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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追寻“物理美人”的芳踪(5)

文学院以“庆祝抗日战争胜利”为题,举行大型征文活动,众多师生以自己的切身感受,抒发抗战八年的所见所闻和爱国情怀。

歌咏团和演剧社则举办大型文艺演出。“唱凯旋之曲,抒民族之声”的巨大横幅挂在会堂,有的赞颂抗敌勇士的伟绩,有的缅怀抗日英烈的亡魂,有的则高歌祖国河山光复的豪情,场面甚是激动人心。

物理系的活动更是别开生面而富有实际意义。

王淦昌应邀作关于原子弹原理的知识报告,来听课者除物理系师生外,旁听者不计其数。

王淦昌的报告分五个部分:

一、什么是原子能;二、什么是链式反应;三、世界上第一座原子反应堆;四、原子弹的简单构造原理;五、科学家对原子战争应有的态度。

在座无虚席的大礼堂内,王淦昌作了两个半天的报告,他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知识的溪流汩汩地流进听者的心田。

“……人们不禁要问,怎样才能把原子核里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开发出来呢?也就是说,怎样使原子核里的中子和质子的数目发生变化呢?简单地说,有两条途径:第一条就是要使原子核发生“裂变’,就要使较重的原子核分裂成较轻的原子核;第二条就是使原子核发生“聚变’,就要使较轻的原子核合并成较重的原子核……”

他轻轻呷了口茶水,又继续讲解:“原子的蜕变,是原子核的自发裂变;由于是自发的,所以很难用人为的方法来加速它的蜕变过程,也就很难有效地利用它放出来的能量。能否人为地使原子核发生裂变呢?……”

他列举了卢瑟福的研究。

1919年,卢瑟福实现了第一个人工裂变,他用速度达2万公里/秒的炮弹一a粒子轰击氮原子,成功地把氮分裂成氧和氢。

虽然实现了核的人工裂变,但这样的核反应还没有使原子能具有应用的可能性。

自从1932年,英国人査德威克发现了中子,人们就改用中子做轰击原子核的子弹。中子这种子弹比子犀利得多,因为中子不带电,所以它不会像afe子一样受到原子核的电性斥力而降低命中率。

1939年间,约里奥在研究原子能时,发现用中子轰击铀原子后,原子核分裂成大小比较接近的两半,同时放出1到3个新中子,这些新中子当然又能使别的铀核发生同样的分裂,这样就可以实现一个“链锁反应”。有如雪崩一样:一粒沙子降落,就会搅动一些雪花,这些雪花搅动的时候,又带动更多的雪花一同降落;这样从一粒沙子开始,引起一个大雪崩。同样,一个中子在适当条件下可以引起一个链锁反应,使数不尽的千千万万个铀核分裂,这样就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把大量能量释放出来。

接着,他又谈到原子弹和氢弹的简单原理,即要从纯粹的铀235或239中提炼,使它达到一定体积,即临界体积时,遇上中子的轰击,就能够产生链锁反应,因而产生强烈的爆炸。

王淦昌在结束自已的报告时,激动地说道:“前天的新闻广播称,广岛在原子弹爆炸后,爆心附近所有的房屋瞬间着火,并即刻被冲击波摧垮荡平,全市大多数建筑相继倒塌倾圮。成千上万的人在炽烈的光闪中灰飞烟灭,近20万人在几分钟内死亡。美国的一个上校说,为了少死几个美国小伙子,炸死他几十万个日本鬼子,值得……”

他的讲话立即被欢叫声淹没,老百姓们高声道,“这样的弹,多扔几枚呀,炸掉日本那个贼窝,杀绝日本鬼子,世界才得安逸呵,炸呵,再炸呵!”人声汇成怒潮,愤怒的声浪撞响了湄潭的山山岭岭。

那天恰是圩日,赶集的老百姓又特别多,偏僻山乡的人最爱看热闹,不约而同来听会,听到世间有能杀死那么多鬼子的炸弹,想多解恨多解气,怒吼起来,声浪一阵比一阵高涨。

台上,王淦昌好不容易等到声浪平息,继续说:“我们为美国科学家首先研制出原子弹,为反法西斯战争作出贡献而感到高兴。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核物理学家,我愿借此机会讲一讲原子能的和平利用,讲核能开发的前景,人类毕竟需要耕种与收获,而不是毁灭。”

浙大,真的要搬迁回杭州了。

东归后,再度负笈远洋

抗战胜利的喜悦如浪潮席卷湄潭山镇足足有半个多月。

八年离乱,浙大六次西迁,搬家是搬出经验来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大举搬迁,时间定在1946年的5月7日,正式回杭,分期分批,水、陆交通各行其道。学校里的图书期刊、实验仪器都已装箱捆扎完毕,只等启程运走。到了6月份,天气渐渐转热,各系师生已陆陆续续返杭,尚有少部分年轻教师未离去,他们在空空荡荡的楼内晃来晃去。王淦昌见了,

