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下学期以来,大四的师兄们一直不太爱抛头露面。
平时他们的作息时间早已超越了“九三学社”的概念,达到了想睡就睡想起就起的境界。
当然了,一旦他们决定起床干点事,后果往往很严重。
比如说前几天法学院大四的学生集体追忆往日情仇,四个人的腿被打断了。
果然,那天师兄们一出手,过年一样热闹。
跟大菠萝相似,师兄们的技能也很全面。
有物理伤害加特别快速的——只见一位胡子头发差不多都有一尺长的仁兄拿着铁棍狂砸玻璃,一分钟四层楼的走廊窗户全部变成了玻璃渣。
有修火系的——我们看见窗户外边漫天飞舞着被点着的报纸、床单。
我本来以为这就够壮观的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几台显示器呼啸着从窗外飞过,砸在水泥地上火星四射。
“我X,陨石?”
“不,连锁闪电!”
师兄们肯定还有些秘而不宣的绝技,比如狂暴光环之类的。
因为我们接下来都热血沸腾不能自控,抓着能扔的东西朝楼下摔去。
我们宿舍珍藏已久的100多个啤酒瓶子就这样报销了。
事情在15分钟之后升级了。
四楼开始扔床。
当然了,窗户没这么大,师兄们是连窗框一起拿铁锤砸烂扔下去的。
楼长这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轻敌是多么愚蠢,开闸给电了。
整座楼山呼万岁!
我们胜利了!
现在想想这些事,可能会哑然失笑,觉得有点傻。
因为那晚来电之后大部分人都因为闹腾得太累,直接睡觉了。
当然了,不包括楼上那些把床扔了的。
但是我不觉得后悔。
相反,我庆幸自己年轻时做了这些现在看来不值得的斗争。
因为总有些人,你不抽他他就觉得自己永远有理,觉得别人的生活可以由他随意揉捏。
若干年之后,当我们的后代问起:“爷爷,你年轻的时候是英雄吗?”
我们可以挺起胸膛回答:
“不,爷爷不是英雄。
但是爷爷当年和那些孙子战斗过!”
“草泥马”之夜的第二天早上,我们被凄厉的警笛声吵醒。
我往外一看,我X,宿舍楼被警车围得水泄不通。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X学校也太狠了,居然报警了?!****的不至于吧?扔个瓶子还要判刑啊怎么着?
其他人也大惊失色。
当然了,我们的紧张程度都超不过两个人。
猴子以为那孙子到底是死在医院,有人把他供出来了,当即在我的指点下跳楼逃跑。
虎子则以为自己有枪的事东窗事发,找出枪要扔厕所里。
2B以为丫要开枪拘捕,赶紧把他拉住了:
“你傻了?非法持枪顶多三年!”
其实我们把事态估计得太严重了。
由于我们没有关注时事的习惯,因此几乎没人知道前几天有一个叫靳如超的人在石家庄炸死了100多人。
公AN厅颁发了A级通缉令,悬赏10万元。
然后全国各大城市都有人声称看到了这哥们。
我们所在的城市也不例外。
那天警*察们本来只是要每个宿舍楼门口派辆车一堵,就上去查身份证的,结果一进校门就被我们10号楼吸引了。
据目击者说,当时一个老警*察虎躯一震,自言自语地说:完了,来晚了,这儿已经炸了!
我觉得这人说的八成是真的。
经过一夜的折腾,当时我们楼下满地狼藉,楼体外表烟熏火燎,一团漆黑,玻璃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
你就是说这楼刚中了一颗战斧导弹也有人信。
于是8辆警车全开我们楼下来了。
当时楼上大四的师兄们也同样不明真相——这不奇怪。他们的时间概念大概还停留在2000年。
然而他们可没有其他群众这么淡定。
由于闭关修行再次被打断,师兄们很生气。
尤其是那个把床扔了的宿舍,估计是觉得这房间从此透风漏雨还要交住宿费实属不值,急着想换个睡觉不要钱的地方,集体暴走,高呼反动口号。
“反了吧反了吧!”
