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秋时节,木兰围场的千里松林恰如万顷松涛,随风扶摇。
清风习习,拂过茫茫草原。虽已是秋初,但还有晚开和未落的花儿次第绽放。徜徉其间,顿觉心旷神怡,恍如人在天堂。
此时正值八月金秋,满山红叶似火,云蒸霞蔚,别有一番美妙之处。
“嗳,看着这般美景,再想想那些营谋算计,我真是不想回去了。要是能在此地建一木屋,春看花夏赏绿,秋来枫叶红满地,冬天就缩在屋子里煮茶赏雪,就算一生于此终老也实在是一大美事。”梅落仰天躺下,看着头顶湛蓝的纯净天空对琪琪格喟叹道。
她到底还是没抵挡住琪琪格的凶蛮和对骏马的爱慕,最终被半逼着跟琪琪格同乘一骑,一路风驰电掣伴着哇哇大叫跑到了这里。
等她被琪琪格扶着跳下马时,感觉腿肚子都软了,让琪琪格好一顿嘲笑,还直说一定要在这里教会她骑马。
“我们草原上的女儿就没有不会骑马的,每年都会举行骑马比赛,赢的人有奖品拿,还能得到整个部落人的尊敬。那感觉不要太爽!”琪琪格豪爽的说。
跟着梅落久了,就连琪琪格这个本土女也学会了那些现代语,而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说这样说话才感觉到痛快,比那些扭扭捏捏的咬文嚼字要对她胃口多了。由此可见,琪琪格这个娃儿实际上是个被憋闷了天性的货,一旦让她放开,那真是其情汹汹,什么堤坝都拦不住。
“好羡慕。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是开放在这样美丽草原上的花儿,宫里的生活实在是委屈你了。”梅落由衷地说。
琪琪格笑着点头看向前方,目光悠远沉静,似是穿透了茫茫尘世,连灵魂儿都飞向了远方。
这次随御驾前来木兰围场的妃嫔里,因为有和贵人这个正得宠的在,乾隆对于妃嫔的限制也放开了许多。再加上与皇室联姻的女子出身大多是满蒙贵族,那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姑娘,没几个正经学那些绑手绑脚规矩的。
在宫里那是没办法,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有不想骑马痛快跑一跑的?因此乾隆为了和贵人放开的限制倒是得到很多女子的欢迎。比如琪琪格。
第一天到达的时候,别人还在忙着卸东西收拾住的地方,甚至为了谁跟皇上距离更近一点吵得不亦乐乎,琪琪格却已经扔下东西抢了匹马就骑上疯跑去了。和贵人看的高兴,跟乾隆说了声也挑了匹马骑上去,两个女人很是比了一回,最终是惺惺相惜地并马而回。
乾隆看的高兴,便传话下去,让女眷们都自在玩玩,放松一下。
转回头看见跟在身边的梅落,便道:“这里不比京城,不用讲那些规矩。你又是在江南长大的,那地方虽是富庶,却失了大气。朕就放你自去找人玩,不用跟着伺候了,也领略一番别样风光!”
梅落笑眯了眼,赶忙蹲身行了福礼,方规矩地退出乾隆视线,便欢呼一声,蹦跳着跑了。把身后的总管太监李玉看的直是笑着摇头。
“皇上您瞧瞧,在您跟前,这梅女史就是个规规矩矩的老道人儿,这才听您开恩让她去玩,立马就从淑女变身成了个活猴儿了,什么规矩礼仪全抛到脑勺子后头去了!”
“就是要这样才好。这又不是紫禁城,既然出来了还拘束着干什么!没得倒成了个呆子木头,有什么好?朕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活泼机灵劲,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朕都觉得这天空格外的蓝,心情格外的舒服通透。”乾隆扎着马蹄箭袖的手臂一挥,爽朗地哈哈大笑。
李玉忙笑着凑趣:“皇上您说的是。这梅女史还真是个不错的。该讲规矩时她不错漏半分规矩,该轻松时那也是让人特别舒心。莫说皇上您,就是奴才我都打心眼里欢喜呢!”
乾隆笑道:“你这话说的对。这丫头朕本来还不大放心,直到这次的木兰秋狝,朕才真正的放心了。你看她对待宫里那些大大小小前去说情人的态度,不卑不亢,有坚持有慈悲。皇后和云良媛芳常在她们跟她不对付,她也没有说趁机在朕这里上眼药。伊贵人跟她交好,也不见她帮着说话。这样的人朕用着才放心啊!”
李玉连连点头,顺嘴捧乾隆:“梅女史是好,那还不是皇上您慧眼识珠啊?要不是您看中梅女史,这会子她还不定在慎刑司里受什么罪呢!哪有如今这般风光!”
