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瑜此时已乱了阵脚,没了主意的他只有一个劲儿地央求夕依:
“妹妹,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想出法子的。六殿下和墨家横遭此难,拜托你设法为他们平反昭雪、救他们于水火!”
夕依眼神漠然,话中带刺:“哥哥厉害了啊,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有了法子?可惜我之前也说了,凭什么要救他!”
“你要理由,我也说给你听!”夕瑜略沉吟了一番道,“虽然之前你曾说过,你与沐月已经两清了。但听你的描述,今夜遇刺,好歹他也救了你一命。这个人情,你要还!”
深知软硬兼施才能打动这个难应付的妹妹,夕瑜随即又道:“只要你能救他们,就算是沐月还不愿意给你宫女,哥哥我也保证给你找一个!还有,今后我会无条件地孝敬母亲,会无条件地帮你做任何事。”
夕依托腮思量,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注视着大殿的中央的几个人。墨霜笔直地跪着,一脸自责和难过。夕依很喜欢这个豪爽又无垢的女子,如今看她含冤,却是有些不忍。虽然前次驸马府她与自己搭话是“受人指使”,但愿与自己交友的拳拳心意,确实是不掺杂质的。
墨云仍然没有过多表情,只是一直紧握拳头,手臂微颤,似有隐忍,似有不甘。
再看看那个傲气非常的六皇子。他遭此变故却无半分颓相,仍然如青松般凌然而立、风貌不减,实在令人惊讶。虽然性格是很惹人厌,但在湖畔救了自己的人毕竟也是他。
“下不为例。不过我希望你能隐秘行事,不要让旁人看出来我与此事有过多瓜葛!”夕依总算是松了口,随后又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夕瑜。
夕瑜会意,借口如厕,悄然从侧门出了勤政殿。
墨家的嫌疑,一时之间难以洗清,眼见已快大限临头,只待皇帝定罪了。然而墨家毕竟为大州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皇帝碍于墨家军在朝堂内外的威信,也必须谨慎处理此事。
于是,皇帝略略斟酌了一番,决定先不定案,而是继续查下去。他命人传召御林军总统领王信。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中年将领匆忙而至,下跪行礼。
皇帝问他道:“王信,你仔细看看地上的这八人,可是御林军里的?”
王信领命,只粗略地瞥了几眼,就慌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道:“回禀皇上,我御林军里绝对没有这八个人!”
“那他们为何会有御林军的装备?!”皇帝微微愠怒。
“请皇上恕罪,微臣不知。微臣只负责每日安排御林军当值,至于装备的事宜,一直都是由右统领朱峰管理的。”
皇帝听闻,点头道:“嗯,很好,各司其职,分工明了。追查起来也方便。”顿了顿,又高声道:“来人,传右统领朱峰!”
不多久,一个略显年轻的将领便来到殿上,叩首行礼,声如洪钟:“微臣朱峰,叩见皇上!”
“免礼,”皇帝微微抬手,随即问道:“朱峰,王信说是你在管理御林军装备事宜。你可知这些刺客,为何会身着御林军的服饰、手持御林军的兵器?”
朱峰听皇帝如此发问,锁紧了眉头,斜眼一瞥他的顶头上司王信,知道肯定是他在背后捅刀子。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答道:“回皇上,确实是微臣在管理。然而这御林军的装备,每年年初都会有所添置,可以说在御林军中,人人都拥有大量备用之物。所以刺客也能够从多种渠道获得这些装备。”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了?”皇帝面带嘲讽,“王信说你在管理,因而他不知;你则说装备随处可得,因而你不知。那你是要朕把每个御林军都传上殿来审问吗!?”
“微臣不敢!”朱峰心叫不好,连忙俯首道。
“回禀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旁边的王信突然拱手插话道,“此事也不是无迹可寻。”
“哦?”皇帝一听此话,便挑了挑眉,问道:“你有何见解?”
