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被套上了一道枷锁，每次碰上李耕和唐如萍，那件事情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重新播放一遍。我感到很是痛苦，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似乎我就是为了他们那点东西才保守秘密的，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何况李耕还是领导，就算他不是，我也不想知道这些。问题是我知道了，李耕就找上门来，为了保密，不停地笼络我，堵住我的嘴。其实没有必要，我很想自由自在地生活，他们这样做，倒好像是我在敲诈他们了。我没有时间跟他们啰唆这些，贾红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如果是一个普通女人，或许事情要简单很多，可贾红的职位决定了有些事情必须早作打算。电视里飞机轰炸似的播着凤凰家具的广告，与他们公司同时做的还有一家叫凤王的公司，两家较上劲了。贾红的目标是今年要创部优和国优，质量不仅要上去，销量也得要上去，难度是相当大的。她活动不便，这个阶段我也主动承担了一部分她的工作，当然公司的生产、营销我是不管的，但办公室之类的业务我还是轻车熟路，迎来送往就不必说了。
公司新近增加了业务人员，电话线路就紧张起来。这时有个我认识的通讯公司的业务人员来推销业务，我了解情况后，感到数码电话对公司比较经济，就把这个业务给贾红一说，谁知她不听则已，一听就扭了头。“你不长记性啊，我原先的那台手机是怎么停的，不能光听他们说呀。”我这才想起来，贾红原先那台手机，那可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烦恼啊，她不说我似乎都要忘了。
而现在，贾红会同意吗？见她犹豫，那位营销员就打起了关系牌，说某某你认识吗，我们可是很好的铁哥们。贾红就想，某某是从大同走出去的本地干部，于是竟再一次地放松了警惕，同意他们的业务。事后我分析原因，估计贾红这时候是无心恋战，她招聘的业务员已经进来了，没有电话就像士兵没有武器，于是她又再一次上当了，这是后话。
不料我又一次置身于舆论的旋涡之中。不错，我去凤凰公司去的次数是多了点儿，可也没什么理由不让我去啊，我只不过是给贾红打打下手而已，离真正地帮着她搞私营企业还差得很远呢，怎么就成了不务正业、公私不分？对于这点，李耕倒是十分地开明，他力排众议，说文天财到凤凰公司应该给予鼓励，我们不能整天蹲在机关上，要下基层，这样才能找到问题的症结，才会写出高质量的稿子。众人见李耕发话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公私不分的话题从此打住。同时，李耕还给了凤凰公司一笔不小的业务，这让贾红感激涕零。政府的礼堂重新翻盖了，招待所也修缮一新，大量的家具桌椅就成了政府的专供。虽说临时没有付钱，但贾红的凤凰家具还是赚足了利润，他们知道政府是不会付钱的，早已把利息一并算在里面，到时候从上交利润里顶账就是了，没有比这更好做的买卖了。
然而，我还是产生了更大的不安。尽管单位里那帮子人哑口无言，但我想他们心里绝对不是无话可说的。上个阶段就有人提出我练懵懂功的问题，说我一个堂堂的政府工作人员，竟然相信这种子虚乌有的荒唐之说。言下之意就是我根本不该练这种荒唐之功，实在是太愚昧了。真是有点抬举我了，我练功并没有妨碍别人啊，业余时间通过练功增加点人生的悟性不会有错吧，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通过练功得到什么，何错之有？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把懵懂功当作生活中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来做。至于江老师说的那种开了天目能够辨别好坏人之事，我也不敢苟同，确实是个荒诞的说法。练功嘛，重要的是能够修身养性。而且对于这个功，我也是在观察中。
李耕来了。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我不想接受他的施舍和照顾，完全有能力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可这时，他却甩给我几张娱乐场所的澡票。我说：“谁家又请你了？”我尽量地淡化着谈话的氛围，但有了那晚上的掏心窝子的话，李耕似乎更直接了。他说：“谁能请我啊，人家开业，给了我几张澡票，这不算是受贿吧。”我说：“把不准呢，谁知道那澡堂子里有什么机关。”“啥机关啊，也就是洗个澡而已，你以为安排小姐给你搓背啊。”“三句话不离本行，你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啊。”李耕就笑，那种很贼的笑，这家伙的确不是本分人。
贾红找的人走了几个，新增的那台电话就没有了作用。这年头，人员变动如同走马灯，新招的那几个学生没干几天就走了，徒让公司忙活了大半个月。按照当时的约定，由通讯公司那位业务人员负责把话机转移出去，我给他打了电话，那业务员倒是行动迅速，不多久就来到了凤凰公司。我说对不住了，这台电话给找麻烦了。那业务员倒也活泛，说不要紧，他给我转了就是，按照公司的要求是不能办的，谁叫我们认识呢。言下之意是想留下下一步合作的机会。我说放心吧，只要公司再有需要还会找他。那业务员就说，只要押金一退出来，他马上就给我送过来。我说这点事我还信不着他，放心吧。那业务员说，不过他现在也没带着钱，问我能否先给他点儿，把话费结了，回头退出来他再给我送过来？我一听在理，结不了话费是没法退押金的，于是我就说，公司里拿钱恐怕不行，我这里先给他垫上，结账后他把发票给我就是。那业务员很是痛快，说一办完了他马上就给我送过来，我就把钱交给了他。然而，他这一走却如泥牛入海，从此没了踪影，别说发票，就连那话机的押金也不知退到哪里去了。
