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在密林里,在那所荆棘包围的农家小院里,林主任和大兕接受了六条良种犬以高声吠叫的形式欢迎后,林主任一个个摸着狗的耳朵,摸到一条脊背宽得像案板一样的狗耳朵时,这条狗立即往她的怀里拱,她没蹲好,一下子被狗拱得朝后倒去,好在大兕就在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才不至于让狗拱倒。
大兕看到墙边的草地上,伸展开许多南瓜蔓,有巨大的、金黄色的南瓜卧在草丛中,圆盘一样的南瓜扁平好看,不由想起家乡人的说法,南瓜南瓜,男人的瓜,睡南瓜,生娃娃。家乡不孕不育的男女,或者光生女子不生儿子的夫妻,大都爱在南瓜上做男女之间的事,还真有成的。
于是,他跑过去,摘了两个大南瓜抱过来,往地上一放,就对着把脸贴在狗头上的林主任说了家乡的风俗。
“这倒新鲜呀。”林主任看着大兕,胳膊却还揽着狗:
“那咱俩,在南瓜上……”
大兕刚刚微笑,还没有说出他的真正想法,林主任眼皮一垂:“上次在扁担上,你就弄得我快活得要死了,这回在南瓜上,我宁愿死了。”
林主任脸红了,这让大兕很意外:这样的人,这样的年纪了,还会脸红?
林主任说:“那……我就在南瓜上?”
“就在南瓜上,多天然呀!”
林主任就脱衣服,大兕过去帮她脱,在他们脱着的时候,林主任却说:“南瓜上是不是垫个褥子?”
“不用。”大兕迅速将自己脱光了,然后往南瓜上一躺,“特别有感觉,如果垫上褥子,不就跟在床上一样了么?”
说着大兕坐起来,离开南瓜:“你来躺着试试。”
林主任就一斜身子,先是坐在南瓜上,然后顺着大兕揽着她的胳膊,躺到了南瓜上。
大兕觉得自己今天激情汹涌,排山倒海地动作起来,当他在喷发的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叫声像乡里的叫驴。
“速……速效……”林主任气息奄奄地说。
他立即给她呑了速效救心丸,然后躺在她的一侧,侧着身子,靠在南瓜边沿上,揽着林主任的身子。
林主任终于缓过劲儿来:“你……真好……我活这一辈子,值了……”
“我,更值了,我一个乡里娃,能有今天,还能有公司,还能有你,还能有一个名义上的漂亮媳妇,我还要啥呢?”
林主任抚摸着大兕:“我这身份,是不能立遗嘱的,要是换个身份,我就立遗嘱,我的一切财产,都留给你……”
大兕猛然抱住林主任:“我,不要,不要你说这话,我就跟你一直这样过着,白头到老。”
林主任感叹道:“你呀,真正的男人……唉,你那个同学林水旭,回你老家了,你知道不?”
大兕一惊:“他啥时候回去了,我不知道,这家伙,不跟我说。”
“也难怪,他爸急病!”叹一口气,“农村娃都不容易,不过这娃好,村里人一问起你,他都说你好,说你在城里干大事了,挣大钱了,比他强多了,弄得你爸爸脸上很有光。村里人问你爸爸,你的电话,你爸爸只笑不说话,村里人还以为你爸爸保密呢。你应该告诉老人家,现在可以了,你都要光明正大地结婚了,怕啥?”
“哪……那好,我得先给老家装个电话。”
“不用了,我跟你说一声,你知道了,我就让人给你爸爸送去一部手机,手机通话费用直接由这边付,你们也好联系。”
“谢谢,太谢谢你了!”
林主任叹一口气:“你才是我真正的男人,还有啥谢的呢?看看,一说谢,就生分了,这家伙也缩回去了。”
大兕哦了一声,心想:那家伙能不缩回去吗?我这活得还有自个么?我的啥她都知道,甚至连我的父母,我的同学朋友,都被他们全天候监控了。
但他却说:“好好,不生分,不再说谢谢。”说着,把她紧紧搂住。
26
直到婚礼彩排那天,大兕才见到了他的“新娘”灵怡。
其实灵怡那天一点也没有打扮,按现在的说法叫素面朝天,但是大兕一下子被灵怡美丽和清纯的面貌打动了,心里不断地嘀咕:一直觉着小弗是最美的女人,没想到还有比她更好看、更动人的呢!
