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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上是星星,地上是灯火。”雪儿轻轻叹道,“两边对于我而言都有同样的诱惑。”

小余依旧不作声,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雪儿,仿佛想用目光将雪儿永远锁定在他眼前一样。小余忽然注意到雪儿的装束和昨天一模一样。

那么,她心中对于昨夜也一定是怀有遗憾的了?小余心里想。但是,她知不知道小余昨晚的决定呢?昨晚,小余是决定要“占有”她的,不是真正的占有,而是一种东方意义上的占有。在这里,即使小余和雪儿整晚什么也没有做,但只要雪儿在他的家里过了一个晚上,那么两人之间也就产生了某种无须言明的承诺了。小余就是想如此地“占有”她,尽管如此,这仍是一个自私的念头。何况,在小余当时一团乱麻一样的心里,也并不是对自己很有把握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他见到小白躺在他的沙发上时,他虽然很失望,但是不是也暗自松了口气呢?

可是今晚,今晚雪儿已在他的家里,在他的面前,带着一脸未解世事的天真,就象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似乎完全不曾预感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更何况她还穿着那样短的短裙。雪儿的双腿修长皎好,这样的短裙是为她这样的女孩子而存在的,也或者,是为小余这样的男生而存在的吧?

“你穿这样短的裙子,一点也不冷吗?”小余忍不住问道。

雪儿听见问话不知为何笑了:“我不怕冷,我只有在爸爸外出时才有机会穿,他在的时候我不敢穿出来。”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又黯淡下去了。

小余心里一动,他忽然想起法院是将她判给父亲的,这并不常见。也就是说,在雪儿的父母离婚后的十几年里,雪儿一直是跟父亲过的。

“法院为什么把你判给父亲呢?”小余问道。

“不是法院提出的,”雪儿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求的。”

雪儿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声音有点飘忽:“我妈妈对爸爸不好,我不愿意和妈妈在一起。”

怎么个不好法,雪儿并没有说,但小余能隐约猜得到。一个女人若是真正地对一个男人“不好”,不会是打他骂他,女人对男人不好通常只有一种方式。

“那你父亲对你好吗?”小余接着就问。

雪儿垂下目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雪儿知道,那并不完全是真相。雪儿的父亲是个老实人,相对于热情活泼的母亲而言更是显得有些木讷。当初母亲答应嫁给父亲时只是因为父亲沉默寡言,可以依靠却又不会限制到她自己的自由。可是父亲绝不是麻木,相反,掩盖于他冷淡的表面下的是脆弱易伤的心怀。每当母亲打扮时新,深夜不归时,父亲就痛苦万分。父亲不抽烟,也不酗酒,他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揪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揪下来,散落在地上。这一切都被幼小的雪儿看在眼里,她的心里还不曾有是非之前就已有了强烈的好恶。她总是担心父亲的头发终有一天会落光的,因此她有一次问起母亲:“你喜欢爸爸吗?”母亲无心地答道:“当然啦。”于是雪儿接着就问:“那你为什么不对爸爸好一点呢?”母亲愣了愣,停下正梳妆打扮的手。“是爸爸叫你问的吗?”母亲反问道。雪儿摇了摇头,表示是他自己想问的。母亲于是说:“有些事情是会变的,你还不懂。”

“可是,难道就没有不变的爱情吗?”雪儿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藏在心底已很久的问题。

“爱情?”母亲听到女儿问起这个词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就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是觉得孩子的嘴里冒出这个词很滑稽,还是感到这个词本身很可笑。

但这个笑却轻易地粉碎了一个七岁孩童的全部美好的信念。

雪儿从此开始憎恶她的母亲,而始终默默地站在父亲这一边。但她却明显地感到父亲喜欢母亲比喜欢自己多得多,尽管父亲为母亲掉的头发越来越多,但却对这份婚姻捏得越来越紧。他已不再坚守母亲的忠实,而一味地抓住婚姻这件本来就很空洞的东西。至少名义上她是我的,这是父亲最后的信念。

