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两个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就是赵府的大门口,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母子两人走过来,其中一个大汉大喝一声:“滚开这个地方,臭要饭的。”母亲低沉着头说:“这位大爷,请您通告赵老爷一声,就说秦观的贱内来找他。”
“秦观?内人?”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等着,这就给你通报一声,真是麻烦。”
秦凌风站在母亲身后,好好的记住了这两个人厌恶的嘴脸,心里面生气的很,真想冲过去给这两个人一人一个嘴巴,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的基本道理。
赵富贵正在斗鸟,看到门口的岗位过来,说:“什么事?”
“老爷,外面一个自称什么秦观的内人要见你。”
赵富贵小眼睛一瞪,顿时眉开眼笑:“马上带他们进来,快点。”
“好的,老爷,小的这就去。”
秦凌风消瘦的身子站立在考究精细,雕梁画柱的大厅内。大厅内赵富贵端坐在太师椅上面,端着茶杯喝茶,而自己的母亲却卑微的跪在这个中年男子的面前。
他低垂着脸,掩饰下内心中的怒火,和那双要喷火的眼睛。此时此刻的他,唯有紧紧地握住身侧的双拳,才能稍稍泄露一点他内心的火焰。
这个可恶的混蛋,竟然敢这样对自己的母亲。
秦凌风的母亲双眸中闪烁着深切的绝望和悲切,全身在微微的颤抖着,恰巧和赵富贵脸上的冷漠嘲讽形成强烈的对比。
“赵老爷,您行行好,求求您了,救救我家男人一命吧。”
“秦观又不是我抓的,你叫我怎么救他的命?”
“赵老爷,您知道我们只是一介平民,怎么会谋反?您行行好,向知府大人求情……放了我家男人吧。”秦凌风的母亲无助的颤抖着,声音变得很悲切,原来就是很悲切,现在更显得很可怜。她哀哀切切的爬到赵富贵的脚前,枯瘦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腿。
赵富贵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她,弹了弹刚才被母亲抓过的地方,高高在上的说:“秦氏,不是我赵富贵不帮你,你应该知道知府大人要得是什么东西。”
“不可以,不可以的……”赵富贵的声音如响雷般,残酷地击毁妇人仅存的意志,她单薄的身子猛打着颤。
“不可以的,您是知道的赵大爷,连年的水患,搞得家里面什么都没有。今年,今年好不容易有了收成……这些可都是我们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部都要靠这些丝绸了……赵老爷。”
秦凌风的母亲知道,村里面的人都知道,这杭州府里面,有四大丝绸生意的大行家。东城墨家,西城赵家,南城程家,北城王家。
这四大家族里面,唯有一家和本城的知府互相勾结,想要垄断杭州府里面所有的丝织品。那就是这个西城的赵家,赵富贵。
赵富贵,作为四大家族里面的老大,的确有这样的实力和胆量。他和知府私下里勾结,两人狼狈为奸,互相利用。杭州府里面,要是有人不愿意贱卖出售丝绸给赵富贵的话,则将被知府诬告以谋反的罪名,直到交出所有的产出。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要是不交出所有的产出,那——杀无赦。
深沉的恐惧攫住她,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一边是自己男人的性命,一边是自己家中六口人的生计,这真是个让人无法抉择的事情。
世界上面的事情就是这样无奈,无奈的让人觉得生不如死。
5
“赵老爷,我求求您,我们家不能没有这笔收入啊,我们一家人会活活饿死的,我求求您了,赵大爷。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吧,赵大爷。”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她凄厉的哀求声换回来的只是赵富贵的嗤笑,他长袖一拂,漠然的嗓音犹如来自地狱的丧钟:“那你就等着替你丈夫收尸吧。”
“不……赵老爷,我求求您,我求求你了……”她如同雷击,全身发冷,哭喊出声,死命的抱住了赵富贵的腿。
母亲的卑微态度和富商的奸邪嘴脸,让一旁的秦凌风的怒火在瞬间爆发开来。
“混蛋,可恶啊……你放了我爹,混蛋……”秦凌风冲上前去,瘦小但结实的拳头落在赵富贵的小腹上。
“嗯?”赵富贵初时的愕然很快被狂怨取代。这小鬼……竟敢打他!不要命了!“找死。”
一个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少年,一个是刚过不惑之年的成年男子,这以卵击石的结果似乎早就已经注定。
赵富贵肥厚的巨掌—挥,秦凌风的身子像个破布袋似地飞出去,狠力地撞上朱红色的梁柱。
“啊,风儿。”秦凌风的母亲立马跑过去,抱起撞在柱子上的秦凌风,骇人的鲜血自他的额头汩汩的往下滑。“风儿,你怎么了,风儿……”秦凌风的母亲大叫着。
而秦凌风推开母亲关怀的手,看着赵富贵,双眼中并射出无尽的怒火。那怒火就好像长了翅膀,一下子撞到了赵富贵得意洋洋的脸上。两个人的眼睛四目相对,赵富贵竟然迫不及待的想回避那骇人的目光。
“奇怪,见了鬼了,我怎么会怕一个小孩子?”想到这里,赵富贵气势一涨,声音更大的说:“你看什么看,找死的疯孩子。”
秦凌风如一只被激怒的豹子,正欲冲上前再搏斗,母亲赢弱的身子却挡住他的去势。
“风儿,不等无礼,你快点出去。”
“娘……”秦凌风瞪大了双眼,如野兽般低吼,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
“你要活活气死娘吗?出去,出去!”这一声已经不再充满了关怀,有的满是愤怒。
秦凌风不可置信的目光轮流扫向赵富贵得意的讪笑,及母亲眼中的恳求和——绝望!
绝望中带着无奈的哀伤,秦凌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不,自己不能这样。想到这里他的肩颓然地垮下了。
没有用的……他知道……就算没有母亲的阻止,自己也不会在赵富贵身上占到便宜。任谁都知道一个瘦弱的男孩无法对抗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一如……卑下的贱农无法对抗根深蒂固的金权体制。
秦凌风很不甘心。他转身走出大厅,空茫的心拒绝去听母亲那一句句卑微、无助的求助声。
秦凌风知自己走了多久,那幺大的华丽亭园似乎没何尽头。
他激江的眸子瞪视着眼前精雕细琢的亭园美景,知道这些是那些孤苦无依、枯干绝望的农人们用生命所换来的。他的心溢满狂怒,甚而失去痛觉,任那溢流而出的血滴落在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