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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庙中喝了粥的人,全都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住打滚。双眼逐渐涣散,口中呐呐叫苦,嘴角冒出雪白沫子。霎时间,厚重的乌云由北向南急速的压了过来。空气沉重,昏天黑地,太阳隐没身影。强劲的冷风席卷而来,地上的枯枝败叶一溜烟全飞到半空。风声“吁吁”,撞得庙檐上的铜铃“哐当”乱响。

也是训练有素,时君华见势心猛的一跳,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紧张的每一根毛发都矗立起来。却不明白,如此严密的监控,那歹人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下的毒。不敢细想,连忙分工行事。留几个人,仍旧在舒清然身边保护;一部分人到厨房,禅房、大殿,分头查看,保护现场;另一部分人仔细勘察中毒的难民的情况,看看是否认得此毒。最后再派两个人分别到官府和皇宫报告!

此时此刻,如若不能震住现场,怕是会出更大的乱子。

舒清然却没他那么镇定。如若没有傅倾城在跟前还好,而现在却看着他口吐白沫,脸颊铁青,只短短一两分钟,额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双眸半睁不闭,粉红莹润的双唇早已乌紫干枯。慌了神,心都散了,只觉他立刻就要死去。她没有药救他,找不到车送他去最近的医院。这里跟二十一世纪根本是两回事。脸跟着变得惨白,双手双脚冷成冰块!慌乱中,将他整个身子都搂入了自己的怀中,眼中惊恐,颤着手,不断的用袖口擦拭着他的汗粒,擦着永远也擦不尽的白沫子。四下张望,却无救。

急得快哭了!

她的心痛得直抽搐!

“傅倾城!倾城!”心一酸,喊声带着哭腔,眼眶中溢满了晶莹的泪珠,却盘结在睫毛上,怎么也落不下去。

傅倾城听着她的声音,强撑着睁亮了双眸:“嫂子!”嗓音嘶哑而含混,极费力的抬起手臂,手指轻轻一碰,满眶的泪水悉数落在他的手心里。

艰难一笑:“嫂子,别哭…我没事儿!”转眼,又焉儿了过去。

“还说没事!”她更痛了,俯身,紧紧的贴住他。

感觉到她脸颊的温度,虽然五脏六腑都在沸腾,他的心却变得暖暖的。好不容易握紧了她的手:“看到你没事儿,我自然就好了!你不要急,我们都不会有事的。”缓缓的说着,口中忽然涌出一股血腥,没控制住,吐在了她淡色的衣襟上。

连忙伸手去擦:“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顾不得唇上还粘连着血丝。

“这个时候还管这个?”她牵住他的手,急急的替他擦拭着唇角,血丝染红了她的袖口。看着这些殷红,她一下子哭了出来,从脖子上取下玉佩:“快把这个带上。”泪水一下子全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凉冰冰的。

“都叫你别哭了。”他看着她为自己而哭泣,又心痛,却又开心。伸手,颤抖着擦着她的脸。长吸了一口气,休息了半刻:“都已经中毒了,带上没用!还是你带着。我安心。”握住她的手。

怔怔的看着她,即使是这样的情况,却说不出那句话。他想她明白,却又害怕她明白。眼中竟有些惆怅。

“嫂子,能不能抱着我,我好冷!”

“好!好”

他垂下眼眸,落了手臂,黑丝散乱的纠结在一起,头紧紧的贴在她的怀中,不再说话。缓缓的呼吸着从她衣襟的纹理中散发出淡漠的清香,细细的听着她为了他而越发混乱的心跳。他伸手,环住她的腰。她亦也更紧的搂着他,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落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上。

他只觉得,有这一刻,哪怕再受比现在多十倍的苦楚,也值得。

刑部的人却先来了。不由分说,便想将舒清然抓入天牢,而其余涉事的人却只带入顺天府审问。

时君华只觉事情怪异的过分,却看那些捕吏,所穿戴的服饰,手拿的令牌,一身行头的确是刑部的人。并无差错。但此事还不该刑部过问的,而且他们怎么会抓舒清然?上前一步,护在前面,不让拿人。

当头的无奈,退开一步,对他说道:“时侍卫,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你不要为难小的们。”

他们居然认得他。这让他更觉得奇怪了。

“你们有什么理由抓舒王妃?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把事情查清楚,保护她而不是抓她的!”他眉头一皱,朝他们大喝道。一身杀气已从每一寸肌肤里溢了出来。

拔出剑,剑锋直至来人:“胆敢胡乱抓人,先问问我的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掉!”

那当头的叹了一声,却不急。眨眨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时侍卫,我们真是奉命行事。”

时君华接过信封,迟疑着展开,细看时却倏地一下瞠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白纸黑字的逮捕令上居然印有皇上的玉玺。回头望着悲伤无助的舒清然,思量半分,只好对那当头的说道:“你们要抓王妃也可以,不过也得抓了我一起去。我为她的随身护卫,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能离开她。”

却不想,那当头的只点了点头,回道:“这是当然的。若时侍卫愿随王妃同行,更好!”