“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窗外又好像一阵疾风暴雨,几百个啤酒瓶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我忽然明白昨天晚上为什么大四的一个酒瓶子也没扔。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保存实力围点打援啊。
警*察们一看楼上还有幸存者,而且精神头都还不错,就放心了。
只见一个领导拿出大喇叭,开始朝楼上喊话。
我们本来以为丫会说“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什么的,结果听到的是“MLGBD别扔了!一个轮胎好几百呢!”
然后该领导派辅导员先进村摸底,简要介绍了一下通缉令的事情。
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的相当震惊。
“我X,10万啊!”
很多人当场就开始讨论要不要游遍祖国大好河山追捕靳哥。
“屁,院里怎么可能准你假?”
“这应该算休学创业吧?”
查证件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警*察同志,提供线索能分多少啊?”
“警*察同志,好几个人一块儿把丫抓住的话是一起分那10万啊还是一人10万?”
“抓捕过程中被丫打了算不算工伤啊?”
可能是这类问题听多了,警*察都乐呵呵的随口应付两句。
还有些人更热情地配合警方,比如说老崔。
丫指着马总 书 记说:
“您好好查查这个人,他就是河北的。”
然后两个人都被带出去盘问了半天。
马总 书 记是因为籍贯问题。
老崔是因为长相问题。
我知道这个是因为几分钟以后我听见门外有个警*察激动地在电话里说:
“你再问问!这通缉令上的身高真没写错?!”
后来见到了通缉令的原贴,我更加理解该警*察的困惑。
因为那张照片跟老崔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七十。
更何况上面还白纸黑字地写着“耳偏聋,语言表达有障碍”。
说起老崔的语言表达能力,我又想起一件事。
有个学期学校别出心裁地要给全体学生测试普通话水平。
我们一开始觉得校长可能是老年痴呆了,忘了自己在哪个国家。
后来又通知每个人要为该证明缴纳20块钱,我们终于明白了校方的苦心。
该测试的结果是这样的。
老罗和虎子第一次在考试中名列前茅,双双取得“一级甲等”证书。
其他人,包括我,水平一般,都是“二级甲等”。
“我怎么觉得越看越像猪肉检疫证书呢?”我们看着证书等级若有所思。
老崔一鸣惊人,取得了全院唯一一个“三级乙等”证书。
“你以后出门坐车方便了,”我对老崔说,“听说这个等级相当于残疾人证。”
警*察走后老崔的知名度直线上升。
尤其是跟他不熟的人,对他都毕恭毕敬。
奇哥还代表法学院来找老崔谈心:
“崔哥,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想不开啊——就算你哪天想不开,冤有头债有主,看在兄弟我在网吧的时候给你当牛做马的份上,千万别炸楼啊。”
马总 书 记重获自由后开始找老崔算账,罪名是出卖D中 央。
“要不是你丫多嘴我怎么会被盘问这么长时间?”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老崔。
马总 书 记这个人除了******之外,还有如下几个鲜明特点。
一是博学,二是神秘。
先说博学。总 书 记博览群书,而且标准很高,精读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尼采也凑合。
我和老崔看王小波都得背着他,免得被丫看见了批评。
我们知道人博览群书之后看问题就容易跟芸芸众生不同。
比如说后来我宣布要出国的时候总 书 记就来劝我:“你丫花这么多钱出去当二等公民有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这话不对,只是后来总 书 记自己的行为让我看不懂。
他毕业以后毅然落户于我国对外来人口最自由平等宽容博爱的城市,上海。
我上次查的时候记得上海户口的先决条件是合法居住满7年。
在德国拿国籍才需要8年。
再来说说神秘感。
跟有史以来很多伟大领导人一样,马总 书 记喜欢给自己套上一层充满神秘感的、薄薄的、半透明的、橡胶的……外衣。
这具体表现为丫一旦决定认真讲个什么事,口气就会与平时完全不同,听起来很像单田芳。
那天他跟老崔被领出去之后,我打开门缝看热闹。
可能是因为老马的长相跟靳哥毫无相似之处,领导对他不是很重视,派了两个一看就知道警校刚毕业的小年轻负责审问。
其实也算不上审问,警*察只需跟他聊聊天,排除他是从犯的可能性就行了。
“你们家有什么亲戚熟人会造炸药吗?”
