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香娥自从找了拐子高六后,日子过得挺滋润,人显得比过去还年轻。谁也想不到的是,她都那么大年纪了,居然又怀了身孕。最先感觉到这事的当然是黑香娥了,她首先想过的是要不要这个孩子的问题,又不敢跟高六商量,只自己在脑子里翻腾。
那是个月亮大圆的晚上,黑香娥睡不着,用手摩挲明显膨胀起来的肚皮,回想头一胎生刘三亮时的慌乱和疼痛,生二胎摞了的那个死女娃,和生三胎时的那种光溜的感觉。她想到了在老家的岁月,逃荒的日子,和第四个死鬼男人赵十二一起生活的情景,不由为身边睡着的小女儿,那小鼻子小眼的样子生起气来。黑香娥想自己难道真的命硬,既克夫又不得好儿女吗?她不相信这一点,但找了四个男人死了三个,生了三个娃没一个像自己,一个个咋就全随了男人的模子走了呢?如果照此下去,肚里的这个娃出生了,怕还是不像自己,那可咋办?
黑香娥翻身看着高六,发现一道明亮的口水,正挂在男人的嘴角,再看那胡子拉茬的脸上,因呼噜声的震动,腮上的皮肉一鼓一缩一抽一搐,使原就歪斜的眉眼更见抽象。黑香娥无声叹了口气,认知了天命,想到肚里的孩子,要留就要给男人说,要流那只能天不知地不知地处理掉。这么想的时候,黑香娥忽然就打了个冷战,心慌慌的难受,觉得有什么东西侵入了体内,倏忽而进,倏忽而出。她努力转移想法,想高六还真是自己找过的男人里,对自己最好的一个,服首贴耳,言听计从,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这样的男人没啥出息,可是有出息的男人,比如像赵老四那样有本事的家伙。
想到了赵老四,黑香娥觉得体内有点尿憋,就从后炕处找了尿盆,抛珠撒玉似的尿了几滴。
黑香娥还是把怀孕的事告诉了高六。高六激动得两晚上没睡觉,黑香娥出院子他跟着,上茅厕他扶着,想吃酸喝辣他想方设法满足,家中地里拿轻放重的营生,更不让这女人干,活活的把个黑香娥当成了神一样供奉着。
这一切,黑香娥心里也挺满足,凭了一张女人的俊脸蛋,和一张如簧巧嘴,再加上手勤心眼活,把高六哄得累死了,脸上都还带着笑呢。要说生活中还有点疙瘩人心情的事,那就是已经二十五岁的儿子刘三亮,在婚姻上总是无缘,托了无数媒婆,说了多少回亲,全都没有一个结果。
刘三亮为自己的事也心里窝火,脾性变得浮躁轻薄,常和黑香娥顶牛。有一次高六插嘴进来,刘三亮正好气没处出,一转身把拐子推得跌了一跤。黑香娥见状大骂儿子忤逆不道,让儿子快点把后老子扶起来。刘三亮梗着脖子,扬长而去。黑香娥只能腆着肚子去扶男人,拐子虽然胯骨摔得挺疼,怕女人弯腰伤了胎气,忍着三抽两挪自己爬了起来。
要说拐子高六生来也不是个善茬子,但碍于女人的情面,忍了这一次羞辱。
黑香娥说:“这个愣头青到了结婚的年龄,只有给他找个女人拴住点,性子就不会这么浮了。“高六说:“你这个儿子,前些年刚来的时候,看见还挺听话的,现在咋变得这样了。“黑香娥说:“我的儿我知道,你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女娃大了不中留,男娃大了娘更愁。“高六嘴皮子动了动,眼皮一耷拉不再计较。
晚上,高六在枕边对黑香娥说:“三亮的事情我下午琢磨了一顿,要说咱们这个地方,现在的人口来路也比较杂,可人们还是对老户人家比较认可。你们娘俩来了差不多快八年了,在这地方没亲没故,谁家有女子待嫁消息也少,咱们先不要着急,以后多留点心,迟早总会碰上一个对缘的人。“黑香娥说:“我们是外来户,你们可是本地老户,七姑八姨哪个村子都有,你就多给操点心,咱们呀,只要把三亮这个家给成了,以后我可再不管他的事了。“
黑香娥就留意到我们家有大姑娘出现,便上门借故瞅瞅,两三次后发现了赵黑的秘密。这女人精明,也不往破点,等赵家相完后没结果,她便私下求人往女方家里问询。刘三亮背着村人到女方门上亮过相,谁知连一个中意他的人都没有。这可是丢人的事,黑香娥母子俩每败一次,都要默不作声,垂头丧气一段时间。