甚为时间的荒废而惋惜。他是个爱惜时间如生命的人。于是他决定利用这个把月的时间,给青年助教讲电动力学理论课,使年轻人不仅学到了有用的知识,更领会了作为一名教师应有的责任感。

浙大年轻的教授王淦昌此时已届不惑之年。自从西迁以来,

尤其是遵、湄时期,他带病坚持教学、科研,硕果累累,深受学生们的敬爱。有的学生大学毕业即将走入社会,想起恩师多年教诲,不免依依难舍。他们便自发组织了一个祝寿会,庆祝承淦昌师40寿诞。没有生日蛋糕,就用清茶点心代替,场地不够就借用邻居丁绪宝老师的家,还有人拟就一副寿联,书写好贴1997年4月2日王淦昌回到浙江大学作报告,受到物理系师生的欢迎在正中墙上。上联:呕心沥血十数载桃李芬芳;下联:饮水思源念恩师功德无量;横批:松鹤延年。

师生们聚在一起,唱歌朗诵诗,有几位同学是参加过战地服务团的,编演过一些反映军民团结,互助互爱的小剧目,表演起来得心应手,优美动人。祝寿会的高潮是讲师杨有樊的一曲二胡独奏《光明行》,乐声激昂,预示着王淦昌教授一家及物理系所有师生,胜利返杭,踏上光明坦途。

年的流浪生活终于结束了。

杭州城脱去了战袍,换上旧时的衣衫。

浙大校园内,昔日的教学楼、科学实验楼、图书馆多处倾圮,并留有战火硝烟的痕迹。屋檐下的蜘蛛仍在网中做着美梦,齐腰高的牛蒡草埋没了园上小径,唯有荷塘中支支红、白花朵,从污泥中伸出婀娜腰肢,显得格外艳丽动人。经过一个多星期的修葺、清扫、重建,学校才逐渐恢复了原貌。

为了重建浙大,学校召开了动员大会。竺可桢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赞誉浙大师生八年来的团结、坚韧、吃苦、耐劳精神,并号召大家发扬传统,继续为把浙大办成一个培养优秀人才的一流大学而奋斗。

一阵秋雨一重寒,转眼又是重阳节了。

这一天,王涂昌分外高兴。他已获悉,全国将选派12名教授和研究员赴美从事科学研究,经费来自美国联合对华资助的研究补助金。浙江大学仅两个名额,一名是数学家陈建功,另一名就是他了。西方认为:人生四十始。

中国传统谓之:四十不惑。

王淦昌正当这样的年龄,再度扬帆出海。

虽然他的《关于探测中微子的建议》一文曾经成为世界物理学界轰动的事件,可他并未因此踌躇满志,就此不前。此番重新出洋考察研究,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将在物理学的前沿领域就许多问题和美国同行展开共同研究。

临行前,他有几项工作要交代。有几位教师需要生活补助,申请已久,尚未发放,需敦促;许良英、周志成因参与爱国学生民主运动,校方曾下令解聘,是王淦昌千方百计保护下来继续留校执教,不知此事是否又有新变化。他去到系办公室,却不见许良英等人的踪影,王淦昌已猜中他们在从事自己热衷的“革命”活动,也不便明讲,只暗中保护而已。

竺校长设便宴为王淦昌、陈建功赴美饯行,并有几位老教授作陪。

殷红的葡萄酒在杯中轻轻晃动,那是竺校长的手在颤抖。王淦昌不禁双眼潮润了。家有家长,国有国君,浙江大学有竺可桢这样优秀的校长,实乃幸事。他忍着丧妻失子的悲痛,带领大家坚持到抗战胜利,使全校师生员工安全返回杭州,实在不易。眼前这番景象,使他联想起刚从山东大学调到浙大时,竺校长也摆酒设宴为他接风,几多期望,几多重托。战火硝烟,颠沛流离,严峻的考验已经过去了,浙大不仅没有垮,反而培养出一批优秀人才。

竺可桢动情地说:“这第一杯酒应为庆功酒。二位教授为浙大的教学真是披肝沥胆,建树不小,我这位不才的校长对你们帮助太少,实感惭愧。”王淦昌、陈建功忙立起回敬校长:“竺校长的扶持和栽培,我们终生难忘。”

“这第二杯才是饯行酒。”竺可桢继续说,“此番赴美研究重任在肩,我们大家莫不翘首相望。美国科研居世界领先地位,世界各国英才荟萃,二位挤身其间,一定得弄出点名堂来,不负国人之期望……”

伯克利,一双黑眼睛注视着王淦昌是从战争硝烟里活过来的。

他从祖国的废墟上走向美国。海风大概还未吹散他身上的硝烟气味儿,太平洋雨水尚未洗净战争留在身上的痕迹。

在世界物理学界,没有哪个群体有像王淦昌这样的中国科学家们与其袓国同受侵略战争长久磨难的。

在抗日战争中,流亡数千里,长期过着流亡生活的浙江大学的师生,将会一代接一代地把苦难的记忆和民族仇恨,传递下去。对于他们,爬满花蔓的和平篱墙,远不如带刺的玫瑰花墙可靠。

