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可震主
“开我的去!”庄言把自己的新车钥匙扔给大齐。庄言终于淘汰掉了自己那辆古董级的破捷达,换了一辆别克。用他自己的话说:老板的坐驾也代表公司的形象,太破的车容易让人联想到太破的技术。
大齐不置可否,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这次他要带着小孙去见一个客户,庄言就大方地把自己的新车借给他开。
“别以为光凭技术就能说话,您还是咱公司的股东啊,是不是?您带队去和人家谈业务,档次可得上去!”庄言还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可大齐却不能像从前那样坦然消受了。他们俩之间,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适应现在的“关系”。从大齐拿着那个项目跟庄言谈判的那天起,彼此间的感觉就变了。或者说,这件事彻底撕下了那层遮羞布,让他们必须用“在商言商”的态度去面对对方。这一天是必须要经历的,只是早晚的差别而已。
大齐笑笑:“我那辆大众也不丢人吧?再说了,就我这级别的,人家也不见得就得迎下来啊!我又不是您庄总,面子没那么大。”
“让你开你就开,哪那么多废话?干嘛?瞧不上我的东西?”大齐直摆手:“得得得,我就那么一说,你非得整一堆歪理出来。
你这是新车,开了还不到一个月,我心里发憷,你知道吧?既然大老板有命,我开就是了。”
庄言最近给大齐安排了更多的任务,见客户、谈项目、内部培训……大有“物尽其用”的意思。大齐也不言语,一如既往地任劳任怨,只是脾气收敛了很多,对下属也格外宽容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变“高尚”了,而是在“过渡”这个非常时期。
公司的其他员工虽然不清楚内情,但都不是瞎子,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尤其是李楠,更心里雪亮。可庄言是不会在她和她男朋友面前承认的。大齐这样的例子,有一没有二,庄言不想让更多的人效仿。他不觉得大齐的要求是“应该的”,但他还可以接受,换成别人,就不行了。
大齐走后,庄言又把李楠叫了进来。闲扯了一番之后就切入了正题——他要李楠从现在开始负责大齐拿下的那个项目。
李楠心里一动,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笑着说:“这不合适吧?谁都知道,这项目是齐总的,我半路接手,怎么也说不过去。大家既是同事,又是朋友,为这点事伤了和气不好。”
庄言哈哈一笑:“,你想多了,怎么可能伤了和气?大齐现在忙成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就因为既是同事,又是朋友,你才应该帮他分担一下。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你这儿边呢,将来还可以挂个名,当成你的作品;大齐那儿边呢,也减轻了不小的负担,正好腾出精力来做好别的项目。我觉得很合适啊!”
李楠也笑:“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就是担心齐总不高兴。”
“大齐这个人就是嘴硬了点儿,心里没什么。你放心好了,没事的。”说到这里,庄言身体往前凑了一下,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嫂子,这里没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你得帮帮我。小庄和大齐都是我哥们儿,按理说没有远近,都一样,都是兄弟嘛!可我这是做公司啊,你也明白,我自己不懂技术,大齐什么都懂。嫂子,你就得多费费心,我也好一碗水端平,是不是?”
李楠顿时就明白了。庄言这是借着自己来压大齐呢!做长官的艺术,是既可意会、又能言传的。眼见着大齐“功高震主”,不平衡的不光是她,还有老板本人。老板需要仰仗能臣,但不见得欢迎功臣。历史上的皇帝,好像除了刘秀,都杀过功臣。
庄言没有“灭”掉大齐的意思,可他也确实需要一个有一定能量的人来压制大齐。不是大齐现在想“造反”,是庄言自己的底气不足。可庄言不会明说出来。事实上,他跟大齐一起胼手胝足奋斗到现在,情分肯定是超过别人的,亲疏远近当然会有。但他现在需要用这种暧昧的态度让李楠自己去猜测、想象,甚至误会,然后用李楠的反应来制约大齐,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李楠的“误会”从理论上说也没错,她的理解是:大齐现在有点“烧包”,老板快压不住了,只能转而向她求助,希望借助她的力量让大齐消停点。
“我接当然是没有问题,于公于私都应该帮你。”李楠说得很诚恳,既像嫂子,又像忠诚的下属。
庄言感激不已:“我就知道,关键时刻,还得靠咱自己人。大齐负责的事太多了,又是个挑剔的主儿,不放心让手下的人来干。可他再能耐也没有三头六臂不是?很多事就顾不过来。我看他也信不过别人,这事就得你亲自来盯。你也知道,这项目对咱们公司很重要,跟央视合作,宁愿赔钱也不能砸了招牌。嫂子,以后这项目我可就交给你了!”
