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晨又拿起一个白玉笔洗把玩,伙计终是忍不住道:“可得小心些,这些东西哪一件也比我的命金贵。”
“哪里就能比人命还贵了,你也太会说笑了。”
“我可不是吹,咱们店里摆的都是珍品,你知道荣昌候府吧,他们府里前几天有个奴才服侍得不经心,打碎了老候爷心爱的紫砂观音炉,被捆起来直接打死了。”
小晨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下人命贱,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捏着,要生要死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说罢还怜惜地看了眼小晨。
小晨眼珠转了转,在她看来,这些珍品与她在西凉府中见过的没什么不同,历年毁在她手上的也不少,顶多罚跪扣月钱,那个什么老候爷太狠了。
觅陶居外,寻夜手抱在胸前眯着眼往里瞧,沈玄冬拎着给老父挑好的寿礼走出来,拍了拍他问道:“在看什么?刚才让你和我一起进去你不去。”
“我是自重身份,若是让人知道堂堂天海阁的掌柜去了觅陶居买东西,我的面子往哪搁?我说冬哥儿你也太不给兄弟面子了,给老爷子挑寿礼,我那儿多少好东西任你挑,比这儿的好多了。”寻夜打了个哈哈,他的天海阁里都是些出海行商处进的稀罕货,多少人猜他三年前乍富回京便是出海去了。
沈玄冬微微一笑:“我家老爷子讲究的是雅趣,天海阁珠光宝气的入不了他的眼。”
这倒也是,沈父是个老翰林,爱自斟自饮吟诗作对。寻夜也忍不住笑了:“刚刚店里那个小丫头,你可记得?”
沈玄冬自然记得那个伶牙俐齿的丫鬟,摇摇头道:“走吧,我在茗悦阁定了位子,咱们可好久没好好聚一聚了。”
寻夜一向以为,沈玄冬比自己争气,自小便老成持礼,在他流连风月之地时,沈玄冬便中举谋了差事,现下去了刑狱司,更修得一身堂堂正气,往常寻夜找他吃酒小聚总不得空,今日可是奇了。当下调侃道:“沈大人日理万机,今儿个怎么得空了?”
沈玄冬一扯他:“我还有正事要请教你,少啰嗦。”
正好沈掌柜恭敬地送尹初棠等人出门,看到这一幕,寻夜唇边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二人来到茗悦阁,进了雅间坐下说话,寻夜又提起此事:“据说这觅陶居与皇商沈家有些关系,你在京城这么久,可有什么消息?”
沈玄冬并不认同:“不就是同姓沈吗?我也姓沈,是否我家与江南沈氏也有些关系?”
一时酒菜上桌,沈玄冬道:“过几****父亲寿辰,你可要来,樱儿问了几次了。”
樱儿是沈玄冬之妹沈玄樱,今年一十六芳龄,生得肤白貌美,是沈翰林的心头肉,已到了说亲的年纪,寻夜避之不及,举杯道:“叔父做寿,那日上门的都是清贵主儿,我这种浪荡子弟去了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何必呢,左右叔父的寿礼我不会忘。”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管旁人如何,且樱儿已问了许多次,我总得给她个交待。”
寻夜轻咳一声:“你不是说有正事请教于我?说罢,可是有何悬案要我指点迷津。”
说到正事,沈玄冬眉宇间浮起愁思,脑中浮现出近日所见有些食不下咽,半晌道出一番话来。
当今陛下除了崇尚佛法外,吏治清明,任贤使能,可谓是世道安宁,起码表现上太太平平的。故而去年冬日里祥和赌坊那桩人命官司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赌这玩意都知道沾不得,沾上了便是倾家荡产,小赌怡情这种鬼话都是骗傻子的。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哪个没身份背景,均豢养了打手帮闲,防的是有恶客赖帐耍奸。祥和赌坊也不例外,不知哪位小候爷一时兴起,开了没几天便丢在一旁,自有人抢着打理。
