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菊石信主了。这位搞动物医学的人在徘徊了三十多年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不再觉得生活无所依托，他把一切都交到主的手中，让主去安排他的一切。他也不强迫小红信主，他认为如果小红是主的人，主会拣选她的。
菊石跟小红的感情每日递增。小红好像变了一个人，她母亲从电话那端已经听出了小红的变化，对于未谋面的菊石，未来的丈母娘已经感激涕零。预付电话卡很便宜，小红每三个月就买一个电话卡。刚开始没跟菊石搞定关系时，每次打电话小红总是哭，母亲就劝她回国。可现在，小红总是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也不再像高中那样封闭自己，而是跟母亲无话不谈，惟一没谈的就是她把贞操给了菊石。
小红太爱菊石了，菊石的臭袜子、满是汗渍的衬衣在她看来都那么亲切。她更喜欢闻菊石身上特有的男子汉味。每次吃饭时，她的小嘴像刚出生的小鸟那样张着，等菊石喂她。她爱菊石，爱他的一切。每次跟菊石接吻时，小红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战栗，然而，接吻已经不能满足她内心的渴求。如果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悦上加悦？菊石不是不想，而是很想，只是不知行动过后会产生什么后果。自从跟英兰偷吃了禁果，菊石没再碰过一个女人。他怕他的冲动会伤害另一颗心，怕由于各种原因自己最终无法负起责任，怕上帝惩罚自己。然而，菊石内心世界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在小红年轻美丽的胴体面前土崩瓦解了。他大小红足足十二岁。小红年轻的脸庞，年轻的肉体，年轻而纯真的诱惑使菊石最终没能抵制住这欲望的撒旦，他禁不住地跪下狂吻小红年轻的一切，主最后也没能阻止菊石冲动地占有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充满诱惑的女人。
自从占有了小红，菊石只要有时间就向主忏悔，求主的宽恕。每当向主忏悔的时候，菊石都很痛苦。小红留在菊石床单上的星星点点的处女血折磨着菊石的神经，终于经过半年的思考，菊石携着小红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中华教会为菊石举办了婚礼，牧师是证婚人。
小红的父母非常想参加女儿的婚礼，可签了几次证都被拒了，只好等着小红把录像带寄回家再看女儿的婚礼。雨鹃应邀参加了菊石的婚礼，并在婚礼上认识了牧师。他们谈人生、谈哲学、谈信仰，但谈到雨鹃的信仰时，雨鹃说她只信自己。尼采不早就说过了，上帝死了。人要靠自己，一切都是虚无的，抓不着的，靠不住的。但雨鹃不歧视信教的人，信教与不信教是上苍赋予每个人的权力。不能强迫人家信，也不能强迫人家不去信。牧师自从认识了雨鹃，就多次打电话给她，要去她家传福音。每次雨鹃都说忙推掉了，她的确很忙。
一次，牧师不请自到，他与师母两人拿了一个大西瓜来看雨鹃。他们谈了很长时间都未离开，雨鹃想去实验室打稿子都无法抽身。在中国学生学者当中，雨鹃属于温和派，是教会争取的人选。然而不是所有的人对教会都那么温和，有多少中国人，大概就有多少不同的观点。
出门在外的中国人对教会没有多少恶感。然而就是这么不惹事生非的基督教会因为菊石一封电子邮件使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小城的所有中国人卷入了上帝是否存在的一场论战。事情起因于洛红。一次洛红带孩子和父母买完东西走出超级市场时被抢。当晚她就在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网上发消息告诉大家出门买东西要注意安全，不要带太多现金，被抢时不要跟歹徒搏斗等等。
菊石看到洛红的邮件后，就回了一封信，大概是说感谢主保护了他们，没有让歹徒开枪打人，主随时随处与我们同在等。牛锋不信教，也反感基督教。他反感基督教是由于他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月，从加州来的短宣队天天跟着他，向他传福音。由于涉及到洛红，牛锋就给菊石回了一封信，并把这信发到了网上。他向菊石发问，你的主在哪里，多高多瘦，多矮多胖，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是穷人还是富人。耶稣根本不存在，否则你证明给我看。
菊石也立即回了一封信，他说空气是摸不着的，你能否认空气的存在吗？你看不见主并不说明主不存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不信新约的主，只信旧约的主，所以他们至今战争不断。菊石的最后一句话激怒了牛锋，本来牛锋就怀疑洛红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别提心里有多窝囊。如今听菊石这么说，显然是讽刺自己被洛红骗了。因为不信主，所以遭到了上帝的惩罚，所以妻子生了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牛锋就言辞激烈地回了一封信，受牛锋这封信的刺激，基督教温和派、反对派、保皇派都纷纷表态。网上一时硝烟弥漫。