雪儿一直与母亲进行着一场奇怪的竞争。她开始处处与母亲相反,母亲越是背叛,她就越是忠诚,即使父亲动手打她也一声不吭;母亲不顾家,她就早早地学会了做家务事,洗衣、做饭全包下了;母亲性格开朗爱笑,而雪儿就坚持不发一言,甚至母亲留一头飘逸的长发,雪儿就剃了个男孩一般的短头。

可是在这场暗地里的竞争中,雪儿从来都不曾获胜。她的逆来顺受的忠诚从没有换得父亲的垂青,倒是母亲的反叛占据了父亲全部的内心。

不久,父亲和母亲终于离了婚。而她,几乎是在未加思索的情况下选择了父亲。她想这回父亲终于属于她了,可是不然。离婚后父亲彻底垮了,成天恍恍惚惚的,怎么会再注意到雪儿呢?

直到有一天,雪儿开口问父亲要钱。父亲有些诧异,因为平时雪儿从不曾开口要过钱,总是父亲给多少,她就拿多少。雪儿从小就不曾穿过价钱稍贵的衣服,也不曾用过价钱稍贵的东西,在这方面她无所奢求。有时为了买一个非常喜欢的发夹子,她就不得不省下一顿饭。可是,她现在却伸手要钱。

“你要钱买什么?”父亲问。

雪儿迟疑半天,憋红了脸也没有回答。在父亲再三严厉地追问下,雪儿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方方正正、雪儿白柔软的东西。

父亲震惊了。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的女儿。女儿的个子瘦瘦小小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但却的确很旧了。但陈旧的衣服不能阻止不可改变的生理规律:女儿长大了。

从此父亲的精神又回到了身子里。他开始主动关心女儿的生活、女儿的成绩,他突然发现在他不曾注意的时候,女儿竟将一切做得那样好,于是他对自己责备有加。

雪儿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由衷的快乐。虽然她知道父亲注意到自己并不完全是因为她自己,还因为渐渐发育成熟的她身上依稀留着母亲的影子。她与母亲一样是大眼睛,小而翘的鼻尖,说起话来声音糯糯的。尤其是那副身材,更是母亲的缩影。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母亲不出现在她和父亲的世界里,她就是父亲唯一的关切。

雪儿满足了,甚至陶醉了。当高负荷的心灵卸下疲惫的时候,一些母亲身上有,一般女孩子身上都有的天性就流露出来了。她开始试着将头发留得长一点,她常常照镜子,有时又偷偷地买一些化装品。这些天性被压抑已久,在她身心都象花苞一样绽放开来的时候被尽情地释放出来了。

直到她犯了一个近乎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天为了参加学校里的舞会,她打开了衣橱,取出了当年母亲的一条短裙。短裙的颜色是火红的,正符合母亲的口味,当然雪儿也很喜欢。雪儿对着镜子穿起了这条裙子。在镜子前转了又转,发觉虽然她已比当初的母亲高瘦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很合身。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让父亲看看,她想父亲如此喜欢母亲,也一定会喜欢她这身打扮。

但当父亲看到雪儿穿着母亲那件火红的短裙的样子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雪儿看到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端可怕,她立即就意识到了她所犯下的错误。

可这已经太迟了。

雪儿本能地想往后退,却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毯上。父亲一下子猛扑了上来,将雪儿死死地按住。他先是用左手将雪儿的两只瘦弱的手臂反剪到身后,然后用右手劈啪地抽雪儿的耳光。“叫你再出去!叫你再出去!”他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骂着,随后就用力撕扯雪儿的裙子。在揪心的撕裂声中,那条鲜艳的裙子转眼就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雪儿那未经试探的如幼虫的蛹般通彻透明的身体就袒呈在父亲的面前。

这时父亲却怔住了,因为他忽然注意到了雪儿的神情。雪儿的脸上被抽得全是指印,嘴角还带着血,但在雪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抗拒。父亲也曾强迫过雪儿的母亲,那个女人知道敌不过,也不反抗,但她的脸上始终是一种厌恶和鄙视,从不曾让他感到自己是战胜者。而他的女儿的放弃是完全不同的,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神澈亮如水,她的脸上是一副甘于自己命运的样子,仿佛这一天是她所早就预料到的,她似乎从没有打算去抗拒什么。

