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英伦史上诞首相,飞扬忧国心始生
但见贝润达脸朝内,侧卧床上看书,背粘棋盘状方格之糊窗高丽纸,纸上横纵线相交处标了数字;一小厮持竹“爪锤”侍坐床前,润达不时拿起与他背上一式之纸读数,小厮寻着为其挠痒。
润明轻接竹“爪锤”,示意,小厮敛声退出。
润明依样为弟挠了两回,顺即扬竹往其臀打了两下。
“放肆!竟敢胡来打本……”润达斥,猛坐起转身,见是长兄,一愣,住口。
润明接问:“方才两下力度如何?可舒服?”
润达嘻应:“不轻、不适、颇疼!没想是大哥哥。”
润明往床沿坐,一手扯下弟背上的纸,训:“懒成此等馊主意,亏你想得出!让爹爹知晓,看如何惩你!”
“大哥哥现已代爹爹训话!昨儿练功夫,现双臂发软又酸疼,绕不到后背,才出此下策,下不为例!别告诉爹爹,弟现便依家规自罚!”润达央道。
润明道:“唔!可为兄觉此下策,有些大材小用浪费了,何不与你二哥探究施用之法?”
润达双目顿现机灵光彩,道:“以此法为病人定位诊疗,施针灸!待二哥哥回,便与他说!大哥哥这时辰到内庭,可是生意买卖遇不顺畅?”
此时小厮帘外恭道:“禀大少爷,白大卫先生在‘协理间’候见。”
润明对四弟道:“别忘方才所诺,快起来读书、练功夫,再写‘自悟’五百字,明交予我。”遂起,打帘离厢房,嘱小厮:“候着四少爷,明早复我。”
协理间,润明见大卫便道:“现秋残时节,四目一派凋零肃杀,可见你却一脸春光萌发之色,有何喜事?”
大卫憧憬应:“方从伦敦获悉:枢密院已提请内阁,让财政大臣沃波尔处置‘南海气泡事件’,若内阁会议首肯决议,便可荐君主以委任,从而刹止英伦举国人心慌恐,经济混乱之况!”
润明惑道:“‘南海气泡事件’?可是南海公司股票狂泻所引发之事?当初三分国债不正是由内阁会议所定,此趟首肯,岂非自我否决?贵国君主并非掌有实权,任何委任皆是执政内阁决议之过场戏而矣,仅一位财政大臣便能起扭转贵国现况乾坤之效?”
大卫应:“你对我国政制知之不详!在英伦,须经税后仍拥有额定资产之人,才有资格竞选议员。现我国辉格派掌政并占优势,财政大臣乃掌国家政治生活命脉之重职。沃波尔出生于地主世家,极善营谋经济;当初他已极力否决南海公司巨揽国债,也是极少数没受该公司贿赂之大臣,因而由其主持平息‘事件’呼声甚高,且获下议院辉格派支持,并有望乘胜,明年入主内阁会议,成为英伦史上首位内阁首相!届时所定国策,必既利经贸繁荣又保障资产者利益!”
言毕,见润明依在思虑,便道:“我一获此喜讯便赶来相告!你事多,我先告辞,可晚饭请赏脸陪我庆贺高兴!”
贝润明送大卫出庄,道:“谢谢!定当奉陪!”
是夜将子时(23:00),贝天佑看“协理间”透出亮光,便推门,见润明专注打算盘,问:“想通有精神了?!”
润明忙起迎,回:“和大卫议了许久,目下出南洋仍禁,咱依旧保有优势;可广州公行毕竟占地利之便,再往后洋贸上必具不争之优势!若咱不弃洋务,现便是分支南下广州,先作铺垫,以备日后之大好时机!”
贝天佑道:“明早把筹划之策详尽理好,午后置于我桌上。瞧,只片刻外围之况便有转机!‘随缘便是遣缘,顺事自然无事’!只要辨明大势所趋,常持:得踞且踞,当舍应舍之心,随应所处、将临之境以调,保守周流所需之资,何足焦虑?”
