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夜含笑走过来与赵瑟见礼:“见过平雅郡主。”
他彬彬有礼,笑容迷人,尹初棠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小晨已认出了寻夜,悄悄扯了扯初棠的衣衫,都说寻夜与辰王府关系不一般,看来是真的了。
“这几日下头的人进了些有趣的玩意,王妃与郡主会喜欢,便送了过来。”
赵瑟心中喜悦,低头看了下自己今日的衣裳又有些懊恼,因今日府中来的客人她心中不喜,穿戴上也没用心。
连喜见个寻夜身边没个丫头小厮引着便来了园子,暗骂下头人做事不经心,若叫王妃知道了怕是要恼。寻夜公子是个什么出身满京城谁都知道,王爷看重他的才能,待他如自家子侄,可王妃却不喜,嫌他立身不周正,是个不孝不悌的浪荡公子哥儿,且年纪老大在王府里常来常往,平雅郡主又有些对他另眼相看,时时担忧怕叫人算计了。
看着时辰近午,当下请几人前去用饭,赵瑟心中有事,便携了尹初棠先带着婢女们离去,寻夜不动声色地向连喜打听尹初棠的来历。
“那位是工部尹侍郎的侄女,王爷与她父亲早年有些渊源,今日得空便见了一回。”他不好说是自家王爷主动要见人家小姑娘。
“我还当是哪位公候家的小姐,要连喜大管家也陪着。”想到她抱着猫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寻夜不禁摸了摸下巴,在两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面前,他的年纪确实有些大了。
要不是王爷怕郡主任性难为尹家小姐,他也用不着巴巴地跑过来。连喜干笑两声:“哪里,哪里。”
寻夜低声说道:“我那里还特意给大管家留了个琉璃嵌玉制鼻烟壶,回头让人给您送来。”
连喜眯着眼笑了:“寻公子费心,咱家先谢过了。”
果然,王妃听说寻夜公子进府,还先去见过了郡主,登时脸色有些难看。有心埋怨王爷不该让寻夜这种人随意进出王府,可又不知怎么挑明顾虑,都怪对她们母女不经心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待见自家女儿一转眼换了身衣裳来用饭,顿时心口犯疼。偏辰王今日心情不错,吩咐午宴摆在一处吃,只用道屏风隔开两桌分了男女。
用罢午宴,众人移步正堂,下人上了清茶,小晨抱着吃饱了的鱼儿回来,站到小姐身后,看到寻夜瞧着她们,狠狠回瞪了一眼,不料他却笑了起来。
辰王正琢磨着不放心尹初棠独自住在棠园,打算劝她换个住处,尹怀瑾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怕尹家那些人照顾不了女儿反受委屈,有心接了她来王府住着,又怕府里也有省心的事。
赵瑟已想好了由头同寻夜道:“听闻寻公子阁中养着位孟大画师,乃是前朝柳大师的嫡传弟子,不知几时有空,能否请他到府里来一趟,我有些画作上的事想请教。”
寻夜还未答话,王妃已不悦道:“平雅,你父王已请了李大先生来教你作画,何必去麻烦别人。”
赵瑟心道李大先生又没有什么名气,忍不住委屈地看向辰王。这事对辰王来说只是小事,女儿平日就爱使些小性子,画些画作,当下对坐在下首的寻夜道:“若不麻烦,请孟先生过府来指点平雅一二,这些日子她也闷得厉害,往日还有程府的墨侄媳妇能与她说到一处去,没想到墨侄才病逝,她也不在了。”
“都怪那起子没用的奴才!”辰王妃说起此事有些尴尬。
到底不是多光彩的事,新寡的侄儿媳妇没在家守丧,反而悄没声地离家出走,不明不白死在了外头。程家因此将二少奶奶房里平日服侍的奴仆都给打发了,只说是奴才们怂恿主子出门才意外死了,可外头流言传得很难听,都说是小寡妇在外头有了情夫才被程家给下手做了。
说起程家的事,赵瑟也有些黯然,她同二表嫂向来处得好,那般有才情的女子,正当风华正茂却守了寡,后又离奇惨死,红了眼圈道:“可不就是,兰嫂嫂死得好惨,却不知她去嘉县做什么,说好了过一阵子陪我出城避暑的。”
寻夜却道:“我有位好友是公门中人,那晚他恰好出城办案,若不是他发现些许线索往京城里查,又加上那名女尸后颈有颗红痣,还找不到是谁家失了踪的妇人,官府也是用心查了。”
颈后红痣,且新寡守孝,坐在一旁发呆的尹初棠突然听到这些字眼,蓦地想起她入京路上的梦中事,一双明亮如火的眸子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女子热切的誓言响起:“妾不怕苦,愿随君至天涯海角,哪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赴刀山火海受尽折磨,亦不悔当日之约!”