王信偏头看向朱峰,似是下定了决心,才缓缓道:“微臣方才听闻,此事似乎与墨将军有莫大的联系。微臣便回想起,朱峰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担当御林军之右统领,全是拜墨将军所赐。当初墨将军慧眼识珠,一力举荐,朱峰才得以破格提拔。所以微臣就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
这脏水泼得真是妙啊!王信此番话,不仅确定了墨家的罪名,还顺带除掉了威胁自己的眼中钉,真是一举两得。夕依暗自发笑,竟然连御林军这条路都给断了,这布局之人心思缜密,简直是令人发指。看来除了朔月再不会有别人了啊。
沐月眼见局势越来越不利,连忙硬生生地打断道:“王统领此言全凭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众人皆知,朱统领之所以得到提拔,完全是因为他年少有为,立下赫赫战功。且当初举荐他的不只有墨将军,还有定国公和李将军。王统领怎能如此穿凿附会?!”
几句话把王信噎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道:“微、微臣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即便沐月及时堵住了王信的嘴,也奈何不了殿内的众人越来越笃定的目光:如此多的巧合都指向墨家,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只怕墨家与今夜行刺之事是难脱干系啊。
“父皇,”不想再坐以待毙的沐月,毅然决然地发话道,“儿臣与墨家都是遭人陷害的。儿臣于湖畔所遇的刺客,武艺平常无奇,虽然人多势众,但动作亦是毫无章法和配合可言,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何人可作证?”皇帝正色问道。
见时机正好,算算时间,夕瑜应该也安排得差不多了。于是夕依轻盈出列,向高台之上的皇帝行跪拜礼,不紧不慢道:
“臣女南宫夕依叩见皇上,愿皇上龙体金安。回禀皇上,臣女当时正与六殿下同游百病。”
皇帝还记得夕依前次的表现,面色稍松,问道:“依你所见,六殿下所言非虚?”
夕依因为叩首礼,一直低着头。这时她偷偷对沐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浅笑,令沐月寒意顿生。随即夕依微微抬头,回道:
“夕依丝毫不懂武艺,今夜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打斗。但在夕依看来,那些刺客简直如恶鬼猛兽,凶悍非常!”
这话一出,沐月脸就全黑了。敢情这女人不是来雪中送炭的,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朔月本是一直在旁静观,见夕依出列之时,也是心中一紧。如今听到夕依的证言,总算是松了口气,暗暗勾了勾唇角。
夕依默默地观赏了众人的表情,才满意地补充道:“当时夕依见六殿下与五名刺客缠斗在一起,想上去帮忙,又怕自己碍手碍脚。这时又从柳树后面转出了两名刺客,欲从身后偷袭六殿下。夕依心中焦急,怕六殿下着了刺客的道,便拔下头上的金钗,向其中一人刺去,那刺客躲闪不开,竟被夕依刺中了他的右臂。他立即恼羞成怒,凶神恶煞地持刀就砍,吓得夕依魂不附体。幸而六殿下此时已结果了那五人,赶过来救了夕依,不然夕依此刻早已命丧黄泉了······”
夕依一边说着这真真假假的故事,一边面露惊恐,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
此番话信息量极大,已让在场的众人明白了两点。其一,一个连小丫头都能刺中的刺客,他武艺可以算高么?其二,六殿下并不是一开始就与七人相斗,而是先力敌五人,再结果了欲行偷袭的两人。这样一来,也可侧面证明六殿下之言非虚。
夕依暗笑:当时自己和沐月囿于一隅,并未亲身经历另一端的变故,若要强行把两拨武艺悬殊的刺客拿来作比较,必定无人信服。但是,若把湖畔的刺客与自己作比较呢?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沐月长吁一口气,看来是虚惊一场。真不知道这女人是深谙欲扬先抑之法,还是存心使坏让自己精神紧张!不过,沐月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性格恶劣的女人,绝对有故意的想法。
一时之间,在勤政殿内,相信与不信这两种推测僵持不下。正在众人如身处重重迷雾,看不清真相时,勤政殿外边响起了一阵铿锵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