润明应:“孩儿明白,月正风高,儿与爹爹一同回内庭歇息吧!”
月色光罩贝隆庄庭园。
贝天佑边往内庭边谓儿:“切记!最不可逆乃自然法则演进之轮;最难驭乃外围之势;人道天理本一体,于世间最难平此两盘帐——占了人间便宜便亏了天道,一朝天道结算时至,便知报应不爽!”
又历两年,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春,安荣府南苑。
一双白皙如春笋般纤手,正灵巧绣着以紫红花瓣衬托,两朵明黄初绽牡丹。紫莹已出落得大度、高雅、端秀,她身着淡黄滚边,浅珊瑚红提了暗花缎面棉袄衣裙,靠了引枕,坐于暖炕上,依着满含花园景致窗边刺绣。
三太太柔声言:“莹儿中午也不歇晌,待会儿还得出府,把裘帔披上。”
紫莹应:“女儿下午不出府,茜悦姐之兄今儿回家聚元宵,子成哥和贝家大公子与其相会。玉姐姐打从安娜带她去天主堂便着了迷,每趟出府常往南堂(宣武门天主堂)。现除在朝中任事和有专技之西洋人,余等洋人皆得离京出关至澳门,安娜依律赴澳,我和玉姐姐去也没意趣,倒不如晚上和茜悦、芝怡元宵赏灯再出府。”
冬寒未消,刚交初春,树林薄覆积雪,显得苍茫。
润明、子成、飞扬和阿彪欢聚,子成道:“四岁以来,飞扬哥只清明、中秋、除夕和元宵才能出府与咱相聚,比舍妹出府还难!可每相见,学问、功夫和枪法都有长进,与四年前相识之时,更是不可同日而喻,连容颜也白润丰满,你东家待你不薄!”
飞扬笑应:“东家爱看书,精于书法,府里有文武先生教授少东家,我平素办完差事,便陪练、侍读和向府中先生讨学。”
阿彪道:“我觉飞扬哥气度也变了!”
飞扬打趣问:“我都变成何样了?”
润明应:“沉稳练达有城府!有官样儿却没官腔官架子!”
飞扬谦道:“不说我了,现今欲如何?”
润明应:“今儿正灯日,晚上咱们相伴妹妹赏灯,只可惜大卫一家远在澳门;他的马术、西洋剑术和枪法都挺好!又关注政治。”
子成随道:“前些日子闲谈中,他论到法兰西有一驰名学者,名孟德斯鸠,把世界史上之各种政体分为三大类,且类别与国之版图相关,在欧罗巴(欧洲)乃专注考究中华政治、法律之魁首。”
飞扬兴致盎然问:“此论倒是新奇,有何详尽独到见地?”
子成应:“他言‘国域版图窄小宜实行共和政体;如法兰西般不大不小之国则应采用君主政体;而幅员辽阔之大国只能选择专制政体。’并依此论,探究我国政体。”
飞扬追问:“结论如何?”
子成应:“他论‘就幅员版图之大和君主掌有极权而言属专制政体;而拥有监察制和尊长者,崇孝悌仁爱为本之品德,又具共和政体之征;然载有固定法律,设置司法,视坚毅为荣誉,吐真言为危险而论,又可纳为君主政体。故初浅概而粗论:中华是既专制又兼具共和及君主政体为一身之混合政体。’”
润明开腔接道:“我最认同大卫所见:‘要成为出色之商家,须具有政治家之头脑、思考方式和行动力!’”
飞扬闻言,默思:润明和子成只与西洋夷商往来,四年后见解境界之宽已超我许多!看来除武学融通中西,更应在学问上关注。现虽禁天主教传布,驱传教士至澳门,然怀专技之西洋传教士,依旧供职朝廷。最重乃:西洋人自地理大发现后,已开始关注探研我国,主动频遣传教士来华。然我朝依以天朝自视尊大,对西洋不屑一顾,更何言遣使西往研考!如此便不能知彼,再往后都不能以正知己了,作为国策岂非极危?!回府后,看如何向亲王言,讨学西洋之技,日后再图逐步把融西学、遣使远洋、重洋务纳到国策之内!
