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过了九天,清徽才从沉睡中醒来,刚一醒来就在床上大喊大叫:“娘,我饿了……娘,我饿了……”
老娘手慌脚乱跑过来,看到清徽正在床上活蹦乱跳。老娘九天来的担惊受怕和忧心忡忡,如抡满如月的弯弓,用力过猛,弦断弓折,心气也跟着散了。
老娘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苦,冲过去紧紧楼住清徽,呜呜咽咽念叨:“徽徽儿,你你想吃什么?娘这就去,这就去,娘这就去给你做……”
清徽怔了怔,心想这是怎么了?老娘今天为什么哭啊?事情怪得很,但他心里有鬼,气短心虚小声说自己想吃鸡蛋羹。
清徽坐在床上,吃完老娘亲手喂的一大碗鸡蛋羹后,趁母亲转身放碗时,哗啦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趿起布鞋,头也不回一溜烟就跑出院子。
任老娘在后面怎么叫,叫都叫不住。原来清徽是怕老娘追究他偷腊肉的事。
等清谦得到清益递来的消息匆匆跑回来,哪还有个人影啊?老爹抚着颌下胡须说道:“看来徽儿没事了!”
老娘大不乐意,恨恨说道:“哼!就你一天惯着他,现在好了吧?他成天正事不做,就晓得四处惹事生非。不行!你得赶快找个夫子来,再没人教,徽儿就更野了,说不定下次,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老爹点点头,这事势在必行。刚过去的这件事,让村民心有余悸。
虽他们嘴里不说,但心里嘀咕不停,连看自家的眼神,都有点不正常,这事不得不重视起来。
很快,在清谦的号召下,全村人支持,从邻村请来了一位落弟秀才孟夫子。
这孟秀才三十来岁,戴着儒帽,穿着儒衣,长得面白肤净,生得手无缚鸡之力。
在清氏祠堂东屋里,孟夫子讲台后面,挂着孔圣人画像。
孟夫端坐在太师椅上,接受众学童的拜师礼,又接过众学童奉上的束脩。
礼毕后带着清徽等,向孔圣人画像鞠躬献祭,最后分派学童座位。
这东屋蛮大,摆了十五张桌椅,每排三张共五排。这十五个学童,年纪有大有小。小的如清徽才八岁,大的如清耿十一岁。
众人身高也不一样,有的岁数大点的,身体很矮,如清忠。有的年纪小的,身体却很高,如清劲。
这怎么分座位呢?特别是清徽不好安排。孟夫子可以说是清谦高价请来的,清徽家出了绝大份束脩钱。而清徽年纪虽小,但长得蛮高。
要是把清徽给安排在第一排中间,就容易挡住后面矮的。那按身高分,清徽就得排到第四排去,这也不行。
孟夫子坐在讲台上思前想后,半天拿不出主意。怎么安排位置呢,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堂下的清徽等人,见孟夫子坐在讲台上神色不豫,却不管这么多,纷纷抢起位置来。
很快这十来个人,就因抢位置打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清徽一上来,就看中了第三排的中间位置,抓起书包就冲了过去。
这个位置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又不容易让孟夫子发现自己小动作,没有比这个座位更好的了。
没想到清徽刚冲到这里,就与另一个看中这个位置的清浪撞在一起了。
清浪稍比清徽高个冒冒儿,长得虎头虎脑,但生了一双大牛眼,样子很凶。
清浪是过年那天除夕三十生的,清徽是过年第一天正月初一生的。两人生日只相差一天,岁月却相差一年。
所以两人只要在一起,就要争辩哪个大哪个小。
一个说是自己年前的,比清徽大一岁。而清徽就说自己是正月初一生的,是最开头的一天。而你是年尾腊月三十生的,是最后的一天。是先有正月,后有腊月,所以自己要比清浪大一年。
小儿辩日,谁也说服不了谁,久争不下付诸武力,两人就此常常打架。
而两人长得又差不多,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清徽家境比清浪家境好,所以两人打架后,吃亏的往往都是清浪。
清浪不服气,只要清徽敢做坏事就必告状,弄得清徽常因做坏事而挨打。
闹得最后,只要两人一见面,就如仇人一样互掐,稍有风吹草动,必是大战一场。
这下两人为争座位,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一时火花四起。
清徽很嚣张,对清浪说道:“这个位置我看中了,就是我的!”
“凭什么说是你的?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吗?”