去岁某冬半夜,在祥和赌坊外出了桩命案,赌坊主事的老板方如胜死在自家赌坊外,时值冬季,刚刚下过大雪,方如胜的尸体被打更的发现,当时四周无人,方如胜被人一刀割断喉咙,将身下的白雪染红了一大片。
事后官府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赌坊来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若说有嫌疑的倒也不少,不是欠了赌坊太多钱还不起,被方如胜带人抢走家产,就是眼红赌坊生意红火,与他素有嫌隙,常在江湖上走动总免不了结些仇家,可都没什么证据,至今此案仍旧高悬。
第二桩案子亦属平常,京都府年年都要办上几件,事儿不大,入室偷盗罪,这偷儿是个惯会撬门入室走偏门的,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跑到府衙门口,将自己这些年做过的缺德事一一抖落出来,直嚷嚷着要坐牢。入狱两天过了一次堂,待定了罪收了监,他便在当夜吊死在牢房里,死得干脆利落,同房的犯人死活不肯再住那间牢房,说宁可充军去做苦力也不想再呆在这么晦气的地方。
待说到此处,寻夜忍不住道:“看来你是发现这两桩案子有些干连。”
“不错,我看到这份案子的卷宗时,曾去府衙过问,还到了牢房里查看,一个惯偷突然自陈罪情,老老实实地入监,这本身便是不合常理,他为何要这么做?姑且当他是良心发现,那又为何突然寻死呢?”
牢房阴暗,沈玄冬细查之下发现墙根有一行小字被干草挡住:锦衣杀人,方如胜。
从方如胜被杀到这偷儿入狱寻死不过月余,极有可能他看到了方如胜被凶时的情景,至于他如何被人发现,又如何被逼得投案自杀,却又不得而知了。
“照你这么说,这锦衣人不过是下手狠辣了些,方如胜,惯偷,都不是什么好鸟,死便死了。”
“你还未听我说完,此后京中又出了三桩凶案,时间相隔不久,死者都是身上都套着件织锦团花的外衫,想来应是一人所为。”
这三人中有富商,有读书人,还有一个是守城门的小官,京都府衙也觉察出这其中的诡异,顿觉头痛,正好知道刑狱司沈大人在查旧案,便请层层上报,万望上官派高人相助尽早破了这些悬案。沈玄冬调出去年冬日的案宗细细看过,发现方如胜死的时候,身上原就穿着件颜色鲜亮的锦衣,倒不知是穿着这衣裳死的还是被人套上了衣裳后杀了。
他淡淡地道:“眼下京都府的林大人已是惊弓之鸟,天天追着我几时能破了此案,你知道,我一向不擅长这些,若是知道凶犯是谁,倒是能出几分蛮力。”
寻夜自小聪敏,他们在一起读书玩耍时,无论才情或才智都比沈玄冬出色太多。沈玄冬常常会想,若是没有六年前的那件事,凭寻夜的家世与本事,定已在漫漫仕途中大放异彩。他们志同道合,遇事非论个清楚明白不可,眼下他所碰上的案子只有寻夜能帮到他。
“这种没半分头绪的案子你也接,看来你真的是太清闲了!”寻夜知道沈玄冬查到这地步已属不易,可是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揽事上身又是何苦来哉?多年的兄弟,沈玄冬打的什么主意寻夜十分清楚,他揽事也就罢了,今日说与他听,势必是想拉他一起查这件案子。
“心里头压着这么大案子,你面上半分不露,我可真是佩服。你想我一起查案,官府那边可会同意?”
酒菜早已凉了,今日与寻夜说这许多,沈玄冬好像心里轻松了许多:“官府那头林大人在尽力压着,既怕被人说无能,又怕再出什么不可预料之事,天天催我,这会儿就算我说请个大师来做场法事也是肯的。再说了,你与辰王素有来往,若他能给你安排个差事明正言顺地与我一同查案更好。”
寻夜一怔,指着他笑道:“我可是有正经生意做着的,放着钱不赚去找差事做,亏你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