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水榭清音阁上,临窗而望,午时的阳光在水面撒下点点金光,不时又燕子成双成对的掠过水面。
令人见之忘俗,谭云槿觉得心里的闷气出了不少,心情平静下来。
心情不错的她对于眼前摆上的茶果起了几分兴趣。
谭云槿和祝清兰面对面坐着,郭于玉和谭云槿隔了一个座位。
远远看去,坐在清音阁上的三个人一团和气。
可是站在主子们身边服侍的人却觉得主子们似乎都不是很愉快,除了他们那个不着调的大爷。
祝清兰翘着兰花指,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坐在她对面的谭云槿。
五岁的小女孩,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股娇娇柔柔的气质,好似那白山樱,绻缱地开在枝头,一不留神,她就会随风飘走了似的,让人对着她忍不住呼吸都会放轻些。
别说是从未出过金陵的郭于玉了,就是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女孩子,那模样儿那身段,不管怎么看,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美好的,也难怪郭于玉会对还没长成的谭大姑娘感兴趣了!
祝清兰想着,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谭妹妹,”祝清兰露出了个温柔娴静的笑容,轻声道,“你是不是还觉得冷?我看你脸白得厉害,要不我让丫头回去帮你取一件衣服来?”
谭云槿看着她就觉得恶心,根本不想和她多说话。
虽然这样做有些失礼,可她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最后还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时,这样的随心所欲就有种肆恣意妄为的痛快,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谭云槿决定不理祝清兰,专心欣赏美景,前世的时候,她虽然在府里住了十年,但却从来没有开心的赏过景。
祝清兰却没有在意。
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多是羞怯腼腆性子,更何况像谭云槿这样寄人篱下的,只怕更是胆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了。
她继续和谭云槿轻柔地说着话:“谭妹妹,我刚从老家过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远门,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又新鲜。我听说金陵的老习俗,官方都要举办大型的赛龙舟?”
谭云槿装做没有听见。
祝清兰眉头微蹙,心里不悦。
这位小女孩是怎么一回事?
从花园到现在她就没听见这孩子说过一句话,难道是个哑巴?
可她却没听人说过……
祝清兰想了想,又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太湖石山旁长着了株合抱粗的树,枝叶极其茂盛,树冠只怕有一丈之地,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谭云槿依旧不理她。
祝清兰有些挂不住脸。
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身后突然传来“扑哧”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祝清兰脸都绿了。
她回过头去,看见了郭于玉用扇子掩面,乐不可支的样子。
祝清兰鬓角的青筋直冒,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温柔柔的,嗔道:“于玉?你做人兄长的,一点也不关心妹妹,也不怕别人笑话。”
郭于玉“啪”把扇子合拢,笑着作揖,“兰姐姐莫怪!槿妹妹也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笑你们的。只是看到兰姐姐你美若牡丹,妹妹恰似临波水仙,我居然能得二位相陪,一时喜不自禁,笑了出来。”
谭云槿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郭于玉还是这样的轻浮。
她丢下手中的果子,带着月玲,越过祝清兰和郭于玉的位子,气呼呼的离开了。
