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
突兀闻此,连城刚饮入口间的清酒,一时咽下不是,吐出也不是。
望着连城如斯反应,夏侯渊一脸似笑非笑。
“只是一语玩笑……”
夏侯渊淡然接着道上,端起面前桌上清酒。
饮下同时,遮住了眸里那一闪而过的狠戾。
此后,才真正解释道:“我只是突然出宫,一时不明去向何处!正逢听闻,你来朝阳城探亲,这才一路跟过……”
原来是这样,连城心下明了些许。
用膳之后,夏侯渊先行上了二楼,去了房里歇息。
连城与着碧瑶,尾随之后上了楼。
与着碧瑶,虽本质同为女子,但表面仍有男女之别……因此,房间订了两个,一左一右紧挨一起。
碧瑶犹疑了下,侧看边上连城:“公子,他在说谎……”
闻言,正在打开房门的连城,手上僵了一僵。
下意识望向碧瑶,后者微微蹙眉,紧接落下一语:“在我看来,他并非表面所言那么简单……”
沉默一时,连城突兀敛了敛神色,淡淡开口回上:“你想多了,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赶路。”
一语毕,连城直接推门而入。
之于连城这番回答,碧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接着入了房间……心下之于夏侯渊,却是在无形之间,多了一丝防备。
想着碧瑶所言,进了房间的连城,面上凝了一道沉重。
夏侯渊不简单?连着碧瑶,尚且看出了这一点,她怎会一点也未察觉到!
他表面所言,只是出宫巡游。
但,巡游时间与她出行时间,未免过于吻合?而且,他既出宫巡游,应是事先有了想去巡游之地……可偏偏,来到了她的身边!
巧么?当然不,其间许是隐藏着什么目的。
只是,此次朝阳城一行,她明里探亲,暗里查访贪官污吏……那么,夏侯渊此行是为了什么?目前来看,似乎并未有什么能让他图的!
如今看来,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翌日清晨,一行人赶向朝阳城。
得知他们所去之地,正是灾情盛行的朝阳城时,店小二再三相劝……最后之于他们一意孤行,看向他们的目光,不觉夹杂一丝异样!
而在听闻朝阳城有灾时,夏侯渊无有一丝意外,似是早已了然于心……于此,连城之于夏侯渊,不免心下多了份思量。
为了早些赶到,连城与碧瑶同着夏侯渊一样,换了骑马赶路……留下马夫,驾驶马车携带着行李,远远跟在后面。
正值盛夏之际,炎热阳光洒落身上。
汗水湿透了连城整个衣衫,近乎产生中暑之感。
咬牙一一撑过,终是在着太阳落山之际,进入了朝阳城范围……从着一开始凄凄惨惨,三两灾民横在路边,到后面愈来愈严重。
待到了朝阳城里,到处灾民盛行。
角落里面,上了年纪的老人,躺在那里苟延残喘,一些半大的孩子,浑身褴褛不堪,身上骨瘦如柴……只消看一眼,便让人无法不为之产生心疼。
此间,还有一些人,不时来来往往,想来是不愁衣食人家,对于这些灾民,根本熟视无睹。
“我可怜的孩子……”
隐隐间,一道哭泣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正是浑身脏乱不堪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默默掉着眼泪……孩子面色苍白,许是饥饿所致,匐在女人怀里,无有一丝力气。
见此,连城不由忍不住上前,从着怀里拿出一些碎银,想递与她的手上……偏在此时,手臂被人阻止,回眸正是夏侯渊,朝她摇了摇头。
“这里灾民太多,你帮得了一个两个,还会有三个四个!你现在能力有限,根本帮不尽的……而且,就算你现在把银子给她,说不准她还未用,便被其他灾民抢了去……”
之于连城产生的同情行为,夏侯渊为之分析一语。
连城为难看了眼孩子,目光一一巡视过那些灾民……见她犹豫不定,夏侯渊只能安抚:“若真想帮他们,还是前去买些粮食,一一发于他们……”
闻言,连城犹豫了下,最终点了点头:“如今之计,只能这样……”
即使如此,她给予的帮助还是有限……依着这里灾情来看,怕是需得多量银子换买粮食。
心下沉重间,想到若是这里存在贪官,那么定然牵扯到上面官员……毕竟朝阳城灾情盛行,地方官员即便有心吞下银子,却也不敢悉数吞去!
上面官员,个个背后存在靠山,无人愿意出面得罪,为自己树立敌人……否则,依着父亲位居丞相一职,怎会只是让她前来暗访!
难道最后,真得像父亲所言那样,让君墨白出手这件事情?