那些对争论不感兴趣的就呼吁争论不要影响网上环境，如果大家想辩论，学生会可以另辟一个场地，建议这种邮件不要在网上登，网管应该见着就删。于是又有人建议大家投票，如果百分之五十的人赞成可以登此种辩论，那么以后大家就不要说三道四，如果低于百分之五十，那么自觉点不要骚扰大家，网管有权删除这类邮件。投票的结果是百分之八十的人赞成刊登有关基督教的信息。大部分学生学者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基督教会的照顾，比如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基督教徒把你从机场接到他家里，管吃管住，然后再帮你买车、教你学开车，不是基督徒的人很难做到这一点，你能不感激吗？更不用提过节时要多好吃有多好吃的各类中国饭，因此，大家对基督教都不太反感。像牛锋那样过激的只占少数。
牛锋名字按美国人习惯叫就是锋牛，自从他跟菊石舌战后，大家就管他叫疯牛了，那时正赶上世界疯牛症大恐慌，大家都开玩笑说离他远点。一场辩论使菊石成了新闻人物，这是小红最不想看到的。新闻人物或许意味着危险，或许意味着风流。过虑的小红怕网上的争论使不喜欢基督教的人对菊石产生怨恨，又怕年轻的女孩因此认识菊石而热烈地爱上他。总之，不抛头露面最好。
结了婚的小红对菊石仍然柔情似蜜，两人没置什么家具，缺东少西的地方，都从教会的兄弟姐妹家里给找齐了。虽然看起来不气派，但毕竟像个家样子。小红不再辛苦地打工，菊石近两万的助教金已经够他们花了，而且因为菊石受雇于学校，小红读书只交州内费，这又省了很大一笔钱。
每天从学校回来后，小红早早做好饭菜等菊石，一般五点菊石回家吃饭。可这一天到了六点还不见菊石的影子，小红打电话也没人接。不放心的她骑上自行车就去找菊石。老远，小红就见一帮人围着菊石做实验的楼。走近一打听才知道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包围了他们。周围三三两两的警察维持着秩序。楼里的人和楼外的人已经对峙了一个多小时了。动物保护协会要求菊石的导师汤姆必须放掉所有动物，让动物回归自然，整天关在笼子里供实验用是对动物的伤害和不友好，也是对动物权的不尊敬。
汤姆哪里舍得放了那些为他做出贡献的动物们，汤姆还指望它们出科研成果呢。它们有的是他花钱买来的，有的是他亲自带学生到野外逮的，每只动物身上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和汗水，用动物做实验有益于动物也有益于人类。汤姆认为这些保护动物的人脑子有问题，动物放回到自然界就安全了？那些猎人是干什么的？汤姆认为，他给这些动物好吃好喝，实验室没有严寒酷暑，实际上等于他保护了动物，因此他坚决不放。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事情惊动了校长，最后校长劝汤姆放掉一些不值钱、需要时又比较好弄的动物，并答应汤姆学校可拨给他一笔钱再买回这批动物。汤姆觉得应该给校长点面子，就叫菊石带着实验组的人把动物放了。那些动物在楼前四处逃散开去，围楼的人也陆续撤了。
§§§第二节
今天是洛红的生日，洛妈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就等着牛锋回来大家一起吃。洛红他们等不来牛锋，就开吃了。牛锋一进家门，洛红就问他去哪了，回来这么晚。牛锋在外面窝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出正好找到了洛红这个出气筒。他张着大嘴冲洛红吼叫道，老娘们少管闲事。洛妈妈听着很不入耳，放下筷子说，小两口有话好好说，嚷嚷能解决啥问题？
尽管洛妈妈每次都是和风细雨地跟牛锋讲话，但自打洛红生日那天开始，牛锋不再搭理洛妈妈。洛红是家里的独生女，照顾妈妈是她全部的责任。牛锋跟自己吵倒没什么，不跟妈妈讲话让洛红心里很不痛快，试了一段时间，发现牛锋根本不想转变，洛红就和父母商量把孩子送回国内养，父母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老太太和老头早看出这孩子不对劲，只是没有机会也不好意思问女儿怎么回事。借着牛锋和洛红关系有点僵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就想问个所以然来，听到父母问为什么虎子怎么长得一点不像牛锋，洛红想到不能再瞒着父母了，于是就把情况如实说了。事已如此，他们没有责怪洛红，而是催洛红加紧办理外孙回国手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虎子的美国护照和中国旅行证都办下来了。洛红并没有跟牛锋商量孩子回国的事，只是象征性地告诉了他一下。牛锋想到孩子要离开挺高兴的，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可真正走的那一天他却觉得难以割舍，毕竟父子间已有了感情，牛锋跟孩子亲了一下，洛红则在一旁抹眼泪，哽咽地嘱咐着父母这个别忘了那个别忘了。洛红父母怅然地带着外孙离开了美国。
送父母回来的路上，洛红两眼失神地望着窗外。没开出机场多远，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洛红生气牛锋没有跟父母道再见，赌气不理他坐在后面，由于悲伤过度，忘系安全带了。洛红很不走运，大雨倾盆的天气使五辆车撞在一起，洛红的车则夹在中间。牛锋只是额头受了伤，洛红则被冲力从后座掀到前座上，当场不省人事。因为大雨，救护车和警车花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赶到，幸亏在场的美国人懂得急救常识，否则，洛红当场就没命了。
