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又一次看病终于有了消息,是赵家老五打电话到公社,公社有赵家的亲戚又把话转告了黄脸婆,让她尽快收拾好了,到省城去一趟。有人就说赵黑的病严重了,可能有生命之忧,让黄脸婆去是怕出点意外,夫妻才是一家人,也能作个主,见个面。相伴而生的另一个传言,说赵黑治病,花销了一笔特别大的医药费,钱不够了,就用队里的印章盖了介绍信,以一碗村的名义通过赵家老五,向银行借了钱。
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在村子里传开的,有人就借口要出趟远门,到黄脸婆家要求给盖个证明,在路途中住店用。黄脸婆并不知来人别有用心,只说公章被赵队长锁起来,自己也没钥匙,开不了那个柜子,还建议说不行到大队去开一个吧。来人就说赵队长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要不把柜子撬开吧。黄脸婆就生气了,说你想要个烂证明,就来我们家撬柜子,你算老几呀!来人忙笑着解释,说只是随便说说的,就算个玩笑话吧。
来人虽然碰了壁,脸上挂着灰走了,只是一出赵家的大门,印证的结果就不翼而飞,让人们原来的怀疑,又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黄脸婆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安排两个上学的娃,让晚上住在自己家里,每天放学回来后,吃饭就到赵大虎家里凑合。又把家里喂猪喂鸡看管羊的琐事,给邻居冯友友老婆安顿好了,就由会计柱子赶着骡子车送她到火车站。
骡子车离开村子时,碰到了几个村民,都关切声里询问赵队长的病情。黄脸婆实话实说:“听他五叔电话里说,一切都挺好。只是要做手术,让我去帮着看护一下。“询问的人说:“在脑袋上做手术确实危险,不过赵队长是个好人哪,好人自有天相助。“黄脸婆听了,感激地笑了。
柱子是个明白人,早看出了对方假惺惺的内心,等离开村子远了,对黄脸婆说:“四嫂,村里现在有些人,表面上对四哥关心,骨头里的灰心思多着呢。“黄脸婆说:“他们有什么灰心思呢?要说你四哥,一门心思为了这个村子,连家一点不顾及。现在病成这样,他们还有什么灰心思呢?要说有,就怕是那个骚婊子黑玉英,急于想取代当队长。“柱子说:“黑玉英正是个好人。我说的是别人,那些想分田到户的人。他们都把四哥当成眼中钉了。“黄脸婆不认可,说:“别人我看还都不错,就是那黑玉英,她还能算到好人堆里的?那女人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说别的,凭着那幅骚相貌,把你四哥……。“柱子打住了黄脸婆的话,说:“四嫂你是有偏见,其实我四哥根本没有那回事。“叔嫂二人辩论着,一直到火车站上了火车,还是各持己见。
赵柱子回到村里,关于赵黑病情的谣言已经传得乱七八糟。有说赵黑病的无药可救,让老婆去是见最后的一面。有说赵黑的手术要开脑壳,就是把头盖骨揭开了。试着想想,那是个什么样的情景,生死真是一线线啊!有人甚至说赵黑可能已经死了,要不然也不会让黄脸婆把家撇下,连娃娃也不顾跑那么远去。说到赵黑看病花销的钱,听说多的把整个一碗村卖了,都无法偿还。既然给银行做了抵押,也就是说,一碗村的所有财产都是人家银行的了。人家只要来追缴,村里的骡马牲口,就都会被银行给收走的,真要是这样,那还了得。有人就说赵黑不搞田改,不分财产,原来的灰心思就是留着自己看病抵账用的。
谣言越生越多赵离谱,村里的人心也随着浮躁起来。黑玉英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人们的谣言似乎有她在的地方都打住了。
在村里喂牲口和给队部看夜的老汉是个一辈子没结婚的老光棍,上了年纪不说,耳朵还有点背,眼睛也有点花,但人还是还算精明,这天中午踽踽着来到黑玉英家汇报说:“村里仇老汉家前几天借用队里的一匹骡子,说是到大队加工猪饲料,这都几天过去了,一直没有还回来。听说,每天都圈在他们自己家里喂着。“又说:“高贵贵把队里的那头大紫牛,套了胶轱辘车,说是用一用,也留在家里喂着不给队里还。“黑玉英没当回事,说:“等我完了问一下这两家,究竟是咋回事。“又开玩笑说:“他们想喂就让喂着,还给队里能省点饲料。“
老光棍走了时间不长,库管员赵季节急急忙忙跑来说:“队里的仓库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撬了,门锁是虚挂着。要不是我去了检查,还发现不了呢。“黑玉英一听,心里一沉,问都丢了些什么东西?赵季节说:“东西看来没丢什么,就是仓库里的那几麻袋麦种子没了。“
