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学校附近的金刚碑村落游玩,秋天的山道,落叶堆积成一个童话。一路是丛丛盛开的山花,似一团团静默的火焰,那火五彩斑斓,竟与梦中的风景相像。顿时惊讶不已,仿佛自己又置身于梦里,看繁花坠落,听野兽酣眠,世界寂静得仿佛未曾醒过。
暮色散去,不远处的嘉陵江涛声如旧,一些渔船复现于黑暗之中,星火若红色的星辰垂落于江上,潮涨潮落间,世事变得琐屑而微小,仿佛风能吹走一切。
但注定的遇见一直都在等你,纵有大风吹来,也吹不出一丝波澜。
暑假时去海边看外婆,回来的车上遇见初中同学。
她拉直了长发,脸上打了粉,戴着美瞳和假睫毛,坐在我身后。她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第一时间没认出她来。
我对她的印象还停在初一那会儿,那个脸上长满痘痘,说话有些口吃,胖胖的,总喜欢坐在角落里,学习不太好,经常被班上男同学欺负的女生。
她还记得我名字,问我过得怎样,还在继续读书吗?我点点头,想喊出她名字,却已经忘了她叫什么。于是对话的时候我只用“你”开头,没有出现她的名字。
我快下车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为什么那时没像其他男生那样嘲笑她。我笑了笑,回答:“那时的我和你一样,脸上也长了好多痘痘。”她这下也笑了,然后向我挥了挥手。
下了车,我站在原地看着巴士在海边的公路上奔驰,越来越远,最后成为远处的一个点,消失了。
发现身边的好多人真的长大了,少年时对这世界有过的爱恨、埋怨、难过与伤心都在成人后藏到昨日的世界里,只是偶然遇见熟悉的面孔时,那些影子又重新被抖落在了明晃晃的阳光下。
从过去的岁月里我们能够看见自己,虽然有忘不了的黑暗、忘不了的慌,但它仍是我们从前活过的证明。
未来怎样,你都要往前走,勇敢、快乐、从容地成为你自己。
“时间过了几年,我想我们都忘了彼此的脸,难道这叫有缘,我没想过我们会再遇见,故事已经翻了几页。”
《再遇见》的MV里,苏打绿中的每个人都在一条布满夜色的道路上大步走着,蜕变着。阑珊的都市灯火里岁月风平,每个人都在与往事告别,与所有背叛、算计、伤害过自己的世界说着谢谢。
落花拍肩,日月蹉跎。
时间一直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之内,它有两个端点。
我们站在中心点上目送两个端点朝着彼此相反的方向无限延伸,去往过去和明天。
留给我们的,都只是背影。
再遇见,所有记忆青丝成雪。
我们一切都好,过往的云烟都已抛在昨天。
等到风景都看透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第一次听到《红豆》,是在自己十岁的黄昏里。
那天,姐姐一个人坐在窗前唱歌,头发散乱,眼神哀伤,像一朵兀自开放的鸢尾花,却带着忧伤的底色。窗外,飞鸟掠过金色的天空,栀子带着湿湿的花香。我第一次见到十五岁的女孩可以把歌唱得这样忧伤和漂亮。姐姐说,你不懂。
自小我和姐姐的性格就截然相反。我内向安静,不惹事端,常常足不出户,在本应顽皮的年纪里却乖顺听话,因此深得父母疼爱,而姐姐则叛逆大胆,我行我素,活脱脱《还珠格格》里的那只“小燕子”,常让家里人头疼。
按父母的话说,她是整天不学好,逃课去看隔壁班男生的篮球赛,和一帮同样脾性的姐妹去网吧、迪吧、台球室,在笔记本上抄写歌词,考试前没复习,慌慌张张在口袋里掏小抄,动静太大,被监考老师抓到。每天面对老师的白眼、同学的嘲笑,还有父母严厉的管教,姐姐早就习以为常了。
直到遇见了他。姐姐和我第一次聊起他时,脸颊绯红,如桃花般羞涩。姐姐是在初三分班时认识男孩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不良少年”,一样的不爱学习,消瘦、留长发、痞子样,很像谢霆锋。那几年谢霆锋刚刚出道深受花痴少女崇拜,加上与王菲的恋情,使他站在了娱乐圈的风口浪尖。男孩送姐姐一张CD,王菲空灵干净的声音在时间里穿梭,在细水上漂着,荡起一圈圈清澈的涟漪。姐姐尤爱那张CD中的《红豆》,王菲唱着:“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他们的关系很快成为全校师生课余的谈资。班主任找上门来,苦口婆心地劝说,母亲在一旁絮叨,父亲则板着脸,背后紧捏着一根藤条,但这丝毫没有改变姐姐的意志。她似乎铁了心要开始这场早恋。
他们白天在校园里奔跑,雨天则一起撑伞,男孩牵着姐姐的手。我见过他们的合照,男孩白皙的手臂环抱住花瓣似的姐姐,将她蓄养在一片憧憬的影子里。明媚的青春像极了风中的花树,那样容易动摇。