思及至此,连城只觉一团糟。
眼看,马夫赶着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不得不收回目光:“趁着天色未暗,我们先抵达林府,具体事宜,之后再行商讨……”
一语毕,连城狠心挥动了马鞭,在着一个个灾民面前,策马而过。
碧瑶与夏侯渊紧随,马夫还是在后远远跟着。
林府,位于县令县衙附近,称得上是朝阳城繁荣之地……在这等位置,所居住的这些人,多半都是腰缠万贯,与着灾民相比,赫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连城一行人赶到之时,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
周边街市上,逐渐热闹了起来,所摆小摊琳琅满目。
这里同样存在着灾民,却是无有谁人给予同情,甚至于一些人看向灾民目光,存在着厌恶与驱逐意味。
见此,连城情绪一动,正待快马加鞭,早点赶到林府。
“快来……周知府为嫁爱女……在前面立了高台……有意抛绣球选亲……”
突兀的,一道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闻此,周围登时陷入到喧哗之间。
下一刻,近乎在场所有百姓,朝着那里涌动了过去,一个个奔过他们身侧……就连原本小摊摊主,同样匆匆收了摊子,跟随在之后到达。
眼看热闹云集之人,一一离了这里,只剩下灾民留在原地,突显出一些冷清。
“灾情蔓延,身为地方父母官,还怀着隆重心思嫁女!”
之于面前这幅境况,碧瑶忍不住出言一语。
她所言的,正是连城所想的。
不知怎的,心下涌出了一丝微怒……侧望碧瑶与夏侯渊一眼,松了缰绳道:“我倒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周知府,怎个嫁女法!”
当三人赶到之时,这里已然聚集满了人群,各样议论热闹四起。
抬眸望去,正前方高台之上,挂满了火红灯笼,周边有着大红长绸垂落下来……上方还有二层立位,布置有条不紊,甚至应有尽有。
整个上下,通体呈现出贵气逼人味道。
还未打量完布局,一位富态中年男子,手执一枚精致绣球,已经上到了二层,站在了所有人面前……隔着远远距离,还可见他身上衣裳富贵荣华,不难猜就是周知府。
若说,朝阳城没有贪官,连城心下断是不信的。
“众位能来捧场,周某感激不尽!府上小女,现已十六年华,目前尚待字闺中……凡是仪表堂堂,有上进心,还未成家立业的公子,皆可接此绣球……”
如此一语下,周知府回身朝着下面示意。
很快,一袭红色衣裙的秀丽女子,面若桃李在着丫鬟搀扶之下,走到二层站在周知府身侧。
将着绣球递与女子,周知府环顾下面众人,满面荣光接着道:“凡能接到绣球者,皆有望迎娶小女,若是还能入赘周府,周某定当奉上所有家作为嫁妆。”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不期然,整个人群躁动起来,符合所提条件男子,无不一个个跃跃欲试。
“小女,这厢有礼了。”
女子手执绣球,款款上前。
容颜眉清目秀,插着珠钗的发丝,柔柔散落在身后,脸上带着适宜的笑容……但见,她缓缓举起了绣球,引得下面男子接连惊呼,一眨不眨盯着她手上绣球。
眉眼含笑间,女子手上一松,绣球朝着下方人群落下。
下一刻,整个全场沸腾起来,为了能够争夺到绣球,你推我搡起来,无不惶恐多让。
“走吧!”
连城蹙起眉,不想就此再看下去。
灾情盛行,灾民流离失所,甚至衣食堪忧,地方知府却是大费周章,抛下绣球嫁女……这一点,在一定意义上来讲,何其不透着讽刺意味!
“公子,看!”
刚调转了马头,耳边碧瑶蓦然传来一句。
闻言,连城下意识回眸,一同回望过去的,还有与之并肩而行的夏侯渊。
遥遥而去,只见夜色笼罩之下,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正骑着骏马从那边而来,形成一道引人注意的风景。
在着绣球落下一瞬间,他整个人从着奔腾马背上,一跃而起。
足尖轻点,跃过人山人海,在着半空当中,伸臂回转一收……下一刻,绣球落入了他的手上,他紧接纵身向前,挥洒自如之间,落在了高台二层之上。
正是周知府与周千金,两人正中间。
铺天盖地,有着各样纷杂的声音响起,似是想将这里所有淹没。
然,这些皆不是连城注意的,此刻她的眼底,便只剩下了那个男子……眉目清冷一片,整个出现到现在,犹如画上走下的谪仙。
无疑,他博得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怕是在场,无有一人识得他的身份。
连城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到来,还是以着这样的方式……一时间,整个人除了怔忪之外,还带着些许讶异,别样情绪涌上心间。
回首见他,惊鸿一瞥,注定倾城无双。
此间,唯有夏侯渊垂下了眸,手上紧握上缰绳。
君墨白,你终究还是来了。
“恭喜这位公子,得了小女绣球,不知可否有心下聘?”
周知府朝着男子全身上下打量一眼,老奸巨猾眼底,透出一丝精光来。
光是他身上一袭打扮,便是太过不俗,此人注定非富即贵。
周千金望了男子一眼,不由整个人惊住,为男子清雅出尘的面容……待回过神来,脸上染了淡淡羞红,未想在着朝阳城里,还有这等惊艳男子。
“下聘?”
君墨白微微一笑,手上把玩着绣球。
似是无意识的,视线在着人群之间,一一搜寻而过……隐隐之间,仿若在寻着什么人一样。
半晌,收回视线,侧眸看向周千金。
在着所有人注视之下,上前朝着周千金靠近一步……伸出缠绕了黑色丝铁的手,轻然勾起她的下巴:“凭你也配?”
