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明明隔了一些遥远距离。
连城却是分明感觉到,君墨白望过来的一许目光,正是投在她身上。
不期然,涌出一丝异样情绪。
垂下头,掩去心头悸动。
她原本尚在犹豫,是否依着父亲所言,请君墨白出面管理贪官污吏一事……未想,君墨白现在突然间出现,一手涉及了此事。
至于其间缘由,一时不甚明确。
之于七王爷来到,周知府自然惧怕,不敢出一丝纰漏。
一炷香之后,周知府近乎出动了所有人,为着灾民们熬起了粥……在此间源源不断,有着从着各处赶了过来,赫然把招亲之地,变成了赈济之地。
而在连城打算离去之际,有着一名家仆模样之人,来到面前邀请她去到周府。
至于邀请之人,连城只消一想,便确定是君墨白无疑。
穿过层层人群,辗转来到周府。
在着家仆示意之下,连城缓缓走向后园当中,寻求君墨白所在之地。
盛夏之时,正值群花绽放,各展风姿渐迷人眼。
璀璨引人之间,君墨白负手而立的身影,呈现在了眼前。
褪去了绯衣如火,换了白衣胜雪,清冷如同洒下月光,出尘如同九天谪仙……月色之下,他背对着她,只留一许清寂身影,隐隐似是透出孤独之感。
心有错觉间,连城只觉此刻的君墨白,与着寻常不同,平添了些许陌生。
这般想着,脚下已然上前:“七王爷,您寻我?”
沉默一时,君墨白才逐渐转过身来。
在着连城凝视之间,略带玩味开了口:“见到本王,可是有些意外?”
意外?当然意外,并且不止是有些,而是非常意外。
思及至此,不觉接下他的问话而下:“敢问七王爷,怎么会来朝阳城?”
在着连城眼里,君墨白自当属于养尊处优之人。
因此,实在想不通什么缘由,突兀来到正是灾情盛行之地……不仅如此,还一举亮出了身份,惩治周知府熬粥救济灾民。
他这样高调,想来涉及到的上面官员,很快便会被其惊动。
若他由此彻查下去,一并处理了这些官员……怕是以后在朝廷上,引来上面官员靠山在他身上种下恨意,因而树立下敌人!
“你都来了,本王怎能不来?”
沉思之间,君墨白淡然言出一语,其间含着复杂意味……转而,未待连城回上什么,接着道:“你来朝阳城,并非只是探亲吧?”
此言一出,连城心下一惊。
君墨白神色未有变化,仿若掌握着一切:“你尚未正式步入朝堂,这件事情你若插手,势必得罪一些朝廷上之人!日后,怕是无法像你父亲一样,立稳于朝廷……”
如此一语,带着一些担忧意味。
见连城态度缄默,君墨白顺着适才道:“本王想,上官丞相只是让你来暗访,查出其间明细!不过,依着你的性子,怕是见到灾民流离失所,无法置之不理……”
一字一语,道出连城心下想法。
不觉,连城看向君墨白的目光,带了些许惊异……何时起,君墨白这般了解她?
的确,父亲让她前来暗访,可是确有贪官吞了救济饷银。
但当过来朝阳城,看了一路灾情情况,随之见着周知府不顾灾民,隆重安排嫁女……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决定,早些想法安置这些灾民,减少一些伤亡率!
但这样的话,想来避免不了身份暴露,传入上面官员耳中……无疑,为以后的仕途之路,铺下了一层敌对!
她只是刚刚兴起这个念头,未待想到具体办法实施……便在这时,君墨白如此出现,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那么,你呢?插手这些事情,不怕引来旁人猜忌吗?”
思及前后因果,连城下意识问上。
“我?”
君墨白轻笑了下,带着一丝不经意转过身去。
月光之下,他整个人隐有些冰冷:“本王不过是个随时死去之人,有什么可担忧的?再者,即便本王不插手此事,那些人未必便会对本王,有什么好的想法……”
言下之意,同着上官明所言,相差无几。
君墨白涉及了这件事,那些人会厌恶君墨白,将之视为敌人……君墨白不涉及这件事,他们之于君墨白,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印象。
莫名的,他愈是说得风轻云淡,她愈是听得心有悸动。
依稀间,涌出一丝名为心疼的情绪。
“可是,你不同。连城,你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直言不讳的,君墨白道出心下担忧。
顿了下,语重心长劝说一言:“你且记得,以后遇事再三考虑,切不可随心而行!你要懂得,这个世上向来弱肉强食,有些事并不是你想,便能去做的……”
“君墨白,谢谢你!”
君墨白赋予道理还未落下,连城已然止不住道出心下所想。
与此同时,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从着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她早该清楚,君墨白从来不喜管事,不会主动涉及什么……上一次,正是为了她,出面惩治李公公,哪怕不惜拂了君龙泽的意!