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女人,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和他一样,肯定是不得了的大官的女人,按如今的说法叫小秘。要不,林主任咋会出面跟他说,还有,就因为这个美女,近一段几乎见不到的宋红雨和小弗都出现了。所以,当小弗给他介绍灵怡的时候,他只是礼貌地向新娘点点头,然后就立在小弗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地说:“要是跟你……多好!”
小弗脸朝着前面,眼睛却朝大兕斜了一下,低声说:“千万别多说话,一定要假装和灵怡特别好,不能让婚庆公司的人看出来是假结婚,我今天来,就是监督你俩,假的,要做得比真的还真。”
“噢……”大兕点点头,走到灵怡跟前,保持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微笑地站着。
小弗就在后面,看着他俩,心里突然一酸,但她是一个极其强韧的女性,她一仰头,然后朝司仪招招手。她知道,只有进入工作环节,她才能赶走心里的情感。
司仪颠颠跑过来了,她微笑地说:“他俩都是大忙人,先把他俩要进行的办了,其他的你们在这儿慢慢排。”
司仪一点头:“这是他俩的大事,按说每一个环节都少不了他们。”
小弗垂下了眼,心想人家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婚礼婚礼,两个新人的婚礼,怎么能够没有他们存在的环节呢?但她还是一笑,礼貌地说:“能不能压缩在一小时之内?”
司仪掰着指头,口里念念有词:“行行,每一步都有,只是简化,行不?”
“好吧。”小弗点头,然后走到大兕和灵怡跟前,看着他们。
“真是天生的一对啊!自古以来人们都说郎才女貌,今天不但是郎才女貌,而且是郎帅女靓,在我们市,恐怕很难再找到你们这样无可挑剔的俊男靓女了。”
小灵怡微笑着一撅嘴:“小弗姐,能不能快一点,我怕露馅。”
“不会的,装恩爱还不会装吗?”伏在小灵怡耳朵上,“你把他当成关书记,不就行了吗?你不要看他的脸,假装害羞,不就啥都成了吗?”
心里却想,你装得那么好,你表演得那么逼真,把我都骗了两年,你还假装啥呢?
还好,整个彩排很顺利,只是到了喝交杯酒的时候,他俩怎么都显得别扭。司仪不断说:“不行,离得太远。不行,不亲密。好好,再靠近一点,再靠近,都要结婚了,还害羞啥呢?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其实大兕不敢往前靠,因为他闻到了小灵怡身上的气息,这是他闻到的最具有女性味儿的气息,他心里扑扑跳,告诫自己:“不,不能激动,不能当真,就是表演!”于是他挤着眼,往前靠,但是那气息,那迷人的气息,那无孔不入的气息,让他难以自持。所以,当他的胳膊和小灵怡的胳膊勾在一起,皮肤相接触的一刹那,他的心怦然跳动,呼吸也急促起来。在司仪的不断煽情下,他只好往前凑了凑,于是,他的身体和她的身体接触在一起,他立刻有了生理反应,但是他再次告诫自己:“假的,是假的,千万不能当真,当真就把饭碗砸成碎片片了!”
按照示范,他把那杯酒喝下去了,酒是红酒,他的心也生了鲜鲜的红。
小弗发现了他的情绪和生理变化,走到他跟前,瞪他一眼,然后对司仪说:
“这样吧,下面的接吻就不用了,中国人还是含蓄的。中国人讲究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你的串词也改一改,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那……”司仪讨好地笑着,“咋个举案齐眉法儿,我们还不知道呢?”
小弗想了想,其实她是不想看到他俩再亲密下去,一是不想让关书记生气,二来呢,她心里也不自在。其实她也不知道怎样举案齐眉,好在她脑子聪灵,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立即说:“一人端一杯茶,举到眉毛处,新娘轻声叫:相公;新郎声音不大也不小地叫:娘子!然后一碰杯子,一起把茶喝下去。”
听话听音,大兕立即察觉出了小弗的心理,连忙说:“这样太好了,要不,我真不知道咋弄哩。”
彩排结束的第二天,就是正式的结婚大典和婚宴。所有安排,包括新郎新娘的衣服化妆,都是华达公司精心操办的,公司老总宋红雨甚至亲自督办,注意到了极其细小的细节,弄得整个公司的员工,丝毫不敢懈怠。
一大早,新娘就被接到了华达公司,所以,婚车是从华达公司出发前往市迎宾馆婚礼现场的。林水旭和大兕站在迎宾馆门口的红地毯上,等着接新娘的汽车车队。很快,他们就看见遥远的路上,缓缓开来的一长溜黑色宝马,看得林水旭眼都花了,感叹:“我说老同学,要是咱真结婚,有这么大的排场就好了。”
“唉,能有个好媳妇就知足了,还这大的排场呢,咱俩这十八里河出来的乡里娃,能撑起这大的排场么?”
