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她的攻势一旦在远处被发现,那么无论骑兵营多么拼命的策马,也是追不上的。
白一的自信心来源于她无人匹敌的速度与力量,也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用来对抗的根本。
半个时辰前的遭遇战,损失的只有铁弹子,却也是最重要的小手段了。铁弹子若是用光了,没了,便没办法压制敌人的中远距离射手。
蹲在一处林间小涧前,白一认真的将略有些松的头发彻底散开来,摘去枯叶枯枝,剔掉泥土污物,然后重新扎紧成麻花辫,这样才方便接下来的奔逃。灯笼裤脚沾染了不少血水,那是踩踏过偷袭生物后的遗留物,让她有些不喜。取水清洁手的过程,很是郑重,颇有些仪式感。
“无论干什么都要先洗手。”
她对待洗手这个问题很认真,真的非常认真,认真到看上去像有着洁癖执念一样地地步。
因为如果吃东西不洗手有可能吃进不干净的东西而闹肚子,又或者中毒;如果打架不洗手则有可能在对方身上留下手印子,又或者触感被阻碍些许而影响决定;如果杀人不洗手更有可能留下什么证据被追缉,又或者妨碍对于死亡与否的判断。
不洗手会影响很多地方。
所以,白一姑娘很是用心的洗了三遍,方才举手挥下。
劲风疾疾,残余的水珠破开水面,砸碎了底里的卵石,她就这么靠着力量与速度把手给甩干了。
给追兵撵着被迫入了大雪山下的毒瘴林。实在是白衣姑娘的最坏打算。从大亦王朝国土上,自京都一路西行,原本带着追兵沿毒瘴林外围进大雪山,这样她就有了天然的隐匿优势。可惜,亦国竟然不惜代价调动边郡守军留下空荡荡的边境线,也硬是打乱了白一的计划,使得现在处境尴尬而且危险。
陷入这样的境地,实在是令人无法愉悦。并且,白一压根没有朋友。
因为她刚入世便碰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哪儿有时间去结交朋友。而师门里只有一位七老八十的哑婆婆,半年前刚刚过世。对了,差点忘记还有一尊雕像,只是……万余年的风吹雨打日照霜冻,也没见它成精化形,所以,孤立无援就是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了。
就算是在非常时期,也要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
白一望了一眼前方极远处的大雪山,高高的山巅反而没有皑皑白雪的覆盖,棱角分明地山崖之上,貌似有间小屋子。她记得,第二个锦囊里写的,如果在亦国遇到不可力敌的危险,就去到大雪山之巅,那上面有间茅草屋,里面有正适合白一解决烦恼的良方。以白一的速度与脚力,其实按去到大雪山脚下为考虑,也仅仅只需半日。
毒瘴林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亦国的军队,大雪山下的土著部族,为了抓住她都快变成疯狗了。外围一层封锁线,林内则是拥有辟毒丸的土著队伍跟部分军队精良营形成的口袋阵。唯一的出口,有十个整齐着装的蓝衣人在等待,而后,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可怕的军械。
蓝衣人们相信,以白衣白一姑娘的角度看待问题,她大概会选择他们这一面,人数问题是突围的重要因素。如果做出了这种看起来最合理的选择,然后她就会他们抓住。被亦国最顶尖的术士们结阵挡住,变成困兽,然后给隐匿好的伏兵一举擒获。半月以来的追缉抓捕,让他们心惊于十五六岁女孩的实力,所以大概心智上可能还是不及其实力的一半罢,所有人都如是想。
听到弯弓营战斗力折了多半死了十一人的消息,蓝衣人纷纷相顾无言,唯有唏嘘。
十人中的领头人抬头看了看晌午的太阳,对另一人点点头。
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安,欠缺妥当,立马挥挥手制止了他。然后亲自开始加固阵基,一笔一划渗着符力将线条刻画的更加清晰明了。就在他添补到最后一画的时刻……
“轰————————”
巨响就像在耳旁产生的,阳春炸雷似地那么突兀。
领头蓝衣人线条差点画歪。他有些气愤从来没接到通知!