一席话说的乾隆更是眉飞色舞,笑声也越发大了,就连站在远处的人都听到他好心情的笑声,纷纷在暗地里打听皇上这么好心情是为了什么。
不远处的永琪面色却有些阴沉。
乾隆刚才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梅落能得乾隆喜欢,他自然高兴。可是,他却又生怕那喜欢过了头变了模样。
永琪认为梅落的好,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到,尤其是他那个比鬼都精的皇阿玛。虽说梅落做了御前侍奉的执笔女史,那个位份也被撤消了,当然也不大有人记得她曾经还是个躲在咸福宫一隅的小常在,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皇阿玛他要收了梅落,那简直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
“不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得抓紧机会向皇阿玛表露出意思才是。就算不会马上赐给我,总也要看在我是他儿子的份上宽容一二,不再跟我抢。只要什么时候再立一份功劳,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让皇阿玛把落落赐给我了。”
永琪攥着拳头,在心里下决心。至于梅落曾经说的只相守不拥有的纯灵魂恋爱,永琪觉得那并不是大问题,等梅落到了他身边,他自有办法让她改变心意和决定。
木兰围场的坝上草原很让梅落沉迷,头顶上那种纯净的蓝让人沉醉,脚下的那片绿,让人只觉烦恼顿飞。梅落趴在草地上,闻着四周青草的香气,恨不得在上面打几个滚儿。
她来的这一片远离围猎之处,见不到闹哄哄的人群,也听不清追赶猎物的斥喝之声。离开了拥有权威和喧闹的人群,梅落只觉自己全身心都轻松得像要飞起来一般,心灵跟着升华,变得更加纯粹纯净起来。
闭着眼睛舒服的享受着阳光的抚摸,她险些就要睡着了,如果不是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她想自己一定会睡着。
“你是谁?”
只以为是同来的人,谁知一睁眼却看见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精光湛然的眸子,和那满脸的络腮胡须让梅落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危险。只因为,她从这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杀气。
这是她从百晓楼那些师兄师姐身上闻惯的气味,师兄师姐们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后,她都恨不得将整个山头都用艾香和薄荷燃烧着熏它三天三夜。为此,师傅随伤风曾经笑话她太娇气,压根就不像是个杀手群里长大的。
来人紧盯着翻身爬起来的梅落,高大的身躯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压迫感,让她不得不后退两步以保持戒备和随时攻击的良好状态。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络腮胡子开口,眼神带着一丝疑虑。抬手指了指热闹的围场那边问:“你是跟皇帝老子一起来的京城贵人吗?”
这人的语气在说到乾隆时很不恭敬,这让梅落心中一跳,紧张起来。
不是吧?她不会恰好跑出来,恰好就碰到什么白莲教天地会反清复明一类的组织吧?那还真是额头撞穿天花板,太走运了!
“这位,我该叫你壮士还是大侠?还是大叔大哥?”故意装作不懂世事险恶的模样,梅落开始耍心机玩调皮。
“叫……大叔吧!”络腮胡子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比较着两个人的年龄差距,然后说。
大叔?长相邋遢的怪蜀黍!梅落在心里吐槽,狠狠的鄙视了对方一番。脸上却笑模悠悠的,一副纯情女孩子的样子。
“那……大叔,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回首指着围场那边道:“我是伺候我家小姐的奴婢,我家小姐喜欢五阿哥永琪,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相处相处,所以就把我打发开了,不让我跟在她身边做电灯泡……呃,就是很亮很亮的大灯笼。”
“点牛油的那种?”络腮胡子问。
梅落急忙点头,不吝惜地赞美他:“大叔你好聪明哦!没看见就知道。不像奴婢我,每次都要小姐说的详细了才能知道,所以小姐嫌我笨。就连在身边伺候都不要我,只要红叶姐姐她们。”说着无比沮丧的低下头来。
“那是你家小姐怕你在身边坏了她的事,故意要支开你呢!这样她才好向五阿哥永琪献殷勤啊!”络腮胡子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梅落吃了一惊。她明明退开了好几步,距离这人颇远。可这个络腮胡男人竟然一伸手就够到了她的头,而且还根本让她来不及躲闪!
这手臂,是长臂猿啊?
“哎呀大叔,你不能随便摸我的头啦!奴婢可是姑娘家,要讲规矩的。这要是被我家老爷夫人看见,非得打死我不可!”
生怕络腮胡起疑心,梅落急忙装作规矩很严,害怕主人责罚的模样往后退,不妨着脚下一绊,将身上的衣服裙角踩住,一挣之下竟有些松了。
虽是初秋,天气却还依然有点热。梅落穿的衣服也不多,刚才在草地上疯跑了一圈,衣服已经有点松散了。再加上这一下,脖子上带着的那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木牌便跑了出来,晃悠悠的落在衣襟外面。
“这是什么?”
络腮胡笑吟吟的眼光一落在木牌上,陡地眼神大变。食中二指一伸一挑,已经将那木牌抢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