然后走到舒清然身边,毕恭毕敬,没有一点刑部拿人的派头:“舒王妃,您若继续这样抱着七皇子不放手,只怕皇宫中的太医们本有办法救治,时机却也被您耽误了。”

她听他的话,一怔:“那些老东西能治好他?”抬起泪眼,哽塞的问道。此时,傅倾城已昏死在她怀中。

当头的点点头:“王妃放宽心,自是能救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现在还请王妃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的工作,把事情调查清楚。相信这也是您期望的吧!而我其余的兄弟定会安安全全、稳稳当当把七皇子和五王爷送回皇宫。定不会出半分差池。”

舒清然低头端详着傅倾城的脸,看了又看!只见他的唇已乌黑,全身若冰,如若再不放手,只怕真会耽误了时间。可她真舍不得。又死死的搂住他。双眸中的泪水再次如暴雨一般落下。

“舒王妃!”

“我要跟着他入宫!我要见皇上。”她不管!她见不到他,心就不安。

当头的只好再把那封逮捕令拿给她看:“可这就是皇上的旨意。望王妃以大局为重!”

大局?

她的心在挣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她也只能听之任之!如若一意孤行,真破坏了这场局,又让倾城苦。她不能。

“倾城,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她眼中断了线的珠子再次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本已昏死过去的他,却因这几滴眼泪,颤动了双眸。

不多时,天空飘起了纷飞的大雪。午时还未过多久,天色却已晦暗的如戌时一般。风吹的很烈,一阵阵的风,猛刮着四处干燥的枯枝败叶,哗哗作响,荡来荡去。绛褐色的云,团团滚动着,被风催着,不自觉的缓缓南移。

刑部的人,很快将傅倾城和傅池送到了皇宫。

傅池眼光朦胧,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见不是回自己的王府,看着这光景,疑心,从担架上半蹭起来,恍惚的问道:“为何带也我进宫?”

跟在他旁边的人见他问,边跑边笑道:“五王爷虽已贵为王爷,和七皇子一样,到底都是皇上的亲骨肉。哪有什么分别?”

傅池觉得这话回的合理却又奇怪,但头昏脑花,想不出个所以然。支撑不住,昏昏然又躺了下去,只得随了他们。

皇帝的两个儿子都出了事,且双双中毒,整个太医院都震动了。十几个老太医齐聚一堂,请脉、问诊,查来查去,却查不出这两个皇子所中之毒,到底是什么。研究半天,最终只能先用药物控制住毒性,解毒之事,或抓住施毒之人寻其解药,或…再作打算。

傅无凌焦急万分的守在凌海阁里,坐立不安。看着太医们忙来忙去,却没有半点实际用去,恨得直想把这群没用吃闲饭的东西统统都拉到城东菜市场,叫屠夫砍了算了。

两天一夜之后,好不容易有一个太医从里屋走了出来,请了安。

“三王爷,七皇子所中之毒暂时控制住了。只要不激怒他,暂时不会毒发!”那太医半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他的眼。年老,体力不支,额上早已布满了细碎的汗粒。

傅无凌冷哼一声,脸黑若炭,双眸中射出的全是寒光。忽的站起来,爆吼一声:“两天一夜,你们给我回的话,就只是这个?宫里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说,倾城的毒被暂时控制住,而不是被解了?”震得房梁“当当”作响。

那太医哪里受得住他的气势,连忙匍匐着跪在地上:“吾等无能!”

却正在此时,只听里屋有人大叫道:“七皇子醒了!七皇子醒了!”

傅无凌顾不得那太医,起身匆匆走了进去。满腔的怒火,朝着里屋的一干人大喝道:“滚,全都滚!出去,出去!”

不管是太医,还是太监,见此全都放下手中的器具,一刻也不敢停,躬身退了出去。

只到门口,却又听他收敛了语气,说道:“如果五王爷那边有什么情况,你们来一个人,给本王说一声。”

“是!是!”

太监们顺手把殿门关了起来。偌大的寝宫,霎时变得静悄悄的。角落里只放了一盏宫灯,房中光线柔和。为避寒,窗户早已紧闭,铜炉中点着药油,满屋子里都是淡淡的药香味。

傅无凌轻轻的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了。看着傅倾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再也端不出兄长的架子。伸手将他的乱发捋在耳后。叹息一声,正要开口。

却听他微微张了嘴,艰难的问道:“哥,嫂子呢?”

他醒了,第一句话居然是问的她?傅无凌心中一震,瞬时皱了眉。却又看他那副虚弱的样子,只得又化开眉头,和颜回道:“放心吧。她很好!”

“既然好,怎么没来看我?”他的额上还有细汗。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一刻也不放开。那是不信任的眼神。转而半敛了眼眸:“你骗我!”

傅无凌手覆上他的额,轻轻擦拭,干干的笑道:“哥哥怎么会骗你呢?”

他却斜了眼眸:“你分明就是在骗我。她若是好好的,肯定已在我跟前,守着我了!”

