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在高帝十一年(前196)春季,封为代王。这时的刘恒只是一个6岁的儿童。刘恒就封,是燕王卢绾、丞相萧何等数十名朝中大臣集体讨论的结果。《汉书·高帝纪下》写道:“燕王绾、相国何等三十三人皆曰:‘子恒贤知温良,请立以为代王。’”
当时代国包括定襄郡、雁门郡、代郡、太原郡。代国的行政中心在晋阳,位置在今山西太原南。
《汉书·高帝纪下》还记载,汉高祖刘邦在洛阳颁布诏书:“代地居常山之北,与夷狄边,赵乃从山南有之,远,数有胡寇,难以为国。颇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属代,代之云中以西为云中郡,则代受边寇益少矣。”刘邦说,代国地在北边,国土与匈奴邻接,经常有“胡寇”侵扰,难以施行稳定的统治。于是决定将原先太原之地割属代国,又将代国云中以西地方置云中郡,直属中央,这样,代国承受“边寇”的压力可以减轻。
周振鹤先生在总结西汉政区地理时指出,“高帝六年,封兄喜为代王,名义上有云中、雁门、代三郡。七年,更封子如意。九年如意徙王赵,代地属赵。十一年,分云中郡东部置定襄郡,以定襄、雁门、代、太原四郡置代国,封子恒。景帝三年,代国唯余太原一郡,其定襄、雁门、代三边郡属汉。武帝元鼎三年,代王徙清河,代国除为太原郡。”汉初在刘喜封代王之前,临北边有中央直属的陇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门、代郡六郡和燕国的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封刘喜后,中央直属十五郡中,临北边有陇西、北地、上郡、云中四郡。而北边的中段和东段均为代国和燕国所有。
关注汉初历史的学者不能忽视的历史事实,是代国长期处于匈奴军事文化的强辐射区。《史记·匈奴列传》说,“至冒顿而匈奴最彊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国”,“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张守节《正义》:“代郡城,北狄代国,秦汉代县城也,在蔚州羌胡县北百五十里。云中故城,赵云中城,秦云中郡,在胜州榆林县东北四十里。言匈奴之南直当代、云中也。”据司马迁记述,“(冒顿)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是时汉兵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彊,控弦之士三十余万。”匈奴侵代造成的农耕居民及其行政管理者的困窘,在韩王信上书中的表述是“国被边,匈奴数入”。《史记·韩信卢绾列传》记载:“上以韩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上许之,信乃徙治马邑。秋,匈奴冒顿大围信,信数使使胡求和解。汉发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二心,使人责让信。信恐诛,因与匈奴约共攻汉,反,以马邑降胡,击太原。”刘邦“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的动机,是看重他“材武”,又有所王“皆天下劲兵处”的经历,指望他能够“备御胡”。然而不料在匈奴军事强权的重压下,韩王信竟然“降胡”,甚至与匈奴合军攻汉。
刘邦亲自率领汉军主力在代地与匈奴直接对抗。“七年冬,上自往击,破信军铜鞮,斩其将王喜。信亡走匈奴。其与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复收信败散兵,而与信及冒顿谋攻汉。匈奴仗左右贤王将万余骑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至晋阳,与汉兵战,汉大破之,追至于离石,复破之。匈奴复聚兵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闻冒顿居代谷,高皇帝居晋阳,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上遂至平城。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阏氏乃说冒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戹。’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彊弩傅两矢外向,徐行出围。’入平城,汉救兵亦到,胡骑遂解去。汉亦罢兵归。韩信为匈奴将兵往来击边。”白登之围,给汉王朝的最高统治者留下了沉痛的记忆。其事距刘恒封代王不过四年。
刘邦诏书所谓“与夷狄边”,“数有胡寇”,反映了代国严峻的形势。刘恒正是在这种“难以为国”的形势下艰难坚持了16年。
司马迁在《史记·孝文本纪》中,详细地记录了代王刘恒前往长安即皇帝位的具体过程。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人派人迎代王。代王咨询左右郎中令张武等人如何回应。张武等人说: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其真实意图很难判断。今已诛诸吕,京师刚刚发生流血事变,在这样复杂的情势下,名义上是迎大王,其真意实不可信。愿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
中尉宋昌则进言:群臣之议,都是错误的。当年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可以得天下的实力派人物大概可以以万计,然而最终登上天子之位的,刘氏也,天下于是绝望,这是第一条。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构成了坚如磐石的强固政权,天下服其强,这是第二条。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势难动摇,这是第三条。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周勃入北军,振臂一呼,军士都愿意为刘氏效命,叛离诸吕,最终平定了吕氏之乱。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即使有心颠覆刘家天下,百姓不会被他们利用的,他们怎么可能结成牢固的集团呢?方今内有朱虚侯、东牟侯等刘家宗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等诸侯国之强。方今高帝的儿子只有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年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不要多疑。
代王又与太后商议,依然犹豫不定。
又问卜于龟,得大横之兆。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代王说:寡人已经是王了,怎么又说什么“王”?卜人回答说:所谓“天王”者乃天子。
于是代王派遣薄太后的弟弟薄昭往见绛侯周勃。绛侯周勃向薄昭详细说明了为什么迎立代王的原由。薄昭回报说,大臣们的诚意可信,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代王笑着对宋昌说:果然像你说的一样。于是命宋昌同行,与张武等六人乘传车前往长安。走到高陵(今陕西高陵)停了下来,让宋昌先行,到长安观察形势。
宋昌行至渭桥,丞相以下百官都在这里迎接。宋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拜。太尉周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辞谢说:到代邸再商议吧。代邸,就是代国的驻京办事处。车队来到代邸,群臣随行。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皆再拜,说:我们与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已经议定:“大王高帝长子,宜为高帝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再次推辞。群臣伏地固请。反复推辞之后,代王说,既然宗室、將相、王、列侯都以为只有寡人适宜,寡人不敢辞。
代王刘恒于是即天子位。
西汉历史自此进入到文景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