李楠好像还是有顾虑。庄言一边抽着烟,一边观察着李楠。庄言知道:李楠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有一定的能力,但她世俗、讲究回报,她做了多少,你就得回报多少。这对于老板来说,虽然不够“节省”,但她这种人比较好控制,因为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庄言真正操心的是:随着公司的成长,大齐也“升值”了,他想要的东西,却不是单凭钱就可以搞定的。从谈股份问题那天起,庄言就意识到:自己支付的,已经满足不了大齐想要的了。但把大齐这样的人放走或是赶走,那就等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公司现有的客户,虽然大部分是自己的关系,但他们已经认了大齐干出来的活。如果他突然“消失”,极有可能流失一部分客户,对公司造成震荡。再者,央视那个项目,也是大齐的功劳,那边认的可不是他庄言啊!因此,大齐成为一只可能“弑主”的老虎后,庄言就必须再养一只差不多规格的老虎,即便是只稍显弱小的母老虎,也足以起到牵制大齐的作用。这样,公司的业务不但不会受影响,而且很有可能会因为两虎争功而得到品质上的提高。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在扩展公司业务时,就不必为两只斗得聚精会神的老虎多掏冤枉银子、多花心思。
庄言知道李楠在想什么,但他也清楚李楠不会拒绝。她的“犹豫”和“担心”只是在争取更多的好处和筹码,在底线之内的,他可以给。
琢磨了一会,李楠迟疑着说:“这项目我倒是能应付,问题不大。可是您知道,我也需要齐总的支持。负责执行这项目的人,是齐总的朋友,我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
“这个没问题,我改天给你们引荐一下。等大齐回来,你找他交接一下工作。”
既然老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她就愉快地接受了老板的安排。其实,李楠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说实话,大齐那点关系,她还真没看在眼里。姑且不说和自己相熟的各卫视的广告部负责人,单是她的一帮同学里,搞少儿节目编导的、做后期剪辑的、玩3D特效的,都和自己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可谓是“要枪有枪,要粮有粮”,做出精品来还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她现在是抢了“二老板”的风头,不怕他不高兴,就怕他在背后给自己穿小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道理谁都懂。李楠这个人虽然算不上精明,但毕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基本的职场经验还是有的。何况她在电视台工作过,里面的“斗争”可不比外面少。所以,尽管大老板庄言说得非常诚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全力支持,她也不会傻到全部相信。有选择地听、有选择地信,这是每一个身在职场的人必备的素质。
大齐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木已成舟的事实。看庄言那表情,他就知道:老板这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商量”。他可以提出建议,但最好是接受,因为老板是在为你着想:“央视那活儿让李楠帮你盯着吧!其他的那些项目,底下人能做的就让他们做,你也该轻松一下了。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忙得跟什么似的。你妈都跟我抗议过好几回了,说我耽误你谈恋爱,间接影响到了她抱孙子。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大齐倒不是小气,他最近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让别人帮他分担点是好事。他不太高兴的是:庄言事先都没有跟他商量,连半点口风都没露,直接就把事给办了。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利索的吧?但这件事也没严重到要翻脸的地步,所以,大齐平静地接受了,并且认真、细致地跟李楠把工作交接了一下。
但是呢,大齐虽然没说什么,却不代表他就不做什么。李楠这个人有个毛病:得了志就控制不住地小小猖狂一下。换作平时也就罢了,但在这种情形下,大齐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她受点“刺激”,让她和庄言都清醒一下。
有一天下午,李楠气冲冲地给庄言打电话,说老张不配合、故意刁难她。庄言一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李楠觉得某一集的脚本有问题,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希望老张稍做改动。老张很坚决地拒绝了,说央视那边已经点头了,没必要再找麻烦。李楠说:“咱们可以好上加好。”老张却很不客气地说:“那你自己去说吧!那边是直接跟大齐沟通的,我都插不上话,你非得想改,就自己想办法吧!”
李楠气得差点哭出来。眼见沟通无效,只能向庄言求援,她怒冲冲地说:“最好是更换合作伙伴,老张这边如此不好沟通,将来肯定还会出现更大的问题。我也有一些朋友是做这一块的,质量不会比老张差。”
庄言只能好言相劝,先把她安抚下来,再告诉她:“换合作伙伴是不可能了。因为央视也看中了北影的一些资源,想要‘强强联合’。老张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说话虽然不太中听,但人挺不错,你别介意。这个脚本,我也觉得没必要改了。后面的脚本你想参与的话,提前跟大齐打个招呼,让他带着你,这样就方便了。”
谁都在讲感情,讲感情有用,但它毕竟不是万能的。在利用、反利用的过程中,“消耗”是在所难免的。
红人得罪不得