父亲松开了他的手。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捏着,因为那两只手背在身后从来就没有挣扎过。父亲直起了身子,看见由于手背过去的缘故,雪儿洁白晶莹的胸膛显得特别突出,随着呼吸起伏着。这样的姿势两人相对了有几分钟之久。

“你为什么不反抗?”父亲嗓音沙哑地问他的女儿。

雪儿看到父亲脸上因剧烈的情绪而涌起的红潮正渐渐退去,眼里有了一点泪光。

“这是妈妈欠你的,你把它拿去,我不怪你。”

雪儿静静地答道。

父亲颓然地站起身,打开门,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雪儿躺在地中央,望着天花板上令人晕眩的吊灯,静静地流下泪来。

雪儿知道,她的回答是多少有些言不由衷的。她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她反抗,那么将会更加刺激到父亲那根本来就一触即发的神经。所以她干脆彻底放弃了,她已准备接受上天降临到她身上的一切。忠诚和驯服,不是她一向用来同母亲争夺父亲的武器吗?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她的柔弱,她的完整仅仅系于对方的一念之仁。

当父亲终于直起身的时候,雪儿感到自己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以最后的一点理智作出了对父亲的回答,那相持的几分钟漫长如几个世纪。当然她并非完全在说谎,如果事情无可挽回地发生了,那么她是会痛恨的,但她痛恨的不是父亲,而是背叛父亲而去的母亲。

父亲终于走了,于是雪儿最后一点力量也没有了。等到她有力气站起来穿好衣服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她对着窗外长久地凝望着,于是她决定去远行。她拿走了抽屉里所有的现金,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就出门而去。她买了一张终点最远的火车票,就义无返顾地离开了她从未离开过的城市。

也就是在这次旅途中,她遇见了小余。

她是怀着对人世的决绝之情踏上旅途的,可是当她看见小余如此细心专注地剥茶叶蛋时她被震撼了。她不知道震撼她的是什么,她后来也没弄明白。小余天生就具有一种能撼动人心的力量,也许是他那沉于世事却又冷淡平常的神情,也许是同样没有心中的家园的人所共有的流离感。小余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令人回味,仿佛无心,又仿佛包含着对人世无可替代的洞悉与无以复加的柔情。雪儿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心里仍有梦,有希冀,于是她便被眼前的陌生男孩所深深吸引。

她想模仿小余剥蛋壳的动作,这举动被小余察觉了。小余于是耐心地教她,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却一点也没有厌倦。雪儿心里想,小余一定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用“耐心”一词来形容小余已不恰当,因为小余不是在做一件额外的事,小余是在完成他的生命。他的生命就是这样一个个庸常的瞬间所连续起来的,每一件当下做的事都是他一生中做得最认真和最专注的事。

于是雪儿对小余说了那个谜语。那不是任何人曾讲过的谜语,那是雪儿自己忽然想到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谜底。她要留住眼前的这个男孩,不让他成为生命中又一个匆匆的过场人。她知道这个谜语将会一直伴随着他,即使分开后也一样。而终于会有一天,他会带着谜底重新回来找她。

所以她几乎是刻意地错过了那列火车。正如她所料的,小余猜谜的时候是那样认真,他不曾去费力地想,但他却一直注视着雪儿,就象孩子回答不出问题时等待老师提示一样。也正如她所料的,小余一点也没介意错过了他的火车。

“火车票三天之内还有效的。”他像是在安慰雪儿一样平淡地说了一句。雪儿想即使她真是一个错过火车的小姑娘,有小余在,她也一定不会着急的。

当小余在山坡上吹起口哨的时候,雪儿幸福地笑了。她从来都认为吹口哨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但小余的口哨声温暖而明亮,让人不由得悠然向往一个更美好的地方,一定有这样一个地方的,在小余的心里。当他带着谜底一路寻来时,会发现自己的心一直留在那个千里之外的西部小站上,在回旋的口哨声中,从那一天起就未曾飞走过。

