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的总监姓王,叫王征,一天到晚笑的脸上跟朵花似的,偏偏又长得方头大耳,所以人送外号王佛爷。护犊子护的天理难容,凡是技术部的人,那必定是对是对的,错也是对的,他很少动笔写代码,整天在各个项目组之间来回乱窜,看看自己部里出去的孩子有没有受欺负,如果没有,那肯定宾主尽欢,如果有……
太血腥了,简直不忍回想。
顾锦时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千万别,我怕佛爷砍死我。”
欧阳诀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只站起身来对她点了个头:“那我先去做数据库了,你也别在这想东想西的,如果实在没事干,不如跟客户再联系联系。”
顾锦时挑着唇角敷衍的笑了笑,打电话给策划团队催策划案去了。果然上司心情不好,底下人就遭殃,顾锦时一下午往策划团队那打了四个电话,发了六封短讯,终于在下班之前将策划案整稿赶了出来,在邮箱里下载附件的时候,她打算加个班,把策划案一稿整个过一遍,写了修改意见再回去,也好静静心。然而刚磨蹭了半个小时,辛宸却来敲门,眉眼明丽,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之前说好的要给我接风洗尘,你不会忘了吧。”
顾锦时现在看见她心里就不太舒服,偏偏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全,她抬起脸来对辛宸展颜微笑,晃了晃手里的鼠标:“哪能忘呢,只是这两天不是一直忙项目嘛,等这个单子结了请老大吃顿好的,成不成?”
辛宸却没有离开的迹象,反而直接推门走进来,探着身子看她电脑上打开的策划案,扫了一眼,直接伸手给她关掉了:“你不会是想拖时间,等我把这件事忘了,好省顿饭钱吧,我可不能让你如愿,走吧,淳于致都定好饭店了。”
顾锦时又想起淳于致来,这个总部跟来的逗逼自从飞机场一别,就再也没在公司出现过,挂了个总监助理的名号,据说工资是总部直接发放的,跟分公司不挂钩,这就让人不得不掂量掂量这个逗逼的真实身份,估计和老总那一家子脱不了关系。
问题是如果顾锦时没记错的话,老总那一家子仿佛是姓刘的,老总夫人仿佛是姓康的,掰着指头算也跟淳于搭不上关系。这个辛宸也真能耐,身边一个两个全都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怎么样,赏个脸呗,反正这个策划明天看也不晚,大不了今天晚上我加班帮你看。”辛宸一手摁在她的鼠标上,一手摁在桌面上,脸凑在顾锦时脸旁边,姿态亲昵,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是关系很好地朋友一样。
顾锦时觉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有亲密接触恐惧症,这是整个分公司都知道的毛病,只有大学就在一个宿舍的李苑,坚持不懈的跟她拉手摸腰勾肩搭背了将近十年,她才对她的接触没那么大的反应,现在辛宸忽然把脸凑得这么近,她的头发丝撩到顾锦时脸上,就像触动了一个机关,鸡皮疙瘩起了半身。
辛宸发现她的异常,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你这是?”
随着她的离开,压迫感和不适感顿时消失,氧气争先恐后的涌进肺里,顾锦时松了口气,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亲密接触恐惧症。”
辛宸瞪大眼睛,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这不是只有异性间才会出现的吗?”