我只有一次次地给他打电话，那业务员开始时还客气地说过几天就过来，时间久了，不但不再认账，还说给我垫上了几百块钱。你说这理怎么个讲法，再打，电话也不接了，改号了，你往哪里打去？无奈之下，我只好投诉了，谁知投诉也好不到哪里去，公司的客服不知接了我多少次投诉电话，可那人就是不过来。久而久之，也就疲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总有一天我会碰上他，再见到他的时候，看他怎么说。两座山碰不到一起，我就不信两个人会碰不到一块儿。我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下来。这是我帮贾红以来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情，本来是想好好地表现一把，没想到反被驴踢脑袋了。
看来，这搞企业还确实是一门学问，贾红搞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多少闪失，我这一出手就是一个哑炮，看来我不是干这个的料啊！企业虽说不像机关到处充满暗器，却也不比机关差了多少，刀光剑影、弹坑遍地，掉到弹坑里还算幸运，若是被炮弹削去了脑袋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我必须得加强学习，在这个非常时期，贾红最需要我的帮助，要不然就麻烦了。贾红一生孩子，业务势必要受到影响，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公司要运转啊，还有里里外外的压力，我必须全力以赴，这个企业垮了，一切也就全都完了。
我开始玩命地干，包括装车调度，有时候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家，这令贾红十分感动。她说我不用这么拼命的，即使她生孩子，公司里的员工的能力足以能够应付外面的一切。我怎么能放心得下，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企业啊，一旦完了，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我必须小心翼翼，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我苦点累点没什么，只要公司能够健健康康地正常运转，我就快乐无比。
晚上回到家，我就跟贾红商量，要她不要再去上班了。但贾红不同意，她说现在就停下来有点太早了，最好到临生前一两天停下来。可谁又能判断得这么准呢，即使是我，也不确知贾红会在哪天就生孩子，谁也说不好这种事情。贾红说：“这件事情不是最急的，我倒是想趁现在我还能活动，到城区去买一套房子。”我问：“为什么要到城区去买房子？”贾红说：“小超的事你忘了？现在村子里的教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我想等孩子生下来后，让他们在城区得到最好的教育。另外，咱这里的化工厂太多了，污染严重，咱必须离这里尽量地远点。”这点我清楚，侄子若不是上他姥姥家去借读，我们还不知道城区和农村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好的学校大部分都集中在城区，化工企业的污染又有企业包围农村之势。
“这是不是早了点？”我有点不解地问。贾红说：“怎么早呢，现在的房价不高，如果别人都想到这点，价格会很快就上去的。”“那我们买个多大面积的呢？”“不用很大了，但不能买楼顶，安全和居住同等重要。”“那就买吧。”我附和着贾红。
我不得不佩服贾红的眼光，可钱在哪里呢？家里虽说还有几个钱应付这类事情，但一旦买了房子资金就会十分拮据。贾红这些年是挣了不少钱，可一而再地投资并没拿回家中多少。她就要生了，生孩子总不能花父母的钱吧。虽说一家人都翘首以盼，可一说到钱，毕竟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张不开口啊。我老爹就那几个工资，还要管着奶奶和老娘，还能剩几个钱呢。就在这时，许新的一个电话令我顿时眉飞色舞。
“文哥，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许新在电话里大声喊。
“你不用大声喊，我这里听得见。”
“《耕耘》发表后反响很好，杜玲他们省报准备转载。”
“什么，你再重复一遍。”我以为我的耳朵听错了。
“杜玲他们省报准备转载。”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你就别管了，转载是好事，这样你的作品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这还不是杜姐的功劳。”
“实话告诉你，这次不是杜玲，是李书记找的。”
“他？王婆卖瓜啊。”
“这样，你的报告文学就有稿酬补贴了。”
“可不是嘛，一旦补贴到手，我第一个请你。”
“你还是先请李书记吧，他为这事出力不小。”
“他这是为他自己呢，我请他？他请我还请不到呢。”
“怎么回事，人家可是领导啊。”
