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今日已经被气了三回。一是被放掉了苦心安插的眼线,二是被讹了银子,三嘛,自然就是被当众责骂,丢脸又折威信。
她只觉得自己的头风病又发作了,痛得钻脑。幸好她不是周瑜,不然的话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倩宁在一旁,含着眼泪,就像清晨一株盛着露珠的娇花朵儿。她愤愤对母亲道:
“方才的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三丫头算计好的!那该死的老妈子不是她刚买回来的人吗?没想到她手脚竟然这样快,就教唆起那个老不死的来祸害母亲了!”
二姨娘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头更难受了。好一会儿才道:
“以前瞧她不声不响地,想不到心里这么多小算盘,算是我们小瞧她了!不过,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母亲的意思是?”倩宁一听这话,眼中瞬间就放出光来。
第二日清晨,刘管家差人来传话。
那长得獐头鼠目的小厮倒是乖觉,一进门就给夕依行了个大礼,腆着脸皮笑道:“三小姐万安。”
夕依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瞧了瞧他,也笑着答应道:“有什么事么?”
“三小姐,小的宅安,是老爷手下的小厮。快到中秋佳节了,皇上在宫里头办了赏月的宫宴,宴请各皇亲国戚还有群臣百官。咱儿老爷当然也在钦点的名录之中。老爷的意思,是让带着大少爷和三位小姐一道儿去。还请三小姐留个心,好好准备准备。”
在以往的记忆里,南宫城外出参加宴会,都只带着倩宁,偶尔遇上比较大型的,也多带上飞源。就是从来没带过自己身体的原主。
借口是年龄太小。不过仔细想想自然也明白,这么个懦弱无能的小姐,带到那种高大上的地方去,是很容易被那些整天吃饱了乱嚼舌头的贵族子弟取笑的。不然他怎么从来都不带自己的糟糠之妻?是怕杨氏给他丢脸吧。
这回愿意带上自己,也说明这两天自己的表现让南宫城认可了,觉得“拿得出手了”。
想到这里,夕依也觉得有趣,笑容更加深了,对身边的绿蝶道:“去,拿些赏钱给宅安。”
那宅安听说有赏,一张脸笑开了,忙道:“谢小姐赏赐。”说完贼眼珠一转,又压低了声道:“三小姐,方才我到大小姐那里传话,二|奶奶也在。走的时候路过窗前,听到二|奶奶嘱咐大小姐,到时候要打扮得华丽庄重些。”
夕依听他如此说,只笑笑表示会意。宅安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夕依正低头思量此话的真假,不一会儿,却见百花笑盈盈地举着一个托盘进来了,道:“小姐,您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夕依往她托盘里一瞅,原来是一套枚红色宽袖的海棠花襦裙。夕依伸手一摸,虽然自己不了解绸缎神马的,但是这柔滑的触感,傻子也知道是价格不菲的好物。
百花立即实时解说道:“小姐你看这衣裳,多漂亮。缎子是云锦,湘妃色丝线绣的海棠,可是苏绣呢。”
夕依摩挲着这襦裙的衣袖,爱不释手道:“这么好的东西,是谁送来的?”
百花一听更高兴了,就如同这好东西是她送的一样,道:“是二|奶奶,听说三位小姐都要参加皇上的宫宴,特地预备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那里也有呢。”
“穷酸女也配穿这么好的裙子?真是辱没了好东西咧!”
人未到声先到,这么尖酸刻薄,自然是二姐飞源了。她似乎还没转过弯儿,还惦记着上这儿来踩踩嫡女的气焰。
也不怕这气焰会烧了自个儿的身。夕依心中冷笑,且看她还说什么。
飞源趾高气扬地进了屋,见了百花道:“哟,这屋里也是物是人非了,要不是还能看见百花你啊。我还以为进错了屋呢。”
说得好啊,物是人非。不仅是丫鬟,其实连小姐也“人非”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怎么个“非”法!
夕依对她轻笑道:“二姐姐好雅兴啊,又过来看妹妹了?怎么,姐姐喜欢妹妹这衣裳?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这黄鼠狼给鸡献的殷勤,夕依可没想过就这么欢欢喜喜没心没肺地收下。
飞源冷笑:“说得跟谁没有似的。二姨娘也送给我一套殷红菊纹罗裙,比那些艳丽又小家子气的海棠好看多了!”
菊花在我们现代,某种意义上,可不是什么好花。
夕依听她说完,突然收了笑脸,正色道:“这牡丹也是二姨娘选的,难道姐姐是想说二姨娘品位小家子气?姐姐,二姨娘一片好心送我们衣裳,你怎么能反过来兜着圈子骂她呢?”