刘三亮趔着脖子说:“妈,你不要再让我东跑西走了,不就是个对象嘛,找不下算了,大不了我一辈子打光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自由自在也挺好。“黑香娥骂说:“放你娘个屁,男人到了年龄不结婚,那叫什么事。那是丢老先人的脸呢。你还把那当光荣事啊!我给你说,在咱们老家,一辈子没找过老婆的人,那比残废还残废。老来老死了,连老先人的坟地都不让进。“刘三亮摇头晃脑说:“老先人死得骨头在哪都不知道,哪还有脸呢。“黑香娥更生气了,骂说:“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不要脸你妈还得要脸呢。我给你说,以后不许你跟外人胡说乱道,先沉住气了,这事好歹有你这个妈给你操心着呢。“
刘三亮回到自己一个人住的家,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亮从窗户外照到炕上,那清白的光氲更是撩人。屋外谁家的猫**的声音惹人心烦。刘三亮起来,拉着电灯从地上找了两块土坷垃来到户外,循了发声之处,边追边骂,边扔出几块土坷垃,打得两只正浓情密意的猫落荒而去。
邻居魏矬子正在上茅厕,提了裤子走出来,笑话刘三亮说:“赶紧找个老婆吧,等结婚有了女人,到时这猫**就不难听了。“刘三亮说:“这猫的叫声,比你们老婆汉子的那叫声可难听多了。“魏矬子哭笑不得,骂说:“你个鬼孙子,说话咋这么难听。我给你说,再要是来听我们的房,小心我给你放个兽夹子,废了你那个东西,让你小子一辈子当太监。“刘三亮嘿嘿笑着说:“还用我去你们家听吗?这一刮西北风,你老婆那个叫声,就跟屎拉不出来一样,哼得好难听。“
两人的对白逗说,早惹了魏矬子已睡在炕头的女人,披了件衣裳就出来,炸咧咧地说:“你是和哪个损断儿根的说话呢?你让他有本事来家里跟我说来,看我一腿夹死他个鬼东西。“这老婆有一张出了名的刀子嘴,刘三亮不敢争锋,绕着弯子说:“那两只**的猫,声音好难听好难听,我打猫你老汉还不让打,这你可不要不分清红皂白啊。“魏矬子说:“刘三亮,你不要给我瞎咬嚼,我是说你哪个,又没嫌你打猫,红嘴白牙,你真能胡说。我不跟你理论了,咱们各回各家睡觉。都快半夜了,真是没来由。“魏矬子老婆还要嚷说,被男人一膀子搂着回屋去了。
刘三亮在院子里坐了一阵,盯着看了一会天上的云彩追月,听到两声狗吠后,兴味索然回到屋里,往炕上乱堆的被窝里一钻,仰躺着八字腿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世上的女人都******贱,爷就是个子不如他赵黑高点,家里不比他有钱,可爷又不缺胳膊少腿,凭啥他可以挑,而爷却不能选呢。“
想到了女人,刘三亮的柔情开始分泌,朦朦胧胧觉得命运里有个女人,模样儿还挺俊的,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走来,那步态款款如风摆柳,身段俏俏的像花摇曳……。
那两只被打走的猫又**了,而且就在自家的屋顶上,叫声扰了刘三亮刚刚迷蒙出的一片美色,恼火的他跳了起来,开门时顺手提了那根顶门棍子,站到院子里往屋上看,再静了呼吸仔细听时,没了猫叫,只有风吹。
刘三亮恨恨地骂说:“操它奶奶的,人不顺了,连这些鬼东西也来欺负。再要是叫,看爷逮住剥了你们的皮,炖你们的肉,熬你们的骨头,喝你们的髓。“骂过之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只好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