“领导也不能关起门来朝天过啊！”
李耕终于又出手了，这次虽说为的是他自己，可毕竟我掺在里面。他怎么会跟省报搅和上了呢？我想这里面肯定有原因，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不会登这种非主流的文章的，我说：“是不是他又去下礼了？”
“谁知道呢，不过据说李书记与省报下属的《我们青年》的汪主编关系不一般。”
“汪主编。”我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这个汪主编何许人也，怎么会认识李耕，难道是他做宣传时认识的？李耕怎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怎么会发李耕的稿子？也许是杜玲从中牵的线吧，以目前李耕的情况好像还没有与他交往的可能。
果然如此，当我向杜玲求证这事的时候，杜玲毫不讳言是她帮助李耕结识了汪主编，因为汪主编与省报的老总是铁哥们，转载就顺理成章了。这个李耕啊，还是不能小瞧他，哪怕是有一丝的空隙，他也能从这缝隙里钻过去，这就是他的本事。李耕不愧是一个投机钻营的老手，他与杜玲并没有什么深交，但他还是从杜玲那里拿到了社交资源，可见，这不是一般的能力，或者说这还是一个人的天分。李耕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狗，稍有一点异常，马上就会察觉出蛛丝马迹。让我弄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宣传他自己吗？我看未必，这个阶段以来，他一直拼命地讨好我，其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难道他是在宣传自己的同时，给我再上这么一道铁锁，让我死心塌地地为他保守秘密？
这一夜，我失眠了，想来想去的结果是我活得太累了。我必须变得超脱一点。可哪里超脱得起来，这或许是骨子里注定的。下午的时候，我用李耕给我的澡票，到那家新开业的洗浴中心去泡了个澡，还算不错，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彻底地轻松了一下。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泡在贾红的公司里，单位势必就会有意见。但有意见也只能白搭，我又没少写稿子，我的稿子见报率始终是全市最高的，而且省市所有的年终奖项我都拿过，这还用说吗？你整天蹲在大院里又能怎么样，什么干不了不说，干在那里熬人皮呢。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饱食终日，如果想上进就得付出努力，任何只说不做的事情只能是徒劳无益，我不能做只说不做的主儿，想成功就得不怕吃苦。
傍天明的时候，我竟进入了梦乡。梦中，我不知怎么遇到了许新，也许是与她交往久了的缘故，对她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好感，与她相处感到非常放心。许新是一个聪明的人，这点无须多说，可是她怎么突然变得对我含情脉脉了？梦中的我挽着许新的手，似乎是在游园。游园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硕大的屋子里，屋子里有一张大床，我们迫不及待地躺到上面去，我吻了她，她也回报我，我们相拥着在床上滚动起来。突然，我控制不住了，我感到身体下边有一种热乎乎的东西在喷涌而出，一下子惊醒了。我赶紧爬起来，发现身子下面湿了一片，再看贾红，正盯着我怔怔地看呢。
“怎么了，天财？”贾红的声音很低沉。
“没怎么。”我赶紧拿过一条毛巾把湿的那个地方盖住了。
“别盖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贾红走过来把毛巾拿走了，我的脸羞得绯红，贾红说：“你可能是梦遗了，把床单扔到盆子里去，我来洗洗。”
我只好红着脸去把床单收起来，我说：“不用，我来吧。”
“这事情怨我，难为你了，你是不是想那事了？”贾红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歉疚，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爱了。
我说：“哪能呢，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等孩子出生后，再给你补上。”贾红笑着，我则显得更为不知所措。
贾红并不问我梦见了什么，她就像哄小孩似的哄着我，令我十分感动。这才是真正的老婆啊，没有比这更为真诚的理解了，有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能挺得住。”
“真的，那你能否给我说说，你梦到了什么。”
“梦醒了，我什么也就忘了，怎么会记得起来。”
“别编了，你的脸上都写着呢。”
“我没编啊。”我一再地否认着，这种事情怎么好承认呢，再说我与人家许新只不过是工作上的关系，怎么也不能把人家扯进来。梦嘛，总是不能与现实画等号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的潜意识与梦有着必然的联系。”
“是吗？”我不想在家中争论这类问题，不管是日有所思，还是夜有所梦，我文天财的潜意识里没有任何的胡思乱想，但怎么就与许新搭上界了呢？这真是有点匪夷所思，难道真像贾红所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