李楠不该接受这个任务,即使接受,最好也要得到大齐的首肯。在最后的结局还不明朗时,让“二老板”心里犯堵,总不是件明智的事。等到大齐安然渡过了信任危机,继续在公司里一骑决尘时,李楠遭遇的会仅仅是被老张刁难这样的小问题吗?大老板可以当后台,但他也有不稳的时候,只要他没有罢免“二老板”的强烈意愿,你就还得“供”着“二老板”。
红人之所以“红”,肯定有他的理由和资本。他暂时被打压、他被老板忌讳了、他被自己抢了风头,都不是你轻视他的借口。你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大马。何况他还没“瘦死”,只是没以前那么“壮”了。过了气的“红人”也曾经“红”过,想要与你为难,并不是难事。一旦他把你当作“对手”而不是“同事”,至少在他面前,你会混得相当艰难。你也不要寄希望于老板会永远为你撑腰,他有他的思量。而你的出色,也不是老板最在乎的——在人才泛滥的今天,永远有人比你出色。
请牢牢记住:孙悟空有七十二变不假,但他从来不会一听锣响就把所有本事都拿出来。
慢慢来,职场是场马拉松,扛不住你可以退,但绝不能感情用事。
钱和感情双管齐下
李楠渐渐意识到自己接下这个项目太草率了。起码老张这边就不“认”她,明里暗里的刁难没少给。
从出道至今,李楠虽然不能说是一路坦途,但也算是备受肯定的。所以,在老张这里折了面子,李楠心里确实很不爽。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看明白了:大老板是不可能出面给她调停的,“二老板”跟她面和心不和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她想跟老张顺畅地合作,却只有搞定“二老板”才能实现。
唐朝有个皇帝叫李豫,就是“醉打金枝”里升平公主的皇帝老爹。这位皇帝为政如何,姑且不说,关键是此人比较想得开。他的女婿郭暧把升平公主打了之后,郭氏父子到宫里负荆请罪,李豫对亲家郭子仪说了一句话,很值得后世人参详。他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大意是:身为一家之主,要在某些时刻装聋作哑,对小辈的过失装糊涂,如此才能和谐稳定。
说白了,这不仅是当家长的艺术,也是当领导的艺术。庄言此时的装聋作哑和两边安抚,其实正是应用了上述理论。他既要让大齐发泄,又要“刺激”着李楠向大齐低头,这两个部下对立中有统一,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李楠为这事着急上火,不但口腔溃疡,嘴角边还起了一圈泡。自己当时可是拍着胸脯跟庄言保证没有问题的,现在倒好,老张压根就不买她的账!她正拿着镜子愁眉苦脸地端详嘴角边起的几个小泡,大齐端着一杯咖啡过来了,还主动跟她打招呼:“来一杯?”
大齐的表情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可看在李楠眼里,就觉得带着些讽刺。
李楠撇了撇嘴:“谢谢了,上火呢!”说出这话李楠又后悔了,这不正让大齐得意了吗?
大齐没接话,耸耸肩坐下了。小孙看两人之间这气氛,很是好奇,忍不住凑上去“八卦”:“什么事能把咱李老师急成这样啊?”“你很闲啊?怎么干起这样的事来了?有你什么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下班前我去检查!”大齐没好气地“训”了小孙几句,打发他去干活。
为难女人这种事,大齐是不太想做的。但既然在同一个地头上混,对方又不想让他过舒坦了,他只能在必要的时候反击一下。所以,在老张这件事上,大齐确实是摆了李楠一道儿。但他也没有再继续扩大化的意愿。毕竟都是为了工作,说白了就是为了钱,谁和钱都出不了五服。只不过,大齐不想主动开口,对李楠这种人,就得“抻”,让她自己服软才有效果。
李楠明白,庄言把这个项目按到自己头上,是想借她的手打压一下大齐的气势。这下可好,形势大逆转,自己反而被制约了。
李楠心想: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一直这么僵着。想到这里,李楠带着少有的善意跟大齐“聊天”:“齐总,您和老张认识很久了哦。”“恩,老朋友了。哟,算起来有十年了。”大齐一边浏览网页,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好像真是在闲聊天。心里却在想:这是不好意思开口吧?算了,谁让他是男人呢!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和老张沟通得还顺利吧?”
这不明知故问吗?换作以前,李楠早就拍桌子瞪眼睛了,可现在她心里门清:眼前这局势她控制不了。她只好示弱,实事求是地说和老张之间的合作出现了问题。
“是吗?”大齐似乎很意外的样子,“他就是长得凶了点儿,其实挺好说话的。尤其是对美女,这小子比谁都绅士。”
李楠心里那个气啊!绅士?土匪家的绅士吗?她压了压火,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算什么美女啊!都快成已婚妇女了。大齐哥,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您费费心,帮我跟老张那边疏通一下,你们关系铁,他肯定给你面子。这都是为了工作,您可别为以前的事跟我计较啊!”
大齐看李楠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端着就有点过火了:“以前什么事啊?哪那么多计较不计较的。行,这事我知道了,改天我跟他说说。”
李楠这才松了口气。大齐这人有个好处:斗归斗,但他知道分寸,关键时刻还是会以公司的利益为重。这也是庄言最放心他的地方。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大齐出面跟老张“交待”过之后,事情顺利了很多。
对于这个结果,庄言是比较满意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借李楠的手压一下大齐,借大齐的反击挫一下李楠的锐气,在这两个人的彼此制衡中,公司的局面就稳定了。所以,是时候轮到他出场了。
庄言把大齐和李楠叫到一起,吃了一顿“便饭”,推心置腹又谆谆善诱,说过去、谈未来,好不感人。
大齐心想:你小子搁战争时期,还真是块当政委的料。把你安排在这破公司里当老板,真是委屈你了,大材小用。
李楠则想:不就是招安嘛!老套路了,没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