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之时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如今不过区区六年光景,自是比不得自小苦练的顾清夕。
何况,顾婉卿原也没打算自己能入谁的眼。父亲已经打定主意用她和顾清夕来平衡他的权势,那么她是否出风头便无关紧要,该去哪里,依然会被安排在哪里。
“长姐,长姐,前厅来了好多人,好热闹,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依旧是白衣飘飘,依旧是如花笑靥,然而今日她本就光洁的脸却分明更添明艳。
眉成柳叶弯,双颊胭脂红,朱唇轻翘起,尽在笑颜中。顾清夕的确是难得的美人,果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江山如画,难敌她眉间一点朱砂。
顾婉卿上上下下看了顾清夕一圈,直看得她羞赧不已,才玩笑着打趣,“女为悦己者容,今日这么精心装扮,这么迫不及待地外出,清夕可是有了意中人?”
顾清夕面皮薄,刹那间便羞红了脸,“长姐就会寻我开心。”
一枝紫色扇面朱钗别入如墨秀发,精致的脸颊又多了一份清雅恬淡,顾婉卿满意地看了看,不忘提醒,“爹不让我们露面的,你不记得啦?爹和几位娘亲都在外面招待客人,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少不了又要受罚。”
顾清夕对着铜镜照了照,回过头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再过一柱香的时间,我们就要上台贺寿了,早去晚去有什么差别嘛。”
虽是如此说,顾清夕倒也不敢真的跑出去,只巴巴地往外看了几眼,又坐回顾婉卿身边。
“长姐,一会就要上台了,你紧不紧张啊?”
紧张是因为在意,而她向来在意的东西便不多。
微笑着,顾婉卿问道,“清夕呢?紧张吗?”
“好紧张,要是表演砸了怎么办啊,长姐,那么多人在,一定丢脸死了!”
为她理顺发髻,整理衣衫,顾婉卿拉住她的手,为她打气,“今日之后,你的姿色,你的才气将名动天下,到那时会有无数倾慕者踏破顾家的门槛,清夕,长姐希望你能选一个自己中意的。”
“两位小姐,宾客都到齐了,夫人让奴婢叫小姐们去前厅为老爷贺寿呢!”夫人的贴身侍婢青瓷匆匆跑了过来,对二人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从顾清夕那兴奋的眼眸里,顾婉卿看到的,是认了命的自己。
那是一支足以倾城的水墨舞。日光下,碧波亭,高山流水靡靡之音中,是顾清夕的纯粹灵动。她的足尖,寸寸点地,轻灵飘逸;她的腰肢,柔媚婉转,回旋有余;她的手腕,执一支狼毫玉笔,在白缎上有力描绘,不多时苍竹劲翠,寿字天成。
指尖翻飞,顾婉卿专注于眼下的琴弦中,默契地配合着顾清夕的每一个动作,成全着她的声名远播。
经此一舞,她的才情至少能让她未来的夫婿给予她更多的怜爱与疼宠,这是她这个长姐唯一能为她做的。
亭外,父亲满意地连连点头,其他人更是目不转睛。
坐在父亲对面那人,黄袍加身,甚是醒目,想必定是刚刚登基不久的天子了,二十五六的年纪,长得甚是粗犷,然而他的身体却斜靠在椅子上,似乎很孱弱,气色也并不佳,此刻他也在注视着清夕,却又像是透过清夕看向别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一舞上。
新帝前来贺寿,足以见得顾相的权势了。而安排清夕在此时献舞,恐怕父亲是动了让清夕入主东宫的心思了。
仍是禁不住轻轻叹息,自古后宫之乱如战场,就算清夕为后又如何,但愿她能始终如一,莫要遁入污流吧。
琴声辗转低沉,终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刻戛然而止,顾清夕看了顾婉卿一眼,那一眼显露了她对这场完美演出的激动和兴奋,她走到众人面前,对众人屈身行礼,随即全场掌声雷动。
此时此刻,她俨然已成为全场的焦点,没有人在意那个在一旁抚琴的清秀姑娘,因为与顾清夕相比,那个姑娘原就是个陪衬。
“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女儿献丑了。”她对着顾相盈盈一拜,清脆的声音流泻而出,霎时铺满整个场地。
“清夕,不得无礼,还不见过皇上?”顾相提醒道。
顾清夕这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是谁,忙行礼,“臣女顾清夕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新帝的语气却淡淡的,并不热络,只对顾相寒暄了一句,“这位该是姑姑之女吧,果真惊才绝艳,顾相有福了。”
“多谢皇上夸奖,小女不才,班门弄斧了。”虽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顾相仍是例行客气道。
然而,新帝却不想就此说太多。
“朕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三弟,你留下好好为顾相庆贺,朕先回去了。”新帝对着众人中的三皇子说道,话毕,摆驾回宫,只留顾相与公主面面相觑。
顾婉卿站在人后,静静地看着,趁人不注意之时,悄然离去。今日这场寿宴,她原本就不是主角,也不想成为主角。
“站住!”后面忽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不是父亲的声音,那自然就不是对她说的,顾婉卿这样想着,径自往前行去。
“说你呢,小丫头,还走?”那个人的声音却离她越来越近。
顾婉卿回头,转身,淡定地看着一个面目清俊、器宇轩昂的男子朝她走来。
“你的琴技着实不错,与你家小姐的水墨舞相得益彰,今日若没你空灵的琴音,她的舞技怕是要逊色不少了。”
顾婉卿不觉好笑,此人想来是将她误认为顾清夕身边的婢女了,这也难怪,众人皆知顾相与公主育有一子一女,奉若掌上明珠,却鲜少有人知道顾家还有一长女。想到这一层,那么这人特意与她套近乎的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公子勿需与我多费唇舌,我在我家小姐面前身份卑微,只是陪她练舞而已,说不上话的,公子自便吧。”
转身之际,他却忽然挡在她面前,眉眼弯弯。“姑娘是顾家长女吧,是在下唐突了,冒犯了顾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只是姑娘误会了,原本就不属于我的,我奢求它作甚?我只是单纯地仰慕姑娘才华而已。”
男子衣锦华服,必是贵胄。然而此人能看出顾清夕归属,倒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顾婉卿笑了笑,倒是颇为好奇,“公子怎知我身份?”
“在下之前便听闻顾府嫡女并非顾家长女的,且姑娘琴技并非大家,然而音中意境能被弹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鲜有,刚与姑娘交谈,又见姑娘举止从容,气度不凡,便知姑娘必非寻常市井女子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被人如此夸赞,即便顾婉卿并不在意,也确实不好拂人家的好意了。
不等顾婉卿回应,男子又道,“说来,在下会误解,姑娘也难辞其咎。姑娘既是顾相之女,刚刚又同清夕姑娘一同演奏,为何不前去祝寿反而悄悄隐退呢?要知道,这种出风头的场合,可不是时常能遇到的。”
被人将了一军,顾婉卿莞尔,展颜一笑,她坦率回应,“正如公子所言,这场合原本就不属于我,我又奢求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