“也不能这么说。”林水旭说,“为了今天的日子和仪式,不是把公司执照都办下来了吗?你是法人代表、董事长,我是总经理。总经理向你保证,我们肯定能赚大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算啥?”
“你这一说倒也对,就是要趁他们把咱当作好钢,用在刀刃上的时候,咱自个,也把钱赚足。在如今这个社会,没有后台,没有大官支撑,想赚大钱,是疯子!”
林水旭往大兕身边凑凑,声音更小了:“这两天,我昼夜不停地了解房地产市场的各个环节,而且仔细算过了,目前林主任给咱的这个房地产项目,咱们做好了,能赚七千多万,做差了,也能赚五千多万。”
“是吗?”大兕的声音一下子大了。
“那当然!赚不到这么多,你把我这个总经理撤了!”林水旭压低声音,“不过,千万要对林主任好得不能再好,保密得不能再保密,才能保证咱顺风顺水,坐在金山上看银山。”
“好了,不说了,就一个事,我心里别扭。不管咋说,这个媳妇挺漂亮,要是我父母能到现场,他们看到我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不知道高兴成啥呢?可是,他们说我父母压不住这阵势,我的出身也不能是十八里河,而是西安,还浪漫地编出大雁塔旁边,咋不说大雁塔下面呢?”
林水旭笑了:“可不能是大雁塔下面,下面是唐僧的墓。你想跟唐僧住到一块儿?”
“哈!”大兕笑了,“你上了大学学问就是大,这是咱俩,要是说给别人,人家还不笑话我?”
装在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大兕连忙接,他知道,今天是林主任、宋红雨、小弗、甚至关书记都关注的日子,事情更是他们关注的事情,所以他知道电话肯定是小弗或者宋红雨打来的,声音就柔软着:“喂——”
没想到是他爸爸的声音:“娃,我到城里咧,我来看你。”
大兕一下子紧张了:“爸,你咋今儿个来?咋不打个招呼?”
“有个拉石料的车到城里,成天从咱村里过,我给他说了说,就捎我和你妈来了。”
“你、你这会儿在哪儿?”
“在街上。迎宾馆门口,这儿今天有人结婚。”
“噢,你等着……”大兕立即四下里瞅。他头上顿时冒出汗来,心里叫:
“爸、妈,你咋这时候来呢?”
林水旭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这这……”大学生一时也束手无策了,也朝四下里看。突然一指:“在那儿。”
大兕的父母几乎在同时看见了他们,母亲就朝这儿走过来,父亲一把拉住母亲,因为迎亲车队已经开到他们面前,母亲差点撞上去。
正当大兕一头雾水的时候,没想到小弗出现了。
小弗真是具有力挽狂澜的本事,眼看着车队就要到了,声音清晰而又不容含糊地对林水旭说:“林水旭,你去接待大兕父母,这个小伙子做伴郎。”
林水旭一惊,这还了得?说明大兕的一切通讯,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而且处理得如此及时有效。
小弗严肃地看着林水旭:“第一,你不要告诉他大兕今天结婚,说大兕有重大事情;第二,叫他们不要再给他打电话;第三,大兕办完事就去看他们;第四,他俩的房间已经安排在华达公司大厦;第五,让他俩在房间看电视。”
林水旭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感叹:这个不得了的女人!
小弗朝旁边一指,对着停在她身边的一辆车:“坐这辆车,接上两位老人,这事情只能办好,听着没有?华茂公司总经理林水旭先生!”
林水旭连连点头。却没有上车,先是从人群中挤过去,跑到两个老人跟前,高声叫着:“叔,婶,真想你们呀!东风今天有大事,这会儿不能接待你们,忙完了就过来。”
汽车就在这时开到了他们面前,林水旭立即招呼:“你俩先上车。”
但是,大兕娘却看见了从婚车上下来的漂亮女子,是大兕牵着她的手接下的车,她立即明白了,惊叫:“这是咱娃结婚呢!这是咱娃结婚呢!”