这一次,突然现身朝阳城,涉及了她即将涉及一事……虽然,他表面并未点破,但她有自知之明:怕是君墨白,还是为了自己!
从着初遇到现在,她从未给予过君墨白什么。
但,君墨白无形间,却是表明了护她的立场!
许是触动所致,望着他近在面前的背影,听着他所言深刻的话语……心下一动间,身体比之更快一步,伸手抱上了他!
从未有这么一刻,之于君墨白……心生触动。
他的身上,如同他整个人一样,全身上下清冷环绕,似乎怎么也温暖不了……愈是这样,连城愈是想将之温暖,她不想让他这么冷。
懵懂之间,紧紧贴在他的背上,未有考虑这番言行,是否合乎常理。
君墨白垂眸,看着连城从后面抱在他的腰间……有着淡淡温暖,从着身后那具温暖身躯上,一点一点传与了他。
腰间,女子伸过来的双掌交合。
君墨白不觉唇边漾上笑,缓慢抬起自己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任由她这么将他抱着,不再言语任何。
月光之下,淡淡花香飘过。
远远地,以着满园花影为景,为着正在拥抱的两人,平添了一丝动人之感。
暗处,一个男子隐藏暗处,望着前方相拥的两人。
衣袖下,双手紧握成拳,眼底折射出一丝寒芒,悄然隐退了身影……直至,退到一处旁人看不到之地,喉间发出一道奇异的呼唤。
下一刻,从着暗处涌出了一人。
见此,男子从着怀里拿出一纸信封,交予了来人手里……转而,在同着他交待了什么之后,来人迅速隐没在夜色当中。
徒留下,男子站在那里,浑身散发出冷漠气息。
“七王爷,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粥救济灾民……”
远远地,周知府满是小心翼翼上了前,朝着君墨白汇报上一语。
此间,无意抬了头。
当望见君墨白正同一名少年,亲密拥抱在一起时,一时脸上布满震惊……怎么会这样?南凉当朝七王爷,竟有此癖好?!
这般想着,不觉整个人冷汗直流。
无意撞见七王爷的秘密,是否会被七王爷灭口?只消一想,周知府整个人伏在地上,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在此间,连城匆忙松了手,退离君墨白身边。
适才只是心有心疼,一时无心太过顾虑,只想一意抱着君墨白……却也一时忘了,他们两人在着旁人眼里,可都是男子身份!
若是传出去,指不定遭来什么流言蜚语。
思及至此,连城脸上染了淡淡微红,不觉自己过于考虑不周。
相比之下,君墨白却是未有丝毫波动。
淡漠回身,睥睨正在地上跪着的周知府……片刻,才抬步上了前:“周知府,如此爱民如子,本王颇感欣慰……”
“下官惶恐!还是七王爷有心……心系灾民……亲自前来……实在是朝阳城之福……”
面前君墨白释放的压力,周知府近乎承受不住。
忐忑不安之间,却见君墨白突兀俯下身,吐字清晰入了耳边:“周知府,本王此次出宫急了些,忘了带上些钱财!现在看到灾民衣食堪忧,实在心生不忍……”
如此一言,周知府怎会听不出其中意思。
暗下一咬牙,接着叩了头道:“七王爷心系百姓,自当是百姓之福!下官……下官愿意出钱……救济百姓……”
表面这般说着,心下近乎滴血。
眼见君墨白含了笑意,以为这样便是足够,不觉安下心来。
未有捕捉到,君墨白眸里藏着翻天汹涌……在着周知府不明之间,看似无意实则有意:“本王听说,之前父皇拨了赈灾饷银下来,似乎经了周知府一手?”
“七……七王爷……下官……下官……”
突然闻此,周知府舌头打了结似得,吐不出一句完整话语。
周知府一脸苍白间,却还得认真听入面前话语:“本王此次出行,意在游山玩水!之于饷银一事,并不想涉及太多……”
君墨白还是笑着,笑意显然未达眼底。
紧接,在周知府吓得魂不附体之下,道明心下所想:“不如这样,你去通知你所认识的官员,之前父皇拨了多少饷银,你们便以二倍献出,供给灾民使用……如何?”
“七王爷……下官……下官……”
因着这一语,周知府大脑一片空白。
圣上所拨饷银,早就从着上面下来之时,便没剩多少,他不过小小抽了一些……原本以为,无人能够知道,那些灾民任其放逐下去!
但,谁能想到,七王爷突然降临,而且直接管了此事!
上面的人,他得罪不得……现在七王爷面前,他同样得罪不了!