“如果我嫁给他,我就绝不会离开他。”雪儿在心里想。

后来她才隐约地意识到小余与她的父亲有几分相像,一样有着宽宽的额角和并不俊秀却很清爽的相貌,神情也一样总是沉默的时候多,有时稍显木讷。若是说有什么不一样,雪儿感觉中父亲的眼神总显得受了伤,而小余的眼神却很安然,不是未经世事的安适,而是风小余过后的安详。

当雪儿发现了这一点她便有些犹疑。她一见到小余便被小余吸引是不是因为她自幼对父亲的情结呢?可当她在联谊会上重又见到小余时,小余的笑容完全打消了她的疑惑。

是的,也许终究是有联系的。但是小余毕竟是不可替代的,这个给了她家的感觉的男生就是她可以托付自己的人。他磊落的笑容坦白而又直接地告诉她,他并没有忘记曾发生过的一切,并且在雪儿提及时甚至用不着花时间去揣想,因为她就在他心底,此刻、当下。

小余此刻正注视着雪儿脸上神情的变化,一忧一喜皆表露无遗。其实平时雪儿一直是微微地笑着的,寻常人根本无法觉察她所遭际过的一切。那次旅行回来后(雪儿本没有想到过回来),她的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她买了一件漂亮的短裙。雪儿的父亲是很有鉴赏力的,他买的裙子很适合雪儿,但那晚留下的烙印实在太深了,雪儿再也没敢在父亲面前穿起过。她回到人前依旧是一样笑脸盈盈,仿佛那些创伤已不复存在。

可是在小余面前她不用再掩饰什么了,当她恣意流露她的悲欢的时候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小余叹道,“很久了吗?”

雪儿点了点头。即使除去父亲的影响,这份情感也已很久了。雪儿回答小余的问题时没有感到任何的困难。就象两个人在漫长黑暗的甬道里摸索前行,终究会见面一样,这个情感的表白是注定的,也就好似一个问另一个:

“走了好久了吗?”

另一个则默默地点头。

这个晚上小余和雪儿在阳台上立了很久,直到雪儿忽然提出让小余送她回家。小余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心想雪儿到底还是对他生了气。

“你生我的气了吗?”小余不安地问道。

“不,没有。”雪儿急忙摇了摇头。

“那么,为什么要走呢?”小余急切地追问道。

望着小余一脸失望的神情,雪儿在心底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男生平时如此地淡漠,可一旦动了感情,竟是如此地执拗。雪儿总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小余。可是小余此刻的执拗似乎并非不让雪儿走,而是在期望着雪儿给他一个恰如其分的理由。

于是雪儿柔声道:“小余,你回答我,如果留下来,你会要我吗?”

小余听见雪儿这样问他顿时感到一阵惶恐。“你在担心这个吗?”他问,“我不会欺负你的,我把我的房间给你住,我就呆在客厅里。”

雪儿听见小余的回答,叹了口气道:“小余,你何必这样说呢?要知道,当昨晚你邀请我住在你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呀!”

小余怔住了。他凝望着雪儿的双眸,雪儿的眼神坚定而坦白,于是小余忽然明白雪儿的意思了。

是的,当小余怀着酒意提出邀请的时候,雪儿的回答是明白无误的。若是雪儿没有决定好一切,那么即使她再信任小余,她也是不会答应的,然而雪儿答应了,那么小余刚才那一瞬间的惶恐岂非显得如此渺小而无谓?

“我是你的,”雪儿满脸红晕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但是现在送我回家好吗?”

虽然小余有时稍显迟钝,但这次小余没有再迟疑。他到里面房间找了一件大衣给雪儿披上了,然后开门送雪儿出去。

到了雪儿家门前的时候,小余一下子捧住了雪儿的脸蛋,使劲地吻下去。雪儿吓了一跳,可双唇却被紧紧压迫着,叫不出声来。她费力地去掰小余的手,可小余的手捧得那样紧,紧得让雪儿不得不踮起足尖,迎合着小余,而身上披着的大衣落了下来,沿着身体的曲线,直至盖住了脚踝。

小余的手松开后良久,雪儿方才敢睁开她的眼睛。一接触到小余的目光她立即羞怯难当,埋下头直往小余的怀里钻去。小余不说话,低下头吻她的头发,吻她的额,而雪儿在小余怀里一个劲地颤栗。

小余走的时候似笑非笑地对雪儿说:“今天我放过你,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可要记得哦!”