“我,我哪有说过这话!”飞源急得娇声中带了戾气,“你这个穷酸女小娼妇,还敢污蔑我,我······”
话音未落,她头顶上就悬空多出了一个半倾的茶杯。只听“哗啦”一声,这个娇小姐的脸上淌满了茶水,那茶叶星星落落,挂在她精心梳好的头发上。
可是体验了一把醍醐灌顶呢。
夕依单手拿着空茶杯,厉声道:“二姐姐,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可是说不得!你自己不认得自己的身份倒也罢了,张嘴就骂二姨娘和嫡妹这些入不得耳的污言秽语,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觉得难堪!什么叫规矩礼仪,还要做妹妹的来教你不成?”
接着夕依又换了一副亲切的笑颜道,“还有,二姐姐放一万个心,我屋里的丫鬟勤快着呢,这茶水绝对不是隔夜的。你仔细感受一下,是不是还温热着?再告诉你一个小知识,茶叶可是去黑眼圈的美容佳品。”
飞源木着脸呆了半晌,似乎不明白什么是黑眼圈。
额,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这个时代知道大熊猫么······
飞源终于反应过来了,突然发狂似的要扑过来。但她反射弧这么长,香兰和紫秀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她一发飙,就合力拉住了她。她随身带着的一个丫鬟,则被绿蝶一把拽住,动弹不得。
夕依冷冷道:“二姐姐,请你记住。我的屋子,不是什么狗都能来撒野的地方。香兰、紫秀,好好送二狗子,哦不,二姐姐出去!”
两个丫鬟听闻,便拉了她出门去。绿蝶也把飞源的丫鬟甩了出去,并且“啪”地关上了大门。那飞源在门口叫骂不止,最终还是离开了。
绿蝶摇头道:“这二小姐来这儿撒泼,到底是为啥啊?”
夕依莞尔一笑,轻声对她道:“给我送情报来的。”
绿蝶正摸不着头脑,夕依叫旁边目瞪口呆的百花,道:“你去把大少爷请过来。”
百花一听这好差事,乐得一溜烟跑掉了。
接着夕依对绿蝶她们道:“那小肚鸡肠的南宫飞源,我淋了她一脸茶水,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得提早做准备。香兰,你立刻去厨房,给我弄点新鲜的鸡血来。”
香兰领命,立刻去了屋里的小厨房,不一会儿就装了一碗鸡血回来,笑道:“这下好了,今儿中午我们就吃老母鸡大补汤。”
夕依笑她“馋嘴厨子”,又问道:“绿蝶你除了会梳头还会上妆吧?”
绿蝶点点头。夕依笑道:“那会画假伤口吗?”
绿蝶一愣,也笑道:“大约能画出来。”便蘸了鸡血,给夕依手臂上画了一个逼真的伤痕。
夕依很满意,想了想又对她道,“赶紧拿块布,给我包扎起来。完了在袖子处洒几滴血。”
绿蝶会意,一边做一边偷着笑。
这时,百花请来了夕瑜。夕依对她道:“你去二姨娘那里回个话,就说我很喜欢,多谢姨娘美意。”
百花答应着,立即出了门。
呵,眼前就是新鲜出炉的现成少爷呢,百花这回怎么没依依不舍啊。恐怕是欢喜地得了机会,赶着给人报信去了吧。
“你昨天可风光啊,既讨了父亲的欢心,又拉了仇人下水。”夕瑜口不应心,假意竖起了大拇指。
“得了吧你!昨儿我风光的时候,大少爷除了吃饭一言未发,你是饿极了呢?还是怕得罪人呢!?”
“咳咳。咱儿不说这个。你这么心急火燎地叫我来,肯定是有事求我。你看看你那态度,是求人应有的姿态么?”
真是个不要皮不要脸的家伙。
夕依也懒得和他计较,道:“你帮我查查,皇上办的那中秋宮宴,穿着上有什么忌讳没?”
夕瑜一脸呆滞:“忌讳?这是宮宴又不是丧宴,能有什么忌讳?”
“······比如说,是不是不能穿得太艳丽?”
“噗”,那家伙一脸贱笑,“你不知道那宴会上的各家小姐,真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衣服首饰全套在身上,一个个跟斗鸡似的。只有南宫三小姐才忧心穿得太艳了。”
哪有把千金小姐比成斗鸡的!小姐们是斗鸡,少爷公子们不就沦为母鸡了吗?
想到这里夕依有些乐了,夕瑜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道:
“你的手怎么了?”
“哦,这个啊,不是你兄弟的血吗?”夕依想起那母鸡大补汤,调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的神逻辑他凡人的思维怕是跳跃不到了。
“好了。说正题,你去帮我查查。二姨娘给我送了件华服,说是宮宴上穿。我严重怀疑她图谋不轨。”
“唉,好吧”,夕瑜突然就愁眉不展,一副花瓣落下来都要流泪的文艺样,“妹妹啊,哥哥提醒你,有一种病,叫做被害妄想症。”
“滚!”
忽然翠竹在外头敲门,道:“小姐,老爷派人来请您过去。”
看来好戏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