王妃留意到她的神色,面上关切地问道:“尹姑娘是否听不得这些?你们也是,好端端地说这些做甚。”
“王妃恕罪,咱们入京的时候路过嘉县,就在那儿的如意管栈停了一宿,也正是那晚死了个人,想来便是……小姐怕是听到这个有些受惊了。”小晨想起大兴善寺那件事,若是小姐再昏过去,薛娘子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吓得脸发白,轻轻摇晃着尹初棠的身子:“小姐别怕,都过去好久了。”
辰王忙叫了府中常侍的大夫来,又连声叫人送安神茶,待喂了几口眼看着尹初棠脸色有了些血丝才把心放回去。未几大夫过来诊了半天,也说是受了惊吓,开了些药要她静养。
赵瑟扯着帕子看着众人忙乱,她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家被人忽略至此,这么一个从西凉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县令之女,呆得发傻,凭什么要所有人都围着她打转。
尹初棠拒绝了辰王想要留她在王府静养的好意,小晨心里一松,若是薛娘子知道小姐不光受了惊吓,还没回棠园,她就不仅仅是被扒皮的事了。
王府门口,小晨正一脸戒备地与寻夜对峙,不让他靠近小姐的马车一步。
寻夜挽马往前走了两小步:“在下只是想送尹姑娘一程。”
“不敢,公子贵人事忙,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你为何不问问你家小姐的意思,也许她并不介意有我同行呢?”寻夜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手中折扇还悠闲地打了个转。
面对无赖小晨眼珠一转,几个使坏的念头刚冒出来,便听到尹初棠唤她上车:“小晨,你回来。”
马蹄声踏踏,寻夜策马缓缓跟着马车,一路说些两旁店铺经营之物,与京都的景致,车窗上织锦绣金的帘子轻轻拍动,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寻公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一直走到半路才引得她开口,寻夜勾唇一笑:“我是聪明人,看懂了小姐出门时看我那一眼的意思,你有事想问我。”
真是个自负的人,小晨撇了撇嘴,尹初棠哦了一声直接问道:“聪明人?我却是个笨的,不明白寻公子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加上今日,他们不过见了两面,哪里算得上接近她,寻夜本可将这话堵回去,但话到嘴边却如中了魔一般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会信吗?”
他的声音忽地带着茫然,再没适才的轻佻。尹初棠能感觉到他在刚刚那一瞬间伤痛、不可置信以及怀念诸多情绪,平静地声音传出车窗外:“我信。”
寻夜无声地苦笑,他连自己都不太相信,枉他在外漂泊了几年,碰上的奇人怪事不少,但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怀疑是否自己臆想过度,索性说开了道:“眼下我确实因一件私事,查到了棠园,至于是什么事,却不便告诉你。”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尹初棠又问道:“寻公子说的公门中的好友,是否是沈大人?”
寻夜一怔:“正是。”
“我能见一见他吗?”
“你要见沈玄冬?”寻夜意外地问道。
“嗯。”
看来他说的事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这件事他连沈玄冬都未曾提过。却不知他既说了是私事,尹初棠便没打算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