到了医院，牛锋只简单包扎了一下，洛红则进了急救室。洛红大腿已经骨折，脑骨也有破碎，处于深度昏迷状态，随时都有停止呼吸的可能。已有八个大夫先后为洛红做了手术，她在急救室里度过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牛锋趁这功夫给雨鹃挂了电话。雨鹃又通过网络把洛红出事的消息发到网上，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到小城的每一个角落，大家都关切地谈论洛红的事情，为她扼腕叹息。
中华教会的人自动组成救助组，尽管开车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但是几乎每天都有人去看洛红和牛锋，并给牛锋带去饭菜。学生会这块也跟教会取得联系，为了防止一天之内有过多的造访之人，学生会就把探访时间和人员名单公布在网上，想去的人随时可把自己名字加上，门迪暂时替代牛锋管理网络。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十五天过去了，洛红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有微弱的呼吸，微弱的心跳，来自洛红身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身上插着的各式管子、缠着的厚厚的绷带说明洛红还在这个世界活着，但洛红身上的静谧使人恐惧、使人害怕。
父母到了北京的家后就等着洛红打电话，左等右等也没有接到女儿的电话，父母就去国际长途大厦给洛红打电话。打了几次，家里都没有人接。洛红母亲开始做噩梦，她梦见女儿被压在一个大石头底下，喘不过气来。打电话没人接，洛红母亲就写信。这位善良单纯的母亲只想到可能洛红与牛锋吵架了，两人赌气不接电话。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女儿出了车祸，正在死亡的边缘上徘徊。
当洛红母亲又一次做噩梦，梦见女儿哭叫着被阎王一步步强行掳向阴界的时候，她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吓醒了外孙，外孙哇地一声哭起来。而在美国这边，洛红紧闭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一颗泪珠也从眼角无声地滚落下来。雨鹃今天正好来看洛红，她失声叫起来：“牛锋，你看，她流泪了。”
牛锋赶紧跑过去，洛红真的流泪了，可她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她离死亡已远了一步，这对在场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安慰啊。牛锋此刻的心情及其复杂，他本打算回到家里跟洛红摊牌，他不想当王八，可洛红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生死未知，他怎么能落井下石呢？他问雨鹃该怎么办。雨鹃向来认为，人结婚要谨慎，离婚也要谨慎。婚不是说结就结，说离就离的。因此，她劝牛锋一切等洛红好了再说，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你牛锋怎么着也是虎子法律上的合法父亲，这一点谁也否定不了，是不是你儿子光看长相不完全科学，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雨鹃的一番大道理说得牛锋心服口服，他想也怪自己，洛红若不生气也不会忘系安全带，更不会从车后座被掀到车前座，也不会静静地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雨鹃回到学校告诉大家洛红虽然还没苏醒，但她流泪了，洛红还有生还的希望。教会的人从那以后为洛红祷告时就说：主啊，你让洛红哭出声来吧，让她把内心的苦哭出来吧。
虽然菊石跟牛锋有过矛盾，但他认为这是让牛锋认识主的最好时机。他在网上发消息，号召大家为洛红捐款，一元不少，十元不多。洛红他们真的有困难付这笔巨额医疗费。尽管洛红有保险，但保险公司只赔十万。洛红只买十万赔偿额的保险，然而她的医疗费已超过十万了。
菊石的提议得到了小城中国人的热烈响应，尽管大部分人还是穷学生，但大家都从羞涩的囊中拿出十元钱捐给洛红，工作的人二十元、五十元不等。龚敛捐得最多，他捐了一百。他想捐一千，可是怕人说闲话。洛红出事虽然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因为有了儿子这一层，他从良心上还是脱不了干系。此时他又想起了他的儿子，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儿子骗到手里，然后带他给母亲上个坟，也能让母亲在九泉之下瞑目了。先解决这一关，然后再跟洛红谈儿子的归属问题，如果最后要不来儿子，也了却了一桩心愿。
龚敛自从母亲过世，他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母亲的遗训：娶妻生子，带他们上坟让母亲过目。龚敛的妻子已经到过坟上了，只是虎子还没有让奶奶看一眼。若洛红不出事，龚敛还不担心，虎子肯定还会在中国呆一段时间，可洛红出了事，如果告诉家里，她父母随时会来美国，那虎子肯定会带回美国来的，到那时再把虎子带回中国则不那么容易了。事不宜迟，龚敛当天就买了去北京的机票。
§§§第三节
到美国这么长的时间，这是雨鹃最为开心的时刻。布莱克教授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让自己参与她的课题研究，雨鹃决心干出个样来，尤其要给副院长和她的秘书瞧瞧，别老门缝里瞧人。她兴奋地给邝野说这回的活不白干，布莱克教授说要署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