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大婶的哭诉声中,小男孩枣儿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中年大婶是落霞镇王员外的正房太太,这王员外在落霞镇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他是一位专门收购从西域流进来的蝉丝和葡萄酒的商人,底价买进高价卖出,此人为人老练,商业眼光也十分锐利,所以他的生意就像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到了近几年来俨然成为了落霞镇最大的葡萄酒和蝉丝的代理商。
这人一有钱就容易变质,王员外成了落霞镇最大的爆发户后,觉得商人是需要脸面的,所以花钱买了一个员外的称号,然后又陆陆续续的取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把陪着他一起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给落在了一边,这位糟糠之妻也就是正在算命摊上哭哭啼啼的中年大婶。
这些都不是令这正房太太伤心的原因,真正令他伤心的事是,王员外最近迷上了赌博,赌博这种东西就如同精神鸦片一般,有瘾,没输个精光是不会停手的,中年大婶说王员外在赌场连房契和他最赚钱的供销商店都给输了,在赌庄限定的时间内不把钱还出来,就要带人来强行抄房子收铺子,听到这个消息,王夫人险些没气晕过去,恨不得杀了这个刮千刀的,王夫人御夫极严,而王员外有很严重的妻管严。王夫人虽然对自己的丈夫很严格但还是很爱他的,一咬牙王夫人决定陪王员外一同渡过这个难关,大不了从头再来。
先前王夫人行色匆匆的在落霞镇的南大街上走着,是因为她要去把自己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金银首饰给当了,能帮自己的丈夫一点算一点。所以才有了街边算命摊上这一幕中年大婶对着一位六岁的孩童哭诉的滑稽场景。
王夫人说完,脸上的悲愤表情渐渐淡了下来,觉的在一个六岁大的孩童面前表现的这么激动有些失态,于是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示意那一直闭着眼睛的小男孩,自己的故事讲完了。
枣儿一直是闭着眼睛在听的这个故事,故事讲完后,他沉默了少许,然后凑到了王夫人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听着枣儿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王夫人表情先是疑惑然后是不敢相信,接着是无边的愤怒,这愤怒随着枣儿的话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王夫人的两只眼珠子似是要燃起火来。
她猛的一拍身下的算命用的黑木桌子,泼妇十足的骂道:“这个杀千刀,枉我以前在他穷苦潦倒的时候对他这么好,如今竟然想这样来算计我,看我回家不生撕了他。”
王夫人转身欲走,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身后的小男孩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说道:“小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今日多亏小先生指点了。”说完,王夫人就风尘滚滚的走了,想来是迫不及待的想回家收拾自家的那位妻管严丈夫了。
枣儿一脸平静的看着桌上的二十两银票,学大人一般插在袖子中的双手却不自觉的抖了两下,然后他以肉眼难以发现的速度把银票收进了怀中,待得银票落入了怀中他才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突然间吃到了一碗红烧肉。
冰冰小姑娘看着自家哥哥满足幸福的神情,表情疑惑的问道:“哥哥你怎么知道她家的事情?”此刻小姑娘慵懒的眼神中全是崇拜之意。
枣儿见冰冰如此崇拜的望着自己,不禁十分得意,他嘿嘿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
露自还没说完,小男孩的脑袋上就挨了一板粟,小男孩脑袋吃痛不禁发出“哎哟”的一声。
正当他回过头想破口大骂时,顿时看见了一个老头儿微弯着身子站在自己的身后,表情严肃。看见这老头严肃的表情,小男孩本来愤怒的表情瞬间转化成讨好谄媚的表情。
“爷爷,您可回来了。”简枣的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儿。
老头看着小男孩讨好的表情,微微点头说道:“你个小兔崽子,又趁我不在在这胡乱给人算命了是吧。”
老头叫陈南剑,看样子有六、七十岁了,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两鬓布满了银丝,额头上有几道清晰的皱纹,巴掌长的胡须看起来十分柔顺,想来是习惯性的抚摸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老头虽然总是微弯着身子,但是精神面貌却是极好,颇有几分陈半仙的架势。
陈南剑看着小男孩依然笑嘻嘻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枣儿啊,算命这一行虽然十之八九是跟顾客们打蝉语,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们自己去猜,但是也不能乱说一气害了人家。”
小男孩老实回答道:“是,爷爷,但是我是在帮她。”
老头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王夫人?”