“胡说什么!你就那么肯定!你以为她是谁?”傅无凌喝了他一声。却又想起太医的话,不能激怒他,陡然收了声。

他却抬起头,瞪着他,冷笑道:“我当然肯定。哥,你和嫂子有事瞒着我。”长歇了一口气:“出事之前,她对我说过有事,叫我先做心里准备!可真出了事,连她自己都慌了!很明显,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而你那晚本来与我说过,要和我们一同去城西的。为何最后没去,却只交给她一封信,还叫她在看信之后烧掉?”

傅无凌蹙眉不语。半响,换了话题,站起身:“那群老东西给你治了半天,却不能解你体内的毒。你这个样子,哥怎么能放心。”走到桌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翠色的小瓷瓶:“倾城,都是你把玉佩给了你嫂嫂,要不,今天也不至于再用这还魂仙汁。上次为了救舒清然的命,已经用了不少了。如若你以后再有个什么,你叫哥哥怎么办?”

往空碗里滴了两滴,倒了半碗水,搅匀。顿时,满室全被这仙汁的香气占满了。

而傅倾城听着他的话,恨得半蹭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把玉佩送给嫂嫂的?她告诉你的?”乱发随意的散在胸前。

“她…”傅无凌一时语塞,顿了半刻,才讪讪的说道:“你若不把玉佩送给她,怎会她没中毒,你却中了毒。就算她不告诉我,这我也能猜到。”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却不敢对视他的双眸:“来,听话,把这个喝了!”

傅倾城坐了起来,提了一口气,陡然喝道:“哥,那天早上,你是不是在监视我们?”脸更加苍白。

“你们在一起,光明正大,我监视你们做什么!听哥哥的话,把这个喝了!”

他把药端到他面前,他却负气的一挥,差点把药碗打在地上。大叫:“我不喝!不要喝!”

“倾城,你!”傅无凌接着那药碗,恨得站起来。还好没有撒掉。

傅倾城一怒,顿时五脏都在翻腾,原本已缓和的脸又若纸金一般。倒伏在床上,浑身无力,不住的喘息。全身竟被冷汗打湿了。

傅无凌一瞧,心立刻软了七分,把碗放在一旁,蹲在他身旁,不住的擦拭着他额上的细汗:“倾城,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你说,你是不是让嫂子做饵?书香庙太小,本就不适合设点施粥,你却刻意设了这个点。还让她守在这里。”顿了顿,喘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奇怪!我们到城西,最终的职责只是监督和巡视。不管在哪一个点,都没实际的意义!你却便便把她定在那里。为什么?”

傅无凌无话。

“嫂子说,你本不住在南坤苑的。后来我去了,你却跟着我住进去,有时候还会背着我们和她说几句。你们两虽表现的极平常,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可我也看得出,嫂子不断的在忍让你。以她的性格,她早恨不得把你踹出去了。是不是?”

“倾城,你说什么?我和你嫂子,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他目光落向别处,强憋着心头的气。

他却深吸一口气,撑起来,扭头朝他大喝道:“哥,你别以为我是傻子,什么都不懂?”冷笑:“就算我没有成亲,也会知道,夫妻之间是什么样的!你和她,除了名义上,有哪一点像一对夫妻?你说啊!”

“傅倾城!”傅无凌轰的站了起来,怒视着他。他却不畏惧,眼一眨不眨回敬着。

“她现在在哪儿?我要你给我说实话!”

“天牢里!”

“天牢里?”傅倾城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居然从床上跳了下去,扶着就要出去:“她就算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去?哥,她那么好的女人,你居然这样对她!你真是…”

他恨着他,心里憋得直想说:若你不珍惜她,那就让我来爱她。哽了半刻,却最终把这话咽了下去。转身就要出门。

傅无凌从没见过他这么倔强过。更没想到,他现已虚弱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能为了她站起来,去找她!

心中纠结,百般不是滋味。冲上前,拉住他:“倾城,你听我说。我现在让她呆在天牢里,都是为了她好!”

“你让她在那种地方,还为了她好?”他简直不能相信。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只得用手扣在心上。

却听傅无凌又说道:“倾城,你不要急。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她在天牢里,绝不会有半分亏待她!况且还有时君华跟着。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才出这样的下策。”

见他不信,只得又说道:“那天晚上,你们两是不是商量着要到城西去,了却秋秋郡主的遗愿?”

傅倾城点点头,冷哼一声:“你果然在监视我们。”

他对此无话,转而又说道:“只要她离开南坤苑,不管她去哪里,都是危险的。想杀她的人,总有办法杀她。你又时时在她身边,我怕…所以我后来问她,愿不愿意做饵,引那人出来。当时我和她都大概猜到是谁想要害她,只是没有证据,不能下手抓人。她一心想为秋秋郡主讨回公道,也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却又…”

“又知道她自己没这个能力!”傅倾城冷冷的接过他的话:“她除了帮别人,哪懂得去害人,设计抓人!你去找她,只怕她理都不想理你。可你搬出秋秋郡主,又搬出我。她总以为,你为了我,总不会错。就同意了!是吗?”

“是!”的确如此,傅无凌只得点头:“倾城,喝药,回床上躺着好吗?我保证,不出三天,定把她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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