这还了得,黑玉英跟赵季节到仓库查看了现场,正在琢磨中间,村里遛遛地闻风而来了好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成一团。有人说昨天晚上出来小便,就看见一个人推着车,从村里住西头匆匆走了过去。有人说前天半夜,自己也是出来小便,没看见人和车,但确实听见车子吱吱地响着,不过听声音好象是往北面去了。有人就哎呀说这贼也真缺德,把小麦种子偷了去,村里今年连地也种不成了。这话把人们的认识一下提到了将来,神情就都激动着,说绝不能放过这个贼,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家伙。
看夜的老光棍被叫了过来,一问三不知的反应,让人们的意见大了起来。埋怨赵黑用人不当,给贼留了空子。老汉听明白了,嚷嚷说:“最近每天晚上都有村里人来这里,谁能知道谁是贼,谁不是贼。“黑玉英从中听出了玄外之音,问:“你说说,都有谁来过,他们来干什么?“老汉吭哧了半天,说:“来得人多了,有的只是转转,有的还胡说八道,还有人跟我打听别人的事呢。“黑玉英想了想说:“好了,大家都各回各家。赵季节,你把门锁重新换好了,把丢失的东西拉一个清单,和柱子核对一下给我。这种事,不是一般的问题,我要报告大队和公社,让公社的公安来帮着破案。“人们还不想散去,有的还要亲自到现场去看一看,被赵季节给挡住了。
黑玉英回到家里,刘三亮早心中有数,只是不说也不问。黑玉英忍不住说了情况,问男人用不用报案?刘三亮对公安没有好感,反对说:“报了也白报,还是留给赵黑回来处理去。我给你说过,咱们不惹事,也不揽事。你听我的话没错。“黑玉英不作声了,一个人躺在炕上想问题,儿子哇哇哭了也不去管。刘三亮不高兴了,话就不中听起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队长了,还真要管不成。那你就等着碰壁吧,到时后悔都来不及。“黑玉英说:“村里的事,谁也不管,那还叫个村子吗?我就是一个一般社员,也应该关心一下才是。何况,赵队长人家还留过话,让我负责呢。“刘三亮听了,更不舒服,从炕上爬起来,拉开家门走时才说:“你爱管你管去,以后你也少来问我。“
黑玉英想了一通,让大女儿看护着小儿子,径直找到会计柱子家来。两个人合计了半天,黑玉英决定说:“柱子,你和我去一趟大队吧,说不定还得去趟公社呢。咱们往上级反映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个贼给找出来,要不然今年的小麦连种子都不够了。“柱子答应了,骂说:“这个贼才叫断子绝孙,要偷粮食,也不能把人家留的种子给拿了哇,心太短了。“黑玉英又找到民兵头赵大虎,吩咐他叫几个人,留意村子里的人进出。赵大虎说:“我看,这贼就是咱们村子的人,要不,干脆咱们挨家挨户搜一遍,说不定就找见了。“黑玉英没同意,回到家里,给女儿留了个话,和随后跟来的会计柱子一块来到队部,套了辆骡子车,急急赶往大队去了。
村里出了事,黑玉英又没作安排,下午几个劳动小组的人没了事做,闲在一起瞎聊。话题很快又扯到了赵黑看病花钱的事,扯到这几天晚上好多人都听到的车轱辘声。
有人说:“看来,咱们村有人已经开始把公家的东西往自己家倒腾了,只有咱们这些傻瓜还什么也不知道,在这瞎嘞嘞呢。“有人说:“人家邻村早就分了,现在都家家单干着呢,队长根本不用派工,各家种自己的地,一个比一个勤俭主动。“有人就说风凉话:“咱们队要是不赶紧分了,怕是到时社员们什么也分不到,还得背一屁股债。“更有人在僻静地角落里,嘟嚷或密谋着什么。
上灯时分,黑玉英回到家里,一进门先忙着做晚饭。刘三亮躺在炕上,抱着儿子逗乐。赵大虎赶过来问情况,一进门先汇报说:“村里的人们今天下午都没出工,也没有人外出,外村也没见有人来过。我已经布置了十多个民兵,让他们晚上没事就在村里遛着,注意观察可疑的人。“黑玉英连声说好,表扬他想的周到,说这是盗窃罪,公安明天来破案,让赵大虎到时跟着,看他们有什么需要。赵大虎问来几个人?黑玉英说没有细问,临了安顿赵大虎:“来人的事你先不要对外人说,免得让贼听到了,转移了那些小麦。“赵大虎答应着走了。
刘三亮怀里的娃突然尿了,一时搞得手忙脚乱,人本着脸,嘴却在儿子的尿屁股上亲了一口。黑玉英说:“你把娃放下,到外面把猪替我喂了,看看羊圈门拴好了没有。等一会咱们吃了饭,全家都早点睡,明天公社来人,说不定大队也有人来,又要忙碌一天呢。“刘三亮说:“有些人忙碌都是自找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黑玉英说:“亏你还是个男人,一天就知道说风凉话。“刘三亮说:“我有这么本事的老婆,除了说两句风凉话,还能咋个。“黑玉英便不去理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