原本,君墨白这一动作,便教在场之人哑然。
虽被这男子抢得了绣球,但周千金可是贵为周府千金……大庭广众之下,男子这等行为未免过于轻浮了些,未想他一开口,更是引人错愕。
“公子……”
周千金脸色一白,不明哪里出了问题。
周知府脸上同样染了难堪,隐隐有着恼怒趋势。
之于他们神色各异,君墨白似是见而未见一般,从容不迫收回了手……意想不到之下,转而丢下了手上绣球,任由绣球滚落到不知名处。
“你……你大胆!爹……”
周千金再也顾不得羞涩,被羞辱之后愤然恼怒。
“来人!给本府拿下……”
被这样拂了面子,周知府沉声唤了手下人来。
对此,君墨白不惊不扰,甚至唇边含笑如水。
在周知府惊疑之下,从着怀下拿出一块令牌:“本王不过同周小姐开个玩笑,周知府便想治本王的罪?”
刹那间,看到令牌的周知府,脸上褪尽所有血色,整个身躯更是颤抖不止,犹如被风吹过的枯叶。
众人原本以为,男子这等蔑视行为,定会得来周知府惩罚……未想,最终见到的却是,周知府无不恭敬惶恐的,朝着男子跪拜了下去。
“参见七王爷!不知七王爷圣驾降临,实在罪该万死……”
周知府说着话的同时,朝着君墨白连连磕起了头来。
听闻周知府的话语,众人先是惊扰一片,紧接着如梦初醒一般,一个接一个纷纷跪了下去……高台之上,君墨白负手而立,受着众人跪拜,脸上神情未有变化。
待所有人跪下,君墨白近乎轻易的,望见了在人群之后,骑在马上的连城……唇边先是玩味一笑,接着在见到她身侧的夏侯渊时,微微沉下了眸。
之于眼前惊变一幕,连城嘴角不觉狠狠一抽,君墨白这厮未免太高调了些?一来,就暴露出了身份,让她颇为有些措手不及!
只是,他突兀来到朝阳城,会是因为什么。
这般想着同时,众多周边灾民闻讯,朝着这里纷纷赶了过来。
“求七王爷……为我们主持公道……救济我们性命……”
在着这些灾民心里,现在高了周知府一等之人,俨然成为最神圣的存在……以往都是天高皇帝远,此刻君墨白现身当前,根本就是救命稻草。
之于这些灾民前来,君墨白神色仍旧淡然。
若有所思间,向下俯瞰了眼众生:“本王之前听闻,朝阳城灾情尚存,未想还有这些灾民,一直流离失所!周知府,身为此地父母官,可有采取过什么措施抑制灾情?”
“回七王爷,下官……下官……”
周知府头上冷汗直流,未想突然面临如此大人物……半晌,才找回自身声音,连忙接着道:“回七王爷,下官不时有开仓赈粮,煮粥救济灾民……”
话虽这么说着,但语气明显虚了下来。
“七王爷,万请为我们做主!那些粥,根本就是清水熬成,根本见不了几粒米……许多灾民,在这等救济之下,只能生生饿死……”
灾民当中,一名上了年纪老者,泪眼朦胧凄惨诉说。
对于此,剩下灾民纷纷点了点头。
不时之间,还有远处灾民闻风朝着这里赶了过来……之于此情况,周知府近乎昏倒过去,整个人垂下头,一直跪着颤抖不已。
闻言,君墨白缓缓俯下身来,伸出黑色丝铁缠绕过的手掌,缓缓拍了拍周知府的肩膀。
看似力道极轻,实则蕴含了一些力量……一时,周知府痛得有苦说不出:“周知府,百姓们觉得你赐予的粥,填不了肚子……”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吩咐下去……煮上浓稠粥米……救济这些百姓……”
未待君墨白话语落下,周知府心下已然反应过来,忙不失迭连连点头。
之于此,君墨白缓缓站起了身来。
脸上神情,无形之间一点一点冷却下来……隐隐间,声音如同三月春雪:“一炷香之后,本王想看到,百姓们在这里领粥……”
“下官领命!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之于君墨白吩咐,周知府未敢有一丝一毫反对。
下一刻,匆匆行了跪拜之礼。
近乎一步三晃,连滚带爬下了高台,按着君墨白所吩咐事情,诚惶诚恐接下办去。
“感谢七王爷为民做主!七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见周知府依言离去,灾民们集体伏在地上,朝着君墨白所在方向感恩戴德念上。
夜色之下,君墨白只是站在那里,淡漠接受那些人跪拜……仿佛天生便是睥睨天下君主,身上不时散发出神秘气息。
未想,自己正想去做的事情,君墨白为之做了下来,并且算得上在间接惩治贪官。
不由得,连城心下为之起了丝震动不已。
想法改变间,不觉抬眸望向君墨白所在。
未有想到,相隔甚远的他,在这一刻,同样回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