说完他就转身下楼去了,雪儿害羞地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开门进屋去。抬腿的时候才意识到小余的大衣落在脚上,未曾让他带回去。

第二天仍然是个晴天。雪儿说过,她今天要去机场接父亲,所以小余忽然感到无所事事。他反复回想着昨夜他吻上雪儿的那种感觉,可是却感到恍恍惚惚,记不真切。大概当一个人情感高强度释放的时候,理性就会暂时失去作用,小余心里想,要不为什么恋爱中的人智商都特别低呢?

于是小余不再去想昨天的事了,他像往常无所事事时那样又出门闲逛去了。小余喜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拥挤的人流中穿行。人们都面无表情自顾自地走着,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时小余就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轻松。

小余有时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奇怪自己似乎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多么需要别人理解,在他看来,两人之间真正的彼此理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有时一个人向别人诉说什么,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他只须相信倾听他的话的人能懂他就可以了,其实倾听者真的懂他还是不懂他并不重要。有时他还会询问别人的意见,但不论他自己是否意识到,他心里其实是早有答案了的,他不过是在等待另一张嘴将它说出来罢了。所以那些拼命想说服别人的人往往很可笑,他们认识不到每个人都无权为他人作决定,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和死亡一样,终究是要由自己来独立面对的。

所以小余并不急于去认识这茫茫人海中的一张张面孔,也不特别需要一个朋友。他若是高兴,他能和坐在路边晒太阳的老太太推心置腹。他觉得他和老太太之间并没有什么界限,若一定要说有,那么这对任何两个人而言都是一样不可逾越的。

那么他人对自己而言,或者自己对他人而言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这一点小余也想过。小余想人之于人就象黑暗中彼此陌生的夜行客,偶尔在路口相逢,彼此相对无言,只是默默地继续赶路。但从此知道了在这漫长而苦痛的路上,自己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于是在前行时又多了几分慰藉、几分希望。小余知道,他是需要关怀的,但这不等于说当他跌倒的时候需要人去拉他一把。他自己也一样,当他看到那个偶遇的同路人跌倒时,他也许并不会伸手去拉他,可小余心里知道,当那个人就此沉沦时,他自有他的疼痛,而当那个人振作时,他亦自有他的欢乐。

如此说来,他人就象一盏路灯,没有他照着时,你一样要走自己的人生,但他毕竟给你带来了光明和慰藉。

小余就这样不着边际地想着,听任自己的双脚带自己前行。冬日的太阳照得人很暖和,即使他的思想停止了,恐怕他也会一样地这样走着。

等到小余终于从沉思中醒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已来到一家泡沫红茶馆的门口。

小余曾无数次下意识地来到过这个地方。这家红茶馆原本很平常,装璜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并不很有情调,红茶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味道。但是,这个地方对小余的而言是刻骨铭心的,他正是在这里遇上了他初恋的女友的,也正是在这里,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女孩哭红了眼睛,提出要和他分手。

分手时还送给小余一只毛很白的小狗。

很多年过去了,小余一直没弄明白她为什么送给他一只小狗。小余并没有说过他喜欢动物,而当女孩提出分手时,小余相信她对自己是已不再抱有希望了的,那么她又何必送小余一只小狗呢?

但那只小狗倒的确陪伴了小余不少孤单的日子。小余并没有费多少心去养它,因此它总是饱一顿、饿一顿的,不是十分地健壮。但小余自从有了这只小狗之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扔一个拖鞋给那只小狗,然后跟它抢夺起来。当然小狗总是会落空,于是汪汪地叫着。这时小余就会默默无言地撸撸小狗那毛茸茸的头。

“我要活下去呀。”小余自言自语道。于是他便出门去,小狗总是跟在他的脚边。

“别跟着我。”小余将小狗塞回房门里,然后将门锁上。门里响起小狗孤单而委屈的叫声。

这样的日子有好长一段,直到有一天小白忽然出现在他生命里。也许是一个无心的过失,小白取代了小狗在小余生活中的位置。从此他常常让小白落空,却又一样常常抚摸小白的头,然后撇下她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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