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大禹的名气远在鲧之上。为什么会这样?隐秘的原因我们不清楚,就工作的成就而言,鲧是治水失败者,而禹却成功了。成功者的名字,在公众的心里永远和“伟大”连在一起,失败者则很快被人遗忘。
社会就是如此势利,谁也没有办法。
鲧乃颛顼之子,大禹之父,奉尧命治水,九年水患不息,被天帝殛于羽山。《国语》云:“鲧障洪水而殛死。”《史记·夏本纪》也说:“舜……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因此人们多认为鲧之死,原因在于他没有遏制住滔滔洪水。其实仔细想想,鲧治水九年,即使没有完全平息水患,也做了不少工作,过不当死,最终却以此殒命,可见我们不少人的骨子里,对罪与过的认定并不太清楚,容忍失误的气度也称不上有多大。
按史书的记载,帝尧当时并不同意让鲧去治水,因四岳极力推荐才点了头。《史记·五帝本纪》对这一情节有比较详细的记述。帝尧曰:“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
都回答鲧可以担此大任。帝尧认为:“鲧负命毁族,不可。”通俗讲,帝尧这句话的大意,可能是说鲧自视甚高,脾气暴躁,性情耿直。四岳则说:试试吧,不行的话再撤掉也不迟。尧于是听从了四岳的意见启用鲧,“九岁,功用不成。”
鲧的治水方法,主要是“堙塞”,在“堵”而不在“疏”,修堤筑坝,拦截洪水。这一方法的积极之处,现在似乎已被大禹的疏导之法掩盖了,实际并不是没有作用,在科技非常发达的今天,它不是照样具有生命力吗?治水与筑坝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但那紧密程度可算打断骨头连着筋,治水而不修坝,倒是不可想象的。难怪时下有人提出,鲧被杀,另有隐秘的原因。
退而言之,即便鲧的治理方法有疏漏,九年的功绩也不宜一笔抹杀,更何况仅是“功用不成”,并不是什么效果也没有。《太平广记》对鲧的命运进行了另外一种描述,卷四百六十六云:“尧命夏鲧治水,九载无绩。鲧自沉于羽渊,化为玄鱼。时植振鳞横游波上,见者谓为河精,羽渊与河海通源也。上古之人于羽山之下修立鲧庙,四时以致祭祀。”老百姓修庙祭祀,可能有惧怕之意,但也有崇敬、乞求的含义。这未必不是对他治水功绩的肯定。今日想来,鲧的理水之法,对禹是极好的启示,促使他寻找一种更为合理的制服水患措施。成功的经验对后人来说是财富,失败的教训也同样给世人以有益的启迪。
鲧死之后,禹接替父职去治水,实行的策略已不单纯是堙塞,而是在总结前人实践成败的基础上,变单一的筑坝拦水为疏浚河道。《国语》有禹“厘改制量”等语,称其壮举曰:“高高下下,疏川导滞,钟水丰物,封崇九山,决泊九川,陂障有泽,丰殖九薮,汩越九源,宅居九隩,合通四海。”由于采用了合理有效的治理方法,加之勤勉努力,洪水的危害终于被消除了,生产力得到发展,民众的生活开始走向安定,大禹成为治水英雄,受到膜拜。禹治水十三载,三过家门而不入,敬业精神千古流芳。唐代的司马贞颂赞禹曰:“尧遭鸿水,黎人阻饥。禹勤沟洫,手足胼胝。”宋代陆游在《禹庙赋》中亦赞“禹手胼而足胝,宫卑而食菲”。禹以后各朝各代人都看到了其“疏浚”之法和挣脱个人享受,敬业奉公的精神,对鲧奠定的基础则往往忽视了,对鲧曲折的命运也缺少具体的分析。目光如炬的司马迁说“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屈原虽为鲧叫过屈,但总是使人先想起他自己“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悲剧,鲧本身的是是非非倒被冲淡了。
这并不是说鲧完全无可挑剔,更不是说他的功绩在禹之上,而是觉得人们不能完全宽容他的失误。鲧治水九年,殚精竭虑,勤奋忘我,无论在工程上还是精神上,都建造了比较良好的基础。对一切苛责,追求完美,最终就会遏制创新。实际而言,后人的一切工作都是在前人基础上完成的,后人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眺望未来。设若没有鲧在前,禹能不能顺利完成治水任务还可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