十五台弩炮机弹起的前轮在蓝衣人身后两里路的距离缓缓落地,炮台上的装载炮弹早已抛射掉了,巨响的源头便是炮弹的落点。而十多米长的弩炮机旁的十名士兵则开始了继续填装。
落点,在二十里开外的毒瘴林里,正是白一歇脚的小水涧。
十五颗炮弹,整齐划一的砸在地上同时爆开。弹屑弹片比天女散花还要好看,简直比阳州三月顶顶好看的烟花还要灿烂。
白色的残影余留在爆炸产生的烟雾中,人已经脱离了爆炸范围。白一卖力的高速奔跑,脚丫因为迈的太快,连分毫的泥土都沾染不上。风狠狠扯着绷带,恶狠狠拽着麻花辫,却完全不能将光滑的脸蛋摁出丁点儿压痕。甚至,有风啸在隐隐奏鸣缠绕于白一周围。
“轰————————”
弩炮不在乎损耗地继续射击,不得不说,指挥者的预判真是十分精准,操作手的反应也是毫厘不差,落点更是精准的犹如神助,长弓射苍蝇的绝活都比不上这次集射。快、准、狠,很少能贴切的用在转向缓慢,以大范围伤害著称的弩炮机上,要知道它就是攻城、防守,大集团作战专用的!京都城墙也吃不消这样密集的轰击。
哪是用来打一个人的!
领头蓝衣人这么想。弩炮指挥者这么想。所有人都在这么想。
白一没有这么想。她想的是……
既然你们都拿出这样的狠家什来对付我了,我不认真回报一下作为友好往来怎么可以。
是的,她觉得应该对敌人以认真诚恳专心致志的态度,才叫尊重。于是她伸手掏向了另一只稍大的锦囊,从里取出了杀手锏——回旋镖。
目力极好的人远远眺去,就看见她将回旋镖抖了几下,瞬间就增大了不少!黝黑的像铜片一样的回旋镖自动的展开了,从小回旋镖化身为大大大型回旋镖,大约增长了五倍。然后除开握手的位置,齿轮状的倒刺弹出来。
“噌——”地布满了边缘。
白一双手合握住回旋镖,渐渐摆出发力投掷的姿势,将她专属的远程攻坚武器藏在身后,依旧迎着扑面而来,砸脸而来的密集炮弹奔跑,弹啸声慢慢充斥着耳蜗。她坚毅的表情看不出害怕,眼神中也满是诚恳笃定。仿佛在说“我带着诚意而来”这样一句与当下场合不符的话。
高速继续加速急跑的白一在脑海中倒数完预备,脚丫狠狠踏在预定的那块磐石上,让自己猛然骤停。磐石坚硬的外表被这一脚尽数踏碎,四散飞溅,射出很远,射入地里。磐石更加坚固的内里险险承受住了白一的预期,没有辜负毫无理由的重托。
因为奔跑的很快,所以在停的时候会产生惯性,孩童都会知晓。特别是带着很重的东西,譬如回旋镖;奔跑的更加快速,比如白一;停的特别迅猛,比如踏石骤停;当白一加力投掷出去回旋镖的那一刻,惯性的力被加的特别的可怕。以至于,回旋镖脱手的同时,白一双手掌心跟虎口都裂了两条血口,是撕裂伤。
“轰——————”
处惊不变的军士,眼高一切的术士,都被震的拼命睁大眼眶。也只来得用拼命的力量去睁大眼眶了。
炮弹,术士们,指挥者,弩炮机,士兵,在白一眼里是一道直直的线条。
爆炸、死亡、死亡、损毁、死亡,几乎是在同时发生。
黑色回旋镖不讲道理的破弹,破体,破弩,掠过炮弹在空中的碎屑,划开术士们、指挥者的外体内脏,顺着漂亮的弧度毁掉了弩机,带走了士兵的生命。太不讲理了!
哪有那样的镖!
高速旋转的时候齿状刺还能继续延伸三倍长,并且弹出了上下两排!诡异的设计与制造,竟然令这两排夺命的鬼东西正反转动起来了!
方才炮弹的尖啸被另一声更加高亢的尖啸完全压了下去,爆炸声都被埋没其中。
没有惨叫,术士领头连保命宝物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像砧板上的生菜,脆生生地,一刀切过去,其他人连生菜都不如,仅仅算是那小小的蒜苗吧。
回旋镖划着弧线,又飞出一两里远,死人们才接连倒下,内脏与血水才流出来,炮弹与弩机才崩塌散落一地。跟修罗场一样的惨极,惨极了。白一脸上仍然挂着坚毅的表情,右手举过头顶,随着“啪”地一声轻响,后仰手臂缓冲接住了回旋镖。就跟上一幕盾卫兵弓箭手嵌入肉里头上的盾牌一样,小脚丫嵌入了磐石里,她左摇右晃地拔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随石。
“呕……”
太恶心了,方才杀那弓手盾卫遥遥隔的太远,加之高速跑动,没太看清。现在太近,并且处于静止状态,看的太清。真是恶心坏了十五岁的白衣白一姑娘,让她皱着眉头,忍不住吐出酸水来。
跟杀人的道德感无关,恶心的场面见识太少,对一个看上去淡定淡然淡漠的女孩子来说又过于惨烈,呕吐的感觉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实在是正常不过。
白一暗自觉得,以后如果需要杀人,得尽量考虑审美跟身体的感受了。
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