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苦于没有可以探讨的人,悠悠手握一本诗集歪在陆安书房外间的榻上,眼望窗外,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一开始,陆安听着响动还抬头望一眼,后来便埋头在案前书写,再不理会。
悠悠起身进里间,给陆安添茶。陆安放下书卷,背靠椅背,端着茶吹了吹,皱着眉呷一口,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悠悠坐下。
“李嫣的事你觉得如何?”
如何?不如何?悠悠瞪大眼睛,不是不让人家打听吗?
“只说不让打听,没说不让你思考。”
终于找到火山口了,胸中的八卦之火奔腾而出。李嫣吃住行在内宫,那日见面时还好好的,召回宫几日后就没了,且那日之后就没出过宫,那么多半是给宫里哪位贵人给害了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得个病能连沈杰都不知道,且突然死去;而沈家得知死讯,也只将人弄回来安葬,其他的都不在过问。比如得的什么病,哪位太医瞧的,用了什么药等等问题。也或者沈杰过问了这些,但不对外声张是事实。什么病能让人不敢声张且要瞒得密不透风?沈杰的官在京城虽算不上有多大,但好歹是日日能见着皇帝,且是能与之说上话的。能让他这般缄默不谈,只怕这位贵人的地位不会低,才会让沈杰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清媛姐姐……悠悠盯着陆安:“爹,清媛姐姐入宫伴七公主读书的事是真的吗?”
陆安皱眉将头低下去,不再看悠悠,他沉默一阵后低低叹了一声,道:“是也不是。”
这怎么理解?
原来宫里本因为太后驾崩就忙得团团转,李嫣死后,七公主没了伴读,其母谢妃也没在这事上提起,后来皇后突然大发慈悲说七公主没有伴读这事不成,于是提议由李嫣表姐沈清媛入宫给七公主做伴读。这事在今日之前确有其事,但今日确不是了。
“为何?”听到清媛不必再入宫做伴读,悠悠心里松了口气,却对这转折冲满好奇。
为何?你道为何?皇帝向沈杰提让清媛入宫伴爱女七公主读书时,沈杰感谢浩荡皇恩之后,推说太后驾崩前朱家已请了官媒上沈家议亲,而沈家已经答应这门亲事,原打算来年等清媛及笄就成婚,如今遇上国丧便朝后推了一推。所以……
所以清媛不方便入宫,也不必入宫了。
悠悠一时听得有些糊涂,怎么就议亲了?自己怎么不知道有这事?朱家?哪个朱家?可是朱喜?清媛也没说起过,甚至从她提起朱喜的话里,似乎也不像是已定亲的未婚夫婿的样子啊。怎么回事?
悠悠还想再问,陆安只说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便丢下她独自出了书房。然而,她的困惑并未缠绕她多久,次日午休时,清媛就替她解惑了。
陆安话里所指朱家确实是朱喜家,但问何到时提的亲,清媛慌忙堵了悠悠嘴,细细叮嘱她千万不能提此事。
为何不能提,悠悠转了两圈眼珠子后恍然大悟。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不能提,对谁也不能提。
“明日后,我便不来书院了,你若无事可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
瞧着身边的清媛,秋风吹起她耳后的短发贴在羞红脸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却似有淡淡愁容印在眉间。悠悠仰头望着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照在墙上的斑驳光影,微微眯眼浅笑:这就好了,清媛姐姐总算逃过这一劫,以后不必再担心她入宫的事。朱喜这事办得靠谱,不枉费姐姐一提起他就害羞得满面火烧,语无伦次。呵呵……
当然,这个沈杰也是个好样儿的,没拿自己女儿做仕途的垫脚石。悠悠对沈杰又多出些好感来。
放下心里的八卦,悠悠纳闷儿了:自家爹爹怎么好像转了性子?这几日总叫自己去他跟前说话,还总是说些比较复杂的事情,末了就说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次日又问她琢磨的结果。
最要命的是,有些事,悠悠觉得很单纯,就如事情表面的那样,陆安非要她再琢磨。这是在培养悠悠的八卦能力么?
“我爹这两日特别怪,以前不让我过问的事,这两日老追着我问我的看法,总引导我思考那些被表面掩盖的真相。“悠悠从面前的果盒里捻一颗葡萄递给清媛,又捻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清媛接过来吃下,停顿一下,道:“嗯,是该学着些。这京城可不比别的地方,这里的事盘根错节复杂着呢,且……”清媛伸手捻一颗葡萄,又放下,将本来就低的声音压得更低:“妹妹若真进宫伴读,事事得多个心眼,多思,如今虽是临时抱佛脚,却总比抱也不抱来得强。”
进宫伴读?没听说啊。悠悠疑惑地望着清媛。
“妹妹竟不知?瞧我,这事还没有定论,令尊为不让你担心害怕,在事情未定之前瞒着你也是应当。”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刚才还在担心清媛,现在事情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这……变化也太大太快了吧,感觉头顶有雷鸣滚滚而过。
这事儿怎么就结不了似的,先是清媛现在又是自己。清媛还好说,可陆悠,宫里的人怎么知道有陆悠这号人?家父官小,又没什么可仰仗的权势,怎么就给人瞧上了?
“我也不知。”清媛摇摇头,探身近前,“此事多半是跑不掉了,妹妹日后在宫中千万小心,尤其堤防着后宫权势最大的那位……”
清媛话到一半,眼见江梅远远走过来,不再说下去。
“你们两个到是会享受,躲在这里聊天吃东西,也不叫上我,害得我在王霏那里受了好一通气。”江梅也不客气,走近找个地方一坐,伸手就要捻盒子里的葡萄。
悠悠面露尴尬,她今日故意避开人,拉着清媛来这小角落里说话,却不想还是被人给发现了。但王霏是谁,悠悠没听过。
“她呀,”江梅露出讥笑之色,吐出嘴里的葡萄籽,道:“你来书院前,她就有些日子不来书院了,说是闺中待嫁呢。呵呵呵。人家配的是皇子,可得意着呢,也不知是真是假,走之前皇子妃的款可摆得足足的。”江梅想着以前王霏的轻狂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子可不比别人,娶妻可是有圣旨的,这还能辨不清真假?”悠悠不解。
“我到听家父提过,确有这事。”清媛道:“只她时运不济,宫里刚说定,就遇上国丧,这圣旨也就下不来了,只怕她还不敢另嫁,得等到出了丧,看看宫里的安排。”
“那也够倒霉的。”悠悠点点头:“别人只须一年便出丧,可皇子得三年,那么她就得等三年。三年过去,若事情没有变化到还好,若出了国丧,宫里嫌弃她年纪大,又找到更好更合适的,她不就白白耽误青春?”悠悠对视江梅,笑笑:“为着这个,梅姐姐刚才受的气也都消了吧。”
“不会的,这事板上钉钉不容有变。”清媛肯定地说。
听得此言,江梅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换做疑惑的目光。悠悠已渐渐养成习惯,一听事情有蹊跷又皱眉思量。清媛笑笑,不回答江梅,不出声打断悠悠,只捻颗葡萄又将果盒推给江梅。
三年一过,妙龄少女就变成大龄未嫁女,皇子身份尊贵,又何必娶个老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