我相信任何正常人听到这个问题都会立刻摇头,甭管认识不认识。
但总 书 记显然不是正常人。
“我跟你说啊,这个事啊,其实……”
那天我听见门外响起这句口头禅,就知道坏了。
我当时就看到一种类似中了彩票的表情从两个警*察脸上浮现。
当然总 书 记也不是乱说话,他只是讲了一个发生在他们家乡的真实故事。
一个化工厂泄漏,一家两兄弟中毒致残。
“哦,这么说你爸跟你叔在化工厂干过……”我相信警*察当时连新闻稿都快拟好了。
“致残民工为报复社会制造特大爆炸案”。
但总 书 记当即摇头:“不是我们家,我是说认识这么两个人——我们家以前给他们看过孩子。”
“那他们叫什么?”
“不知道。”
“现在住哪?”
“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还给人家看孩子?”
“我们家是开托儿所的。”
俩新警*察费了半天劲,得知自己没机会立功之后很沮丧,站在那里抽烟聊天。
但总 书 记谈性正浓,不时插话攀谈,最后走的时候还跟他们握手道别。
“……所以说,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一定送我们家来——你去我们那打听打听,我们信誉好啊……”
“你们家不是在河北吗?”警*察快崩溃了。
“没事,可以全托……”
警*察走后虎子舒了一口气,满走廊喊人联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肯定能过大菠萝。”
但是应者寥寥。
说实在的,我们都怕了。
除了老崔和虎子,其他人也都偷偷自己试着打过。
于是每个人都留下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最悲惨的是老板。
丫几乎每天都要去奋战两个小时,但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过混沌庇护所的大门。
“加入的发钱发装备啊!”虎子修改了广告词。
这回有很多人要求加入,然而都被拒绝了,借口是“没钱没攻击力的不要”。
经过婚前财产公证,我,老崔,马总 书 记幸运入选。
虎子那天固然是想找一个有攻击力的帮手。
但他更迫切的是找一个身上有钱的帐号。
刚才查证件的时候,丫把枪坐在屁股底下,紧张得要命。
为了稳定情绪,他就努力想点别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做了一个单挑大菠萝的成本结算。
结果发现昨天一晚上连修东西买药带捡尸体一共花了20多万。
“你MB你全部财产还有多少?”我看着分到手的50块钱和一个“劣质的木棒”问虎子。
“别说没用的,先交点带路费——每人给我个5万就行了。”
我们那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火焰之河的。
不过真打起来我们就发现,没有想像的那么难,团队的力量是强大的,有了两个男巫,我们路上轻松了很多。
老崔已经能够闭着眼都能报出下一个出场怪物是谁。
马总 书 记几日不见,墙制人流的技术炉火纯青,经常在屏幕上一会儿摆出个二字,一会儿摆出个B字。
当然了,丫最擅长的还是摆出一副麻将牌,把人困在里边。
其实总 书 记和银川一样,都是属于技术流。
不同的是银川精于实践,他精于幻想。
“其实多放几道骨墙的话,再用攻击反噬估计也能弹死大菠萝。”
应总 书 记一再要求,我们空出场地,让丫实践了几把骨墙反噬的打法。
大菠萝不负众望,满血干掉了总 书 记8次。
“忘了告诉你了,其实这个办法我以前试过。”老崔吐着烟圈悠然说道。
“孙子你怎么不早说?”马总 书 记很气愤。
“一个战术不能光因为正常人用不了就说它不行,让S B也试试才能下结论。”
那天大菠萝肯定非常窝火。
先是一个猥琐的家伙来他们家里二话不说就垒墙。
后来又来了一大帮人,二话不说就打。
“你MB这年头强拆都不提前下通知了?!”
大菠萝要是会说人话,肯定会问这么一句。
丫愤怒了,把浑身本事都使了出来。
火,电,冰,还经常用骨牢把我们的传送门围住。
以前菠萝同志可是绅士得很,打不过往胡同一钻人家从来不追过来。
“得想想办法,攻击力太弱。”虎子又一次被弄死之后跟我在村里研究。
男巫们表示没有压力:“要不我再升一级骨矛?”
“你们有个G8攻击力。”虎子很不耐烦。“总理冰系的有什么能用的?”