顾锦时更加不好意思:“理论上的确是这样的,不过……我这个有点反常,不知道为什么,同性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也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辛宸笑起来:“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亲密恐惧症是不是属于心理上的疾病?要不你让淳于致给你看看,他就是学临床心理的。”
顾锦时笑了笑:“不用了吧,平时注意一下就行了,也不是很严重。”
辛宸想了一下,又问:“那你平时出去应酬,万一遇见爱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市场部负责市场调查,经常会和各行各业的公司打交道,酒桌上的应酬免不了,偶尔有喝忘形的客户,失态之下对她做出肢体上的接触也常常遇到,顾锦时耸了下肩,语调轻快:“如果是关系好一点的,就直接说有这个毛病呗,陌生的就只能忍着了。”
辛宸听她这么一说,更加来劲:“那多难受啊,不如你让淳于致给你看看吧,虽然这小子一脸不靠谱的模样,但关键时刻,还真是挺靠谱的。”
顾锦时被她热情洋溢地推销弄无语了:“辛老大,你其实是淳于致的经纪人吧……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很靠谱,难道你试过啊?”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辛宸面上却表情一顿,就像是戏子的面具不小心撕开一个角,泄露出了些许真实的情绪。
刺骨的寂寥和茫然。
顾锦时的眼睛盯在辛宸脸上,好奇地捕捉她每一寸表情变化,然而这个小小的失态转眼被收拾好,又藏进那张面具之中:“之前有点想不开的,找他疏导了一下啦,别说,还真挺有效果的。”
顾锦时很遗憾的收回目光:“安慰人这个事其实我也能干。”
辛宸哈哈大笑:“本来想帮他拉个客,回归本业的,没想到还是失败了,果然不靠谱的人无论如何不能给人安全感和信任感啊,锦时你给我做个证,我可是尽力了。”
顾锦时:“……好的,我也尽力。”
辛宸今天似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拖着她一起吃晚饭,跟她东拉西扯地又磨蹭了十几分钟,居然还在尽心尽力地游说,顾锦时觉得她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说,只好从善如流地把策划案拷进U盘里,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下楼的时候路过技术部,看见里面居然还是灯火通明,顾锦时猜测或许是欧阳诀在加班,于是推门进去看了看,没想到这个工作间空空如也,她疑惑的进去转了一圈,看到欧阳诀正和王征一起在玻璃屋子里说什么,两人都面色严峻,欧阳诀背对着她,背脊紧绷着,看得人心里都不自觉提了口气。
她想过去看看,却被辛宸一把拉住。
亲密接触恐惧症又发作了,鸡皮疙瘩她握住的手腕上一路蔓延到脖颈,辛宸对她笑了笑,没松手,直接把人拉走,一直拉到电梯间才松手。
顾锦时一边发抖一边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们技术部的事情,你一个市场部的人去参合什么?而且还是市场部的总监和副总监一起出面,这是打算干涉别国内政?”辛宸瞟了她一眼,见她这个反应,不由失笑:“你这个亲密接触恐惧症还真是挺严重的,以后结婚了怎么办,会不会对圈圈叉叉有影响啊,唉,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顾锦时讷讷道:“谈过……都没有肢体接触……”
辛宸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这才是纯正的柏拉图式恋爱啊,你现在还单身吗?”
顾锦时老老实实地点头:“嗯,单身。”
辛宸继续一边摇头一边感叹:“怪不得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啊。”
顾锦时:“……”
辛宸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初吻还在吧,难道没有一个男人……或者是女人,跟你有亲密接触的时候你没这么反感么?”
顾锦时咳了一声:“我有一个关系很好地闺蜜,大学室友,她碰我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男人嘛,当然没……”没到一半忽然卡住,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想起李苑和谢敬之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李苑走后,她试图让谢敬之相信她并没有怀孕的时候,他怒气冲冲,突然落下的那个亲吻。
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抵触心理都没有,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还有亲密接触恐惧症这个毛病,就连现在想起来,都没有觉得毛骨悚然。
辛宸看她这个神游天外的反应,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来有过呀……”
顾锦时被这段回忆吓出了一身冷汗,诚然作为一个坐办公室的高级白领,她已经过了单单因为这一条就觉得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的年纪,但对于一个有亲密恐惧症的人来说,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让你对他的接触没有一丝一毫地反感之意,而且这个男人还正在你家里安营扎寨,还坚持不懈地以娶你为目标,不管怎么说都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发展一下的可能嘛,在这个速食爱情的时代,谁都有可能变成日后一起领结婚证……可能还会领离婚证的人。
顾锦时打定了主意,嬉皮笑脸的地跟辛宸重重点了个头:“老大,假如因为你这一语点醒梦中人,而让我嫁出去了,我一定不收你的份子钱。”
辛宸挑起左眉,欣然点头:“那我要当证婚人。”
“没问题,必须必。”
“你不收我份子钱不妨碍我收你份子钱啊。”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