不过,让他一人拿出这么多饷银,他根本无法拿出……换句话说,就算勉强拿得出,到时他不定为此倾家荡产!他贪的最少,却得付出所有家当,怎会心甘情愿。
周知府踌躇不定间,君墨白眸色微沉下来:“周知府,不过小小要求,也无法做到么?既是这样,还留你这个知府,有何用处……”
眼看,君墨白动了怒。
一时间,周知府不管后果如何,赶忙在此应了下:“下官做得到……做得到……这就去办……”
近乎失了所有力气,在着君墨白面前,周知府毫无招架之力。
随之,一边跪着一边爬着,才踉踉跄跄离了去。
目前唯一的办法,便是汇报到上面,将着赈灾银子加倍吐出来……七王爷涉及事出突然,想来上面那些人,之于七王爷同样存在畏惧!
毕竟,七王爷可是圣上最为疼爱之人。
在着周知府离去之后,君墨白敛了敛神色,恢复了以往。
便在此时,连城走到他的身侧。
君墨白与着周知府,适才两人所言话语,在边上隐约听了个大概……一时不觉,君墨白确实存有智慧,处理事情比之深远。
他不过出了面,以着为民着想名义,便让那些贪了赈灾饷银的官员,不得不原封不动吐出饷银同时,还增加了一倍饷银。
追回了饷银,还让那些人吃了瘪,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关键的是,那些人现在之于君墨白,该是有把柄被抓的惧怕心思……因为,君墨白点明了他知道,饷银被贪一事,却是并没有抓起惩办。
比之直接处理他们,更为来得折磨一些!
“两倍饷银,他们怕是不会心甘情愿拿出……”
望着周知府离去方向,连城若有所思道上一句。
闻言,君墨白却是颇有把握否认:“不,他们会的!比起饷银,本王相信他们更看重性命……”
之于君墨白这一语确定,连城不觉相信下来……一时心下,为接下来灾情得到缓解,灾民们不再流离失所,隐有所喜。
抬眸,不觉认真望向君墨白:“七王爷,我替灾民谢谢您……”
之于连城道谢,君墨白不觉眸里溢笑。
像是想到什么般,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刚才,不是以身相谢过了么?”
“君墨白!”
连城微微羞恼,直呼了他的名讳。
君墨白笑意微微一收,直直望入连城的眸:“知道么?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直呼本王名讳,未有受到任何惩罚之人……”
闻言,连城垂下头,心下默认了他的话语。
的确,她是不能直呼君墨白的名讳……只是有时气急,便未想过太多,直接唤上。
突然想到,他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印象当中,她一次次直呼他的名讳,从未见他有过介意……在这一点上,何尝不是他给予她的纵容?
思及至此,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眼前君墨白靠近。
心有疑惑间,见他张开双臂,将着她拥入了怀间。
在这一刻,连城分明感觉得出,心跳乱了一个节拍……他的身上,充斥着淡淡清香味,并不让人厌恶,相反还有股安心的舒服。
连城,只有你。只有你能让本王体会到,活下去的归属感。
默然之间,君墨白心下这么想着。
由着年纪相差,也由着男女之别,君墨白之于她高了一头不止……连城不觉感到,君墨白下巴似是抵在她的头上,轻然蹭着她的发丝。
心有悸动间,君墨白已然松了手。
连城一时只觉,他们之间这样亲密,似是哪里透着不对。
君墨白似是同样意识到,颇有深意附上一语:“刚才你非礼了本王,现在本王还了回去,你我之间,便当扯平。”
言下之意,她抱了他,他抱了她,谁也未有吃亏。
连城不觉脸上染了微红,为君墨白这一语比较……然,还未回过神,君墨白正色接着道:“以后,不许再对本王动手动脚,本王之于男子,可是没有兴趣。”
“……”
这下,连城当真不知回些什么。
她适才之所以抱他,是因着心下之于他有了心疼,才想去抚平他的孤独……未想,被他理解成了非礼,还这么振振有词,表明了不喜男子态度。
且不论,她并非男子不言……她实在想不通,君墨白这厮怎会这么认为。
心下微恼间,连城未有注意到,君墨白眸下闪过一丝情绪。
淡漠,挣扎,心动,还有悲伤。
连城,别再像刚才那样,亲密无间朝他靠近……他真怕,控制不住想囚她在身边,折了她的羽翼,只为他一个人存在。
他,不想伤了她,就像,曾经伤了那个女子一样。
“走吧,前去看下灾民情况。”
突兀的,君墨白落下一语,同时朝着前方走去。
见此,连城亦步亦趋跟在君墨白身边……同时,想到君墨白适才所言,与之平衡保持着一丈距离。
见此,君墨白微微摇头,心有愉悦……事实上,他本不该出宫,身上毒素随时发作,还得面临一些虎视眈眈,危险根本如影随形。
但一想到,她前来朝阳城之后,便不甚放心跟了过来。
他想,他从未有像现在过,厌恶自己随时命不久矣……多么奇妙,从未有如此想活下去的念想,延续生命的存在。
这般想着,却在刚出了府门之时,察觉身边之人,蓦然停下脚步。
迎面而去,正是一袭黑衣的夏侯渊,正朝着府门前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