祝清兰也觉得脸皮发烫,虽然她的目标是嫁给郭于玉,做国公府的世子妃,可是她也没有料到才八岁的郭于玉居然能说出这样轻浮的话,这哪里是一个尚在总角的孩子说的话,和那常年辗转于欢场的老手相比,几乎一样。
祝清兰也想像谭云槿一样直接拂袖而去,可是,如果不能和忠国公联姻,谁知道她的嫡母关氏会不会给她随便找一个表面看起来光鲜,内里却腐败不堪的人家,把她嫁了过去。
祝清兰咬咬牙,强忍心中的不悦,温柔的安慰着不开心的郭于玉。
看到郭于玉对自己的温柔置之不理,依然怅然若失的望着谭云槿离去的方向,心里是又酸又涩,又气又闹,五味杂陈。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看着郭于玉。
郭于玉回过神,就看到祝清兰温温婉婉的笑着,专心的盯着他。
他觉得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祝清兰的手,“好姐姐,对不起,弟弟怠慢你了。”
祝清兰柔声安慰道:“不要紧!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妹妹,不过这里的风也大起来了,我们也走吧,不然大太太会担心的。”
郭于玉想起母亲严肃的表情,缩了缩脖子,忙起身拉着祝清兰的手离开了。
谭云槿气呼呼的回到自己院里,刚刚坐下,喝了一杯茶,让月玲给自己打扇子,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
月玲打了帘子出去,没一会儿,就折身进来。
“是老太太屋里的。说是有事请姑娘过去。”月玲有些担心的看着谭云槿。
王嬷嬷这会儿不在,到街上给小姐买东西去了,还没回来。
姑娘刚刚好,先是郭家大爷郭于玉把姑娘诓出去,惹了她一肚子的气。
这回又是霍老夫人,那个丫鬟月玲认得,上次陪在霍老夫人的身边,听人唤她珍珠。
谭云槿扶着月玲的手进了春秋院,
迎她的是霍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玛瑙。
她笑盈盈地给谭云槿行礼,谭云槿忙伸手虚扶。
两人寒暄了几句,绕过几株百年老桂树,进了上房。
霍老夫人正在等谭云槿。
见了谭云槿,霍老夫人没有多话,直接带着谭云槿进了旁边的屋子。
谭云槿知道那是霍老夫人最喜欢呆的地方小佛堂。
谭云槿陪着霍老夫人去了小佛堂。
小小的佛堂供着三尺来高的观世音跏跌像,鲜花果品,香烛幔帐,置办的十分齐整,光鲜。
和前世一样。
谭云槿熟练地从一旁香案的匣子里抽出三支楠木香,在观世音佛前的香炉点燃,递给了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轻轻颔首,按过香,跪在了蒲团上,呢呢地祷告了几句,谭云槿上前将老人家扶起,帮她插了香,扶着她出了小佛堂净手。
霍老夫人问她:“你家中也供了菩萨?”
“是啊!就供在祖母屋里。”谭云槿坦然答道。祖母的屋里有没有供着观音菩萨她不记得了,但是她记得祖母手里综拿着一串翡翠的佛珠。
谭云槿笑道,“我最喜欢帮祖母点香,闻到佛香我就开心。”
霍老夫人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就有慧根,不错,不错。”
谭云槿抿了嘴笑。
霍老夫人亲自拿出本《法华经》,重新回到小佛堂,跌坐在蒲团上,开始念经。
谭云槿的心情跟着诵念声放松,平静下来。
霍老夫人不住地点头。
这孩子,倒不是勉强。
她心里就多出了几分喜欢,对于她前日对自己的孙子郭于玉做的事减了几分厌恶。
今天她听周大娘说,谭云槿和郭于玉在院子里说话,心里有些不满,才特意让珍珠去把这丫头叫过来,本来打算让她进佛堂好好的思过,眼下看到谭云槿礼佛的虔诚,教训的心思也没了。
等到中午,霍老夫人不仅留了谭云槿吃饭,还给她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以此来教导她做人做事。
谭云槿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记得梦里外祖母一会儿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一会儿冷漠的埋怨她的“不中用”。
谭云槿暗暗叹了一口气,算了,这毕竟是她母亲的亲娘,前世霍老夫人也没有做多可恶的事情,只不过对她的遭遇旁观而已。
最后的时候,若不是霍老夫人出面,就算她跪死在春秋院里,原大太太也不会让人把嫁妆搬到月桂馆去,想到原大太太看到自己拿着嫁妆单子一样一样的对,脸色都变绿的样子,谭云槿觉得心里的郁闷又少了一些。
不知道她点了月桂馆,烧了嫁妆,刻薄的原大太太又会怎样的抱怨霍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