小男孩摸了摸头顶上的馒头说道:“我见她头上别着一朵花,落霞镇的人们都知道王夫人喜欢在头上插花。”说完他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好像杨二车娜姆。”
老头来了兴趣,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家中的事?”
这下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边笑边说道:“我见她怀里抱着个东西,行色匆匆的样子,表情十分焦虑,但是主要还是要托老师的福,前几天王员外不是在您手上算过一卦吗?我在旁边听到了一些事情,嘿嘿。”
老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也没有继续追问小男孩究竟在那王夫人耳边说了一些什么话,而是把手一伸,放在了小男孩的面前。
小男孩明白老头的意思,表情十分痛苦不舍的从怀里掏出那张二十两的银票放在了老人的手上。
老人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嘲笑道:“你个小财迷,不知道是像谁。”
一位老人,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悠闲的坐在算命摊上,南大街上的行人像是流水一般,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期间算命摊上也做了几笔小生意,但都没有那位清秀小男孩的那单生意大,时间不缓不急的走过,很快太阳慢慢的往西边坠去,阳光由白色变成了红色,照在南大街的街道上懒懒的,暖暖的。
算命摊上的小男孩无聊的打了一个大呵欠,说道:“爷爷,该收摊了。”
老人点了点头,然后三人把吃饭的家伙都收拾完毕,抬脚就向自家走去。
他们的家就在南大街的不远处,走几步路程就到了,是一间普普通通的院子,三人打开院子的大门,然后一起走进了厨房,小女孩淘米,小男孩烧柴火,老人切菜掌勺,分工合作,很快一顿饭就做好了。
一碗青菜豆腐,一碗白椒腊肉,一碗蛋花汤。小男孩夹过一块腊肉嗤啦一声吸进嘴里,然后大口大口的扒饭,口齿不清的说道:“爷爷,咱们今天可赚了不少钱,怎么不下馆子去吃。”小男孩说这话是在暗示自己今天立了大功,得好好奖赏一番。
老人哪能不明白他的话,用手中的筷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小年纪倒是会享受,今天你搀和人家的家事我还没说你,现在还在我这邀功。”
小女孩安静的在一旁吃饭,只是她吃饭的速度看着是不急不缓的,其实却是相当之快,瞧着这饭量竟是比在座的两个人都要大,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己的爷爷训斥自己的这个调皮哥哥的场景,只是在一旁闷声的吃着饭,似乎饭才是她的兴趣之所在。
入夜,天气变得比白天要清冷一些,三人一齐睡在一张大床上,床很大,所以并不显得拥挤,底下是一个暖坑,在这冷天里很好的发挥了作用。
身边的小女孩早已经熟睡了过去,小女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吃饭和睡觉,枣儿已经习惯了,听着自己爷爷那平稳的呼吸,好像也已经睡着了。
但是在床上的枣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大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屋顶的房梁,脑海里正在想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他叫简枣,二岁时被这算命的爷爷在一颗枣树下捡到,爷爷帮他取名叫简枣,意思是在枣树下捡到的孩子。他记得自己从二岁时被爷爷抚养至今的这段时光,不是因为他聪明或者记性好,他甚至记得二岁前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是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到现在我已经有三个名字了,前世的名字都已经快忘记了,不过二岁前的名字我得记着,生我下来的母亲是个好人,好人得有好报,只是母亲这个好人没得到好报,死的这么惨,我得要让母亲得到好报,那些人是坏人,我得报.我得报.。”
夜越来越深,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的简枣,终于经不起暖炕和暖床的诱惑,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