“哼!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还说这位置是我的呢。”
“就凭你这个长舌婆、烂嘴巴,你没资格跟我争。”
“哼!你是小泼皮、臭无赖,你才没资格跟我争。”
话不投机、脾气相冲,两人光吵不解气,又互相指指点点,专揭对方的短,于是就打了起来。
只见两人手抓手、头撞头,弯起身体顶起牛。你压我退三步,我顶你倒三舍。
这样挤挤撞撞,也不知是谁先踩着谁的脚,围成一团凑看热闹的学童,也互相打了起来。
清耿、清良、清忠、清刚、清劲、清诚、清滨,这几个学童跟清徽是一伙的,就跟清浪、清池一伙的打了起来。
一时书包乱抛,书籍乱飞,笔墨纸砚砸得到处都是。
坐在讲台上的孟夫子,还在想着怎么分座位,没想到下面的学童等得不耐烦,为争位置打了起来。
特别是孟夫子,看着下面打成一团的学童,一时目瞪口呆、举止无措,嘴里求饶的叫道:“哎呀,别打了!哎呀,别打了!哎呀,有话好好说,哎呀,哎……”
不知哪里飞来的一块砚台,乓的一声砸在孟夫子脑袋上,孟夫子被打得眼冒金星,只觉得天地一片昏暗,嘭的一声摔下椅子人事不醒。
清徽众童大闹学堂,还把孟夫子打昏过去,性质恶劣,影响太坏,于是各家长把清徽等众童狠狠揍了一顿,个个大吃笋子炒肉。
再安排位置,清徽坐第一排第一个位置,清浪坐第二排第三个位置,其它的按身高来,这才把这十五个学童的气焰给打压下去。
清徽、清浪吃了这顿大亏,也学老实了,就算两伙人再打架,也远离学堂打。
这样一来,时常看到鼻青脸肿的清徽、清浪等人,跟在孟夫子后面,摇头晃脑地读起书来。
清徽这帮小孩,自从高价请来了孟夫子后,村里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就少了。再没听说哪家的狗让人打瘸了,哪家的鸡没见了。或者哪家的烟囱让人堵了,哪家的坛子里让人撒尿了。
时间很快就转了年,村子里虽没大事发生,但怪事不断。
石笋岩垮塌的阴影,依然笼罩在村民心上。特别是后山,常听到有个怪物在唱歌,找之又无痕。
同时后山也不太平,时不时就有一只羊啊牛犊子失踪。事后大人们去山上找,除了一堆血迹外没有任何发现。
村民们纷纷猜测,是不是后山来了老虎和狼这些猛兽?
清谦组织猎人进山围剿,却没发现祸害存在。但牛羊还在继续失踪,村民也猜不出究竟是什么怪物在偷吃牛羊。
风言风语也不断,说这事全怪清徽。是清徽撒尿,把石笋岩给冲垮塌了,这才引发祸事。
说石笋岩是神仙从别处搬来镇压魔鬼的,让清徽无意破了风水,又取了镇压神剑,把魔鬼给放出来了。
这样一来,搞得后山没人敢去放牧。
清谦为此,还专门盘问过清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清徽说自己当时只顾着藏猫猫,想到石笋岩那里隐蔽,就藏去那里。后来感到尿急,对着石笋岩长草的孔洞撒了一泡尿。
然后眼前闪过一道五彩光芒,鼻子里闻到一阵清香,石笋岩好像开了一道门,当时好奇钻了进去,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但家人还是不放心,请来张神婆,来后又是跳神,又是点水禳灾。
张神婆将家里最雄壮的大公鸡鸡冠给割了取血画符,满屋子贴着镇邪符纸,最后又逼着清徽喝了三大碗化符水。
当然那只大公鸡没能保住,让张神婆抱走了,清徽还为此哭闹了一场。
九岁半,清徽这个黄口小子,将头发束成一髻。白皙的脸上,一双丹凤眼,纯黑眸子闪闪发亮。挺直的鼻子,俊俏的模样,很惹人疼爱。
这天,清徽脸上如抹春风,提着怪剑,穿着一身很精致的蓝布衣服。
这是以前给哥哥清益配置的,现在轮到清徽穿了。
这柄怪剑,就是清徽从石笋岩那里抱出来的。剑体摸上去凹凸不平,暗含纹理。剑身上有两道黑白色带,相互盘绕交织,从剑柄延至剑尖。
清徽量过,此剑长约三尺三寸,宽约一寸有二,重约六斤六两。
清徽得到此剑,因拿在手里有点沉,并不怎么玩耍。自孟夫子教了李白的古风诗后,清徽就常常拿在手里把玩,并取名:蛟龙剑。还学唱戏的,嘴里咿咿呀呀怪叫,长剑舞得稀里哗啦。
这首古风这样写道: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
这几天孟夫子家里有事回去了,所以上不成课。清徽等人似从牢笼里逃出来一样,约好今天去后山放牛。
今天十来个半大孩子结伙去后山放牛,大人们很安心。这怪物虽说一年来专吃牛羊,但没听说会伤害小孩。这么多人一起去,吓也吓跑了那怪物。
清徽把自家的水牛拉出来,这不是一年前的那头大水牛。那头大水牛去年秋收后就卖了。而眼下这头小水牛是新买的,反正能下田耕地。
清徽把牛绳细心地拴在牛角上,挥着手里的长剑,如将军一样,向前一指,嘴里发出:“冲啊!”水牛就向前面大步冲去。
很快村里其它孩子,如清耿、清良等人前来汇合。十几头牛,七八十只羊,浩浩荡荡,如同大军出征一样,向三潭沟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