要没有感情吗?我现在,更加害怕忽视,无视,就在告诉我,我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的,我还是以前那个沈默桐。
窗外的操场上,昏黄的灯光,玻璃镜面反射出自己苍白的面容,冷血的眼睛。现在的沈默桐,和以前的沈默桐,区别就在与美丽高傲的外表下,塑造出的自私无情。这就是我想要的改变,重生?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病态?抬起手臂,看见手腕处的脉搏剧烈跳跃,青筋暴露。心脏的跳声也听见了。
门禁的时间还没有到,我想出去透口气。换了一双运动鞋,一路小跑到操场。
黯然的空旷操场上看不清有没有人,学生都去看晚会了,那一年的联谊晚会后,我就没有再去参加过。
没有做准备运动,我就以自己极限的速度,在跑道上奔跑。
有人说,跑步的时候可以忘掉烦恼,把泪水蒸发成汗水,迫切想要呼吸的念头会覆盖你所有的想法。
果然是刚跑得太猛了,到第二圈时,我就已经气喘吁吁,两眼星光,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豆大的汗珠顺轮廓滴落在橡胶上,不知是汗还是累。
停下来,还是会想。
一个脑袋要承受那么多不美好回忆,实在是受不了了。
远远地听见有均匀的脚步声,往附近一望,发晕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戴上耳机,继续往前跑,歌声通过电流传到我的耳朵里,“每一天都活在/电影里面/每一天都活在/小说里面/每一天都活在/K歌里面/每一天都活在/MV里面/这世界本来就是场/真人秀表演……”
三步一吸,三步一呼,慢慢跟着节奏……渐渐地呼吸变得舒畅,大脑清楚。
我注意到操场上还有一个人,从模糊的身形判断应该是一位高瘦的男生,他在我对面的跑道。
跑得感觉不那么累了,我又加快了速度,跑向对面的报道。
模糊的身影随着我的脚步逐渐变得清晰,我越来越可以清楚地判断来人是谁,却放慢了脚步,几步后,不敢往前地停下。
韩静在我的前面跑,他像没有看见我似的,头也不回,绕半圈跑道来回跑。
我没有再向他打招呼的勇气,只感觉得到深深的羞辱,一天遇见几回,以前我看到他,觉得是缘分,现在是倒霉。
没有喘气地跑步,即使面向着我,韩静也可以做到无视,他的眼睛不往前看,装作没有看见,也许是看见了,也没有必要看见。
心死,死心。我想移开自己的脚步,却仿佛被钉在粘板上的,动也动不了,难堪的红色由下蔓延至上。我崩溃地蹲下,抱住双腿,把头埋进去,求得一刻的安心。
他可以这样,为什么我做不到?沈默桐一遇见韩静,就变成了缩头乌龟。
“沈默桐,你在干什么?”
在我落寞时,出现的都是林臣。
“跑步跑累了,坐下来休息休息。”我抬起头,不看他。
“我也陪你坐着。”他也坐下来,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傻吗?地上不脏啊?起来吧,去跑步。”我拍拍腿上的灰,站起来。
“晚会怎么不去,我找遍了大堂也没看见你人影,自己一个人摸黑在跑步?”林臣还坐在地上。
“锻炼身体。”我说。
“锻炼身体……和他,一起?”不远处的韩静像跟自己较劲,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
“他?谁啊?”我揉揉手腕,转转脚踝。
“你,对面那位。”他不用指地看向韩静,深不可测地笑了笑。
“对面?不认识。”开始准备下一轮的长跑。
“不认识啊。”他阴阳怪气地说。
“啊!”脚下踩到了一颗小石子,我摔了个倒栽葱。
疼死我了,我的腰。
“沈默桐,你没事吧?”林臣很快追上来,跪在地上,搀扶我。
“没事……你不用管,我自己能起来。”
“你怎么那么倔?”
“不用你管……我能起来。”我摔下去了,顾不得爬起来,一心想去看韩静的反应,他看见我摔倒了,会不会暂时取下他高傲的面具。
摔倒的那一瞬,我不想再爬起来了,就这么吧。
韩静走了,我四脚朝天趴在地上,手掌被细沙子磨起了皮,膝盖火辣辣的痛,我撑起身子,侧脸看韩静一步一步地远去,他的步伐是坚定的,绝情的,没有留给我一丝情意,只留给我一个绝望的背影。
“高一(一)班,特优生,韩静。小学连跳三级,初中到高中,拿过全国中学生高数,物理,化学竞赛一等奖,都是没有间断过的考试年级第一名,性子孤傲,清高,不喜欢和人说话,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朋友更是寥寥无几,虽生得一副好皮相,但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和哪个女生亲近,你知道为什么吗?默桐。”林臣不着痕迹地讲出韩静的背景。
“为什么?因为他喜欢男人?”
“因为……他有自闭症。”他伏在我耳边。
“你瞎说什么?”韩静虽然为人孤独怪异,可是还没有到患自闭症的地步吧。
“我可没有胡说,韩静家和我家是世交,他妈那种教育孩子的方式可是一般人学不来的,韩静现在有的成绩,一半是他的天赋,一半可都亏得他那位离了婚,控制欲极强的老妈,她是要把韩静往死里逼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这样的家庭,不得病才怪。”
林臣走到我面前,“还有,你可能很快见不到他了,他妈可是要他在18岁之前考上哈佛大学,不然就断了他的生活来源,以一个未满18岁的学生考上世界第一学府,来满足自己高昂的虚荣心,自尊。”
天边的星星低垂,韩静,我们都是孤独的。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