我们当时对抗性的理解还停留在西游记的水平上。
丫要是喷火,那肯定怕冰。反之就怕火。
对于大菠萝这样全面的人,我们都是通过丫今天用冰还是用火多来判断它的抗性。
“丫今天应该是抗性随机了。”马总 书 记那天被打得眼都花了。
我当时刚到24级,还拿不定主意要专攻哪一系。
那天因为大菠萝老是拿虎子烧烤,我就试着升了一级暴风雪。
结果发现太好用了。
远距离施放,射后不管,冰冻伤害,减速效果。
主攻点终于找到了。
接下来我们的分工是这样的。
虎子上前骚扰,我拼命放暴风雪,老崔负责诅咒,马总 书 记负责满地扔红蓝药瓶,这样我们连回村买药都省了。
当然了,对我当时的攻击力也不能做太高的估计。
一级暴风雪,伤害大约每秒几十的样子,即使加上老崔的诅咒也就是那么回事。
但在团队中这个技能的作用就大了。
比如说以前虎子每次跟大菠萝近身格斗被冻住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试图逃跑。
一般来说他跑不掉。
现在每次虎子发现自己蓝了,抬头一看大菠萝也蓝了,就会一阵振奋,干脆拼着命再砍丫几斧子。
当然了,他还是跑不掉。
但这样一来我们的伤害输出就高多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靠S B 嘛。
过了一阵子,我们的努力初见成效,大菠萝血降到了一半左右。
这时候丫好像也发现了我的稳定军心的作用,于是开始专门追着我打。
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在一旁看着,都一窝蜂跑来帮我。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的屏幕上经常出现一个画面,大菠萝追着我跑,其他仨人追着大菠萝跑。
你没见过那天的盛况也不要遗憾,到网上去搜搜“原始人追捕大象”之类的壁画就能体会个八九不离十。
顺便说一句,大菠萝跑起来那个姿势实在有失身份。
奇哥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笑话我们:“你们这么多人还打不死一只蛤蟆?”
十几分钟之后,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了。
我腿脚一慢,被大菠萝追上一巴掌拍死。
但在此之前一秒,它已经中了一个老崔的攻击反噬。
而它的血当时只剩下一点。
大菠萝仰天长啸,在火焰中倒下。
大菠萝死了!
我们杀死了暗黑破坏神!!
我们忍不住忍不住相视大笑,往日的种种磨难在我们脑子里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这种成就感无法形容。
虎子,你还记得第一幕里的杂货铺吗?
老崔,你还记得第二幕里的督瑞尔吗?
总 理,你还记得第三幕里的参议员吗?
总 书 记,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菏吗?
……
当然也有不和 谐的声音。
当时有位资深SB说话了:不就是消灭了一堆0和1吗?
可以理解,不玩游戏的人,好学上进的人,一身正气的人,争分夺秒的人……一切正路上的人都会对我们这种欣喜不屑一顾。
我们当时对这种言论也同样不屑一顾。
不是因为理屈词穷,而是出于怜悯。
我们虽然不学无术,但一点点远见还是有的。
爷不是不想奋斗。
爷要把精力留给值得奋斗的时候,在值得奋斗的地方。
没错,我们的确没干过什么正事,不过话说回来了,您所谓的正事,值得吗?
你放弃了对苦读12年的payback time,心无旁骛地继续苦读四年,以后能比我们多挣几十万?
要知道,上这所大学的人,可没有太N B的背景,大多数人的情况都差不多。
咱们可不是身在北大清华,咱们的爸爸可不是李刚,咱们的亲戚也不是手眼通天通吃祖国水火电三系——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一个环境,凭着多读几本书爬上去?
你TM以为中国还是封建社会呢?
不出所料,这些人说的这些话后来又大多被原物奉还。
找工作的时候人家一看文凭:不就是个本科吗?
上户口的时候人家一看身份证:不就是个外地人吗?
见丈母娘的时候人家一看工资条:不就是就两平米吗?
那天围观的群众们大多数还是久经考验的游戏爱好者,所以除了个别****,其他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游戏上。
“着了!着了!!”好几个人在后边激动得大叫起来。
听了这话,我们哈哈大笑,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没见过世面——那是因为大菠萝死了。”
“不是,对面楼着了!”
我抬头一看,对面女生宿舍楼的两个窗口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