遂顺道:“不比你们,我确是很久没见大卫,今日何不切磋西洋剑术和马术?!”
是晚华灯初上,地面与树梢薄覆之冰雪,倒映盏盏花灯和万家灯火,粉装玉砌、火树银花!
芝怡吃过元宵晚饭,便迫不急待拉润明离庄赏灯。至相约处便东张西望寻视;她忽指不远处赞叹:“大哥哥瞧那女子,多像这冰晶琉璃世界中一支傲雪红梅!”
但见一披了绣着错落飘洒、朵朵粉色梅花腥红缎帔,体态婀娜女子,正于树下抬眼看花灯,此时女子微转侧身,芝怡便兴奋喊:“原是茜悦姐姐!”便快步奔了过去。
芝怡挽茜悦臂弯,高兴道:“可知道,我方才寻见你时,真如辛弃疾所作一首词里之两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情景,大哥哥,我说可对?!”
润明缓步而至,儒雅道:“云姑娘好!飞扬呢?”
茜悦回礼,含笑婉应:“贝公子好!家兄明日大早便回东家府,爹爹有许些话相嘱,不好让你们久候,便着我早些来。”
正说,子成也携两妹妹至。紫玉上下打量茜悦:腥红帔下,里穿丝质粉玉红汉装衣裙,于上画染鹅黄疏密有致梅花;便带异样目光道:“云姑娘换了衣妆如换了个人!”
芝怡打趣曰:“小妹我终于可见着还回女儿装的玉姐姐,真乃眼前一亮!”
润明和子成站一旁寻候飞扬,忽两人都觉一侧肩膀一沉,忙回头,见飞扬已笑站身后,道:“失礼得很!令大家久候!”
子成赞:“飞扬哥身手轻敏!若换是遭人暗算,咱可挨招!”
飞扬应:“这便是常言:‘明易挡,暗难防!’”
润明语带感悟言:“故而人常易栽于身处风光繁华之境遇!”
飞扬视前方不远处的妹妹,满怀谢意感道:“这些年蒙两位照应我家人,云某心中永记!”
子成豪爽应:“既是知己朋友,何出此言!”
润明也道:“飞扬不必介怀!得谢云姑娘,我那冒失舍妹长进不少!”
正说,但闻仨女子哄然而笑,接见茜悦粉脸绯红,含羞低头,在冰雪映照,盏盏花灯衬托下,倍显清丽端秀。
芝怡更是眉飞色舞,拍着茜悦臂膀,乐道:“小妹不用掐指一算,便知云姐姐今岁是‘红鸾星动’、‘喜神’、‘福星’高照!快要做新娘子啦!”
赏灯罢,云家兄妹回至四合院,见父已睡,飞扬道:“妹子到正厢房,哥有话与你说。”
进屋,飞扬直言:“既爹爹已不用出远门,每日能见上,我这兄长也不必多言。可我明早回府便至清明节,咱一家人才见上,方才灯谜之事今岁能成否?”
茜悦笑应:“连人影子在哪儿?小妹尚不知晓,碰得巧罢了,哥何必当真!”
飞扬介有其事,正色言:“世事难料,当我还在街上卖武和在货站时,也没想如今进府之况。若灯谜之示果成真,切记莫嫁官宦之家!储君未定,往后会是如何,难以预料,婚姻大事当慎之又慎!‘女怕嫁错郎’!定要与爹爹商议!”
午夜,茜悦披衣院中,抬望圆月:经冰雪洗刷后倍显清皓皎洁,心念:世上难料之事,可会降临到我婚姻归宿大事上?三番轮至我之灯谜所示“如意郎君”会是谁?难道是他?不可能!还是顺其自然吧!
欲知云茜悦之婚姻归宿,请看第九章:贝夫人巧情智择媳,贝庄主感怀谆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