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依一口气跑出假山,喘着气儿对望风的音无道:“你赶紧回马车上,拿备用的绣鞋过来。”
音无不明就里,杵在原地发呆。夕依忙推了她一把,又撩起裙角,指指自己单穿着白袜的右脚,她才如梦初醒。
明白过来的音无没有片刻踌躇,一蹬脚运轻功,须臾之间,不见人影。
夕依简直要哭了。这个急性子的丫头,听话听半截儿!身后有追兵呢,你怎么不带着我一起飞!
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法子了,只能自己撒丫子跑。
可是这儿除了假山,就是一览无余的筱镜湖,无遮无挡,要往哪儿逃?
夕依举目眺望,只见不远处的沙堤上,泊着一只精巧的小舟,中央有蓬,可蔽风雨。
好去处!
她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奔了过去。刚一脚踏上船板,就解了拴在船头上的缰绳。随即握着长长的竹篙使出吃奶的劲儿猛力一撑,小舟立即调转船头,推开波澜。接着,她再荡起上面的船桨,小舟便稳稳地朝湖心驶去。
木舟缓行湖中,夕依干脆蹲坐在船头划桨,船篷便遮住了她清瘦的身体。那郭仕安匆匆赶到沙堤边,却只见小舟动,不见撑船人,唯有望湖兴叹。
幸好咱儿前世长在南方鱼米之乡,会点泛舟的小技能。那每年端午的龙舟可不是白赛的!
夕依正忘乎所以地沾沾自喜,却听见一个清越的男声,冷冷若刀片一般掠过耳旁:
“你要做什么!?”
夕依的脖子如同上了发条,缓缓地左右旋转。只见湖面风止如镜,杳无人迹。莫非是自己幻听?或是这筱镜湖有水鬼?
不管了,连阎王殿的鬼差都见过,还怕什么水鬼!小时候听老妈讲《一千零一夜》,好像有个故事说,听见身后有鬼叫,只要一直往前走不回头,就能摆脱险境。
打定了主意,夕依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船划得飞快。
“我问你要做什么?疯女人,你耳聋了么!”
好吧,《一千零一夜》对东方鬼没有参考价值。而且第二遍总算是听清楚了,这声音和语气,明显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六皇子!夕依索性丢了船桨,转身凝望着船篷。
如葱白般修长的手指,撩开船篷的隔帘,露出一张略带怒气的俊脸。
俊怎么了?俊就可以随便耍小脾气?夕依想起他前日的自作主张,就莫名地窝火:“做什么?你看不到吗,划船!”
沐月差点背过气去。
面对沐月愈发凌厉的横眉怒眼,夕依方意识到身份之差,不觉地心里发虚,慌忙转换话题道:“六殿下,你……你在这船里做什么?”
沐月冷笑一声:“你倒还问起我来了。我好好地在船里小憩,谁知你一窜上船板,二话不说就划到湖心里来了,我才想问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似的,饥|渴女汉子强掳俊美皇子?要不要这么像某杂志惯用的惊悚标题?
夕依咧咧嘴,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假笑:“我……没想干什么……,就是看这湖光水色,甚是醉人,就想来泛泛舟、怡怡情……”
此时,沐月居高临下,倨傲地打量着蹲坐于船头的夕依,最终目光停留在她的裙角处——左脚绣鞋露尖,右脚白袜沾泥。
糟了!这么把这茬给忘了,夕依吓得赶紧把右脚缩回了长裙里,但为时已晚。
“泛舟?怡情?三小姐好兴致啊,脱了一只鞋来筱镜湖泛舟。”
你的嘴巴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好吗?
见夕依嘟着嘴,露出一幅被戳中死穴的懊恼样,沐月感觉再大的火气都烟消云散了,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浅笑道:
“从实招来,我可以恕你惊扰之罪。”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说什么也要扳回一城!
“要我说也行,但有交换条件。为公平起见,也请六殿下回答我为何会在这船里。首先声明,泛舟怡情的借口我已经用过了,谢绝抄袭。”
公子小姐们都忙着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六皇子居然独自窝在乌漆漆的船篷里休憩。这般辜负春光,准有什么猫腻。
不料沐月倒是爽快,张口就答道:“上回也说过了,我不喜应酬,对女人也没兴趣。所以让展威在外行走做做幌子,自己躲到这儿来了。”
对女人没兴趣,那就是说……
想起他和墨云夕瑜亲密无间的样子,夕依一脸恍然大悟,然后“扑哧”憋了笑。
瞪着她那张滑稽的脸,沐月只觉得无明业火烧了三千丈,怒道:“有什么话好好说!”
夕依正憋得专心,被他这么一喝,便岔了气,笑出声来。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夕依方强忍住了笑意,但绝不敢把“断袖”二字说出口去!只得信口胡诌道:
“你回回都躲也不是办法。你们三位皇子虽然皆是人中龙凤,但千金们大多喜欢追着你。知道是什么道理么?”
“何道理?”他认真地疑惑道。
“因为对待大家闺秀,三殿下温文尔雅,五殿下多情细腻,而六殿下你却避之唯恐不及。世人都觉着,得不到便是最好,自然追着你的千金就多了,对你的憧憬也与日俱增。只要你不将自己束之高阁,她们接触一久,也就淡了。”
等她们了解到你那拽上天的破性格,再发觉你很有可能是“弯的”,那再大的兴趣也飞灰湮灭了啊,哈哈哈。
来来来,少年,走下神坛,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吧!
“不要!”沐月马着脸,断然否决了夕依盘算了一半的诡计。
言归正传。既然他应了条件,夕依也兑现承诺,将偷听事件的前前后后说与他听。
沐月一面听着,一面露出一副“你真是个逗比”的表情。听完,他若有所思道:
“你既到了这船上,音无回来定寻不着你,要如何汇合?错过了午宴的时辰,可要惹人怀疑的。”
所以说嘛,古代通讯工具落后就是不好。夕依茫然地摇摇头:“只好划着船沿岸找找了。”
“如此拙计,怕是找不到音无,倒找来了那守株待兔的狼。今日遇着我,也算是你的鸿运。”沐月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支玉箫,微微一闭眼,凝神蓄气。
随即他执萧于唇处,青葱玉指时起时落。在这晓风碧水之处,吹出一曲清冷悠幽的仙音。
此情此景,此音此乐,让夕依如登幻境,不似在人间。
正在这荡气回肠的妙音让人如痴如醉之时,远方应和起几声高亢的鸟鸣。
沐月停止了吹奏,平息静听,而后道:“划船,去西侧。”
“啊?”
演奏会就这么结束了?才一曲而已,艺术家你也太不敬业了吧。
“啊什么啊,我叫你划船,难道还要我亲自来执桨么?”
行行行,你是剥削阶级,我是劳苦长工,划就划嘛,吼什么吼?还是我大现代平等社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