王淦昌的心境,如同他的千疮百孔的祖国大地一样,满布侵略者留下的创伤。

他是这样来到美国的。

曾与中国并肩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史迪威的美国、罗斯福的美国,以及聚集着大半个世界着名科学家的康普顿、鲍林的美国,在上帝仁爱的光辉下,迎接这位中国的骄子。这位提供俘获中微子方法,而使科学界恢复心理平衡的中国物理学家,也以他天才的光辉投射到美国的口岸。

比起王涂昌废墟遍地的袓国,美国是最幸运的国度,两次世界大战的战场,都远离美国大陆。

和平之神不断地在这片沃土上播种花籽与谷种。美国在两次大战中将杀人武器高价卖给战魔的时候,上帝工匠们忙着为他们锻铸犁耙和镰刀。

也许谈起美国强富的历史,坦率的美国人会忆起不光彩的篇章,比如欧美大陆肆意贩运非洲黑奴的活动中,他们祖先扮演的角色,并不次于令人切齿的希特勒、墨索里尼和东条英机,而美国在其资本积累初级阶段对土着印第安人的杀伐,更是在自由女神高贵尊严的法典里,给人权那一章蒙上尘封的羞耻。

王淦昌不是来研究美国发家史,也不是来美国观光,而是应美国同行之邀,来美国做课题研究工作的。他要抓住良机,打开美国的科学宝库,识辨前沿课题的径迹。他要利用第一流的实验设备,做一些在国内无条件做的课题研究。

王淦昌所做的论文题目是“海平面上的介子衰变”。关于宇宙线中介子衰变的研究,王淦昌在国内就做了尝试。U介子蜕变为电子与中微子的情形引起他极大的关注。赴美前,王淦昌慎重考察分析了自己这一时期的想法和工作,重新确定了研究介子衰变的方案。在美国工作只有一年的费用,王淦昌接受了布罗德的意见,搞多极云雾室,并采用高压气体的吸收方法,不到一年时间,得到了初步成果。王淦昌和琼斯合作的论文《关于介子的衰变》,文中指出:“显然我们的结果不能支持负介子补加速衰变的假说,而是更有利于某些负介子可能被铝核俘获的假说。因为20个介子停止在铝片内,我们已观测到8个未给出衰变电子。”王淦昌对这个实验并不十分满意,因当时没有用磁场使他吃了很大的亏,当他在回国前带了自己拍的U子衰变的照片去见费米教授时,费米却颇为赞赏。

至此,他有点儿空可以拜访欧美的同行了。从他们介绍的境况看,美国确实为全世界科学家提供了较为安定的科研大环境。美国几百所大学的研究所,更是为科学家提供了最精密最先进的实验设备。而且,美国财团较之欧洲国家企业界,更愿为科学研究项目慷慨解囊。何况,美国科学界的豪富学者对他们的国外同行,一向热情对待。并且,尽一切可能为他们安排较为舒适的环境,争取较高的待遇。以致许多欧洲同行逃出欧洲战场来到纽约口岸时,老远望着港外屹立在小岛上的自由女神塑像,都情不自禁地欢呼:我们终于到达仙境了。

老玻尔就曾产生奇妙的幻想一美国同行不忘笑谑那位比上帝纯洁而神圣的丹麦圣人一他的方舟临近自由女神视野时,真想变成白鸽,在女神桂冠上筑个永固不朽的窝。

但是,也有例外,并非所有的外国同行都自愿聚焦到爱因斯坦在美国建造的科学教廷。德国个性极强的同行,是被阿尔索斯组织抓来的,他们至今仍然想抹掉俘虏的羞耻。美国同行笑着讲起一件事。阿尔索斯搜捕德国人才是不择手段的,他们在慌乱的布瑞曼抓到一名“原子科学家”经过三番五次审问和试验,发现这个人不会侍弄烧杯和试管,但要他缝制衬衫和袜子时,却表现出高超的缝纫技巧。原来是由于他的名字叫海因里奇·约旦,以致使阿尔索斯人员误以为他是马克斯·玻恩的学生、着名物理学家帕斯库尔·约旦了。

“这样也好啊。”王淦昌笑着对他的外国同行说,“贵国留下那个高级裁缝为美国缝制裤子吗?”

那位同行不无惋惜地摇摇头:“宪兵把他送走了。”

王淦昌欣赏美国搜罗和聚集世界各国科技人才的明智举措,他为美国感到遗憾的是,大概只有放走海因里奇·约旦这一件事。

许多年之后,当同行们提起美国放走那个高级裁缝师海因里奇·约旦一事时,他不无幽默地摇头叹道:“唉,美国当局太不顾羞耻了,

王淦昌在国外的成就传到国内,使关心他的人们感到兴奋。在他将要踏上故土的一个多月前,竺可桢校长与王淦昌的启蒙老师恰巧会面,二人兴奋地谈起了王淦昌。竺可桢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据正之(吴有训的号)云,美国科学促进协会近百年来科学大事记,中国人能名列其内者只彭桓武与王淦昌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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