他会一直爱我的,一直,一辈子。女孩的梦做得越是美好,结束时往往也越痛。他们的爱情终究没有感动时间。他离开了,在初三毕业的夏天,姐姐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听人说是去省城了,姐姐一咬牙,收拾行李准备去找他,却被父亲拦下了。父亲说,只要出了门就别再回来。她哭了,但还是走了。固执的少年多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几年后,“锋菲恋”结束,两人各自找到新的归属。爱情似乎成了一座荒废的花圃,经不起时间的折枝与踩踏。姐姐没有找到那个男孩。她在这世界横冲直撞,经历了痛,经历了伤,找到了新的对象,结了婚。那人脸方、眼睛小,一点都不帅,脾气也不好,常常就凶姐姐。
春节时听《因为爱情》,姐姐说王菲已经唱不出从前空灵的感觉了。我问,那首《红豆》还记得吗?她突然愣住,沉默不语。我这才发现此刻的姐姐已经二十七岁了。时间夺走了很多人开口说话的权利。
又过了几年,谢霆锋和王菲在各自离婚后又重新走到一起,他们都是明星,有权去演自己的一幕幕传奇,常人却只能徒留叹息。
姐姐结婚后有了一个孩子,之后婚姻不如意又离婚了,成为单亲妈妈。一天夜里下着雨,她独自在家翻起陈年信件,突然又想起某个人来,心血来潮换了件已经许久不穿的裙子,打扮后撑伞出门。也知道对方应该有了妻有了子,不会再回来,但脚下的高跟鞋还是向着那熟悉的地址一步一步踩下去。身后有个孩子追着她,大声喊着“妈妈”。她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儿子。她向身后跑去,没再向前走。伞被撑得歪歪斜斜的,雨水打来,混着她突然涌出的泪水倾泻而下。“妈妈,妈妈!”孩子一个劲儿叫着,提醒她早已不年轻。世事沧桑,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回不去的。
爱情是场迷藏,有些人兜兜转转之后还能找到彼此,接纳彼此,而这些人只是少数,多数人都是枉然一场,只剩下故事随风散在空中。
青春是颗忧伤的琥珀,你深情拿出的一颗红豆,很难换来一整个你想要的宇宙。
谢谢你帮我撕裂这世界的膜
坐在地铁里,看见人群的脸像冰冷的黑色花瓣贴在走动的分针之上,我拉着扶手,从时间的一端出发,向未知的另一端靠近。
黑暗的过道里,唯一发光的是即将上映的电影预告和各种广告。我透过厚厚的窗玻璃尽可能在这漆黑中再找寻到新的光源,但是隧道很长,孤独无尽。玻璃上出现的始终是自己的脸,那具永远也无法撕毁的皮囊。
有时车厢在临近结尾的几站空了,一个人坐在开始发冷的座位上,伸手都能感觉到有风吹来,带着上一站下车乘客的忧愁和烦恼,灌满长长的地铁。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人影,很快又如风消散。再过一会儿,那影子又出现,渐渐清晰。原本要下的站点却在电门关上的一刻沦为过去,时间在我身上辗转着并不疼,因为你一直在。
从小,孤独就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任自己竭力奔跑,潜入水中,也无法将它甩掉。它是生命里的暗物质,菌类般萌发在旁人肉眼无法瞥见的时间深处,只有我与它相安。
漫长而乏味的日子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每天,自己都在做重复的事情。一个人看书,写字,听CD;一个人上食堂,去图书馆,回宿舍;一个人发呆,走神,玩手机;一个人迎着日光倾斜而过又转瞬披着一路星辉归去。仿佛一个人才是自己的正常生活,但内心永远不会说谎,我是多么想摆脱独处时那个被生活装入套子里的自己。
我多想撕裂与这世界的膜。
那夜在寂静的星空下,透过凌乱的网络,在午夜时分,我看到了你。
我说我很孤独,孤独是一颗黑色的糖果。你说你能闻到我身上孤独的味道。我问为什么。你说自己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孤独。我沉默,没有回应。你抖动着窗口,让我看见你打出的话,孤独都有层黑色的糖纸,剥开它,我们能看到发光的糖体。
这么多年,我看似习惯了孤独,心内却无限憎恶它,厌弃它,其实是自己没有勇气对这世界摊开手心,我紧握着拳头害了自己。
下线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是懂我的,我们是这世界应该依偎在一起的人。
孤独的年华里,我们都经历过相同的故事。
深夜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为屏幕上即将分别的男女主角而难过,他们相爱,但现实却不允许他们走到一起,终究在一个落叶满天的秋日或者鹅毛飘飞的雪天离开,两道背影渐渐被镜头拉远,年少不再。
去看心里面那个女神或者男神的演唱会,门口排了很长的队,验票的时候,却发现票丢了,和检票员嘴唇磨脱了皮,他们还是不肯让人进去,自己只好站在广场的大屏幕下看倒数的时间,一点点敲响内心那扇异常失落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