父亲本来就要上车,突然歪过头:“是我娃结婚?”
林水旭立即说:“不不,他是帮着别人结婚,他过不来,你看,这会儿正是关紧时候,叫我过来陪你们呢。”
但是,大兕的父亲宋高天看到了最最重要的一个镜头,那就是大兕在婚车前转过了身,一身黑色的西装,完全是个新郎,而穿着婚纱的新娘,戴着高至胳膊肘的白纱手套的手,挽住了儿子大兕的胳膊。当然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在城里被改名成为大兕,他只知道他的儿子小名叫橛儿,大名叫宋东风。他眼睛一亮:“这是咱橛儿结婚呢!咱再傻,也在电视上看过城里人结婚,咱橛儿不给咱说,是怕咱不懂城里人规矩,给他丢脸,这娃!”
宋高天气得直跺脚,一拉老婆转身要走:“咱回,咱娃都嫌咱了!这还活得有个啥劲儿呢?”
林水旭一把抓住宋高天:“叔,婶,你们咋就这样不明事理呢?你到底是想让你的东风成人物呢,还是想让他灰头土脸地一直当个城里苦力?”
“啥意思?”宋高天很严肃。老婆也很生气,“就是,啥意思?”
林水旭打开车门:“先上车,上车说。”
“上车?”大兕妈看着丈夫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大兕已经在一片迎亲人流中,缓缓进入了迎宾馆,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宋高天低了一下头,看看林水旭,没看老婆:“还有啥说的,上车。”
老婆立即听话地上车,脚刚刚踏上去就又下来。
“我这身上,尽是土,脚上也是土。这干净的车……”她扑踏踏在车外掸掸才上来,上了车却看见丈夫早就仰着头坐在车上,“看你身上的土,把车弄脏了。”
“别多嘴!”宋高天横了老婆一眼然后对林水旭说:“水娃,你给我说实话,为啥我橛儿结婚,不让我知道?这是好事呀,就是怕我土,不让我出面,也得说一声呀,这是让我赶上了,要不,一村人的唾沫不把我淹死?说我娃结婚不让我来。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就是再没成色,也得让我知道,让我哪怕是装个样子也成呢!咋就不给我这个脸呢?水娃你说。”
林水旭知道,从上车开始,他们的一切谈话都在监控之中,所以他笑笑:
“叔,婶,你们千万别急,咱先去住下,成不?”
“不成!”宋高天很坚决,“我橛儿在这儿结婚,我做父母的,却到别处去?不去,就是看,我也要看我娃咋成亲的,刚才也没看见儿媳妇的脸,光看见一片子白,是不是只有一只眼,是不是一个鼻子窟窿,我也得知道。我娃不告诉我必然有不告诉我的理由,娃要在城里混出个人物,总是不容易的,我想起你刚才说要让橛儿混出个人物,不能当苦力,这我就更不放心了,这媳妇肯定长相上有缺豁。”
林水旭坐在车前面,示意司机开车,然后说:“叔,婶,我给你们说,媳妇长得跟天仙一样,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话间,车缓缓开动了。
宋高天立即大喝:“停下,不能走!”
司机吓了一跳,猛然踩了刹车。
林水旭只好说:“叔,婶,我给你说实话吧,媳妇好得很,为啥不告诉你们呢?问题是你娃现在是华茂公司董事长,你知道啥叫董事长不,就是大老板!为了让你娃能大展宏图,我们给你娃弄了个重要家庭出身:西北大学教授的儿子,中南大学的高才生,研究生。你们说这样好不?”
“不成!橛儿是我的娃,不能是别人的!”大兕母亲一撇嘴,“真是人家说的,黑老鸦,尾巴长,娶个媳妇忘了娘。”
“你别瞎喳喳行不?”丈夫话很重。
大兕母亲立即闭住嘴,却斜睨着眼,很不屑的样子。
林水旭立即说:“我知道我叔会通情达理,这事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兕一路通达……”
“你说啥?大斯,啥大斯?”
“噢,你说这称呼呢,这是橛儿在学校的外号,他聪明,我们都叫他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