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了?”声音略微有些粗噶,像是在沙漠里久经跋涉后的嘶哑。
不用细说,也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回主子,应该有半个月了吧,主子别太挂心,然小姐该是,该是快来了吧。”说到最后,瞧着面前人不甚在意,便自己诺诺嘀咕着走开了。
待小影子走开后,赵墨才丢下墨块,抬头望向沈璃然必经的路口。
凛冽刺骨的寒风从大开的门外吹来,不知为何,此时感到一阵的冰冷侵袭而来,他紧了紧厚重的黑色裘皮,低下头。
——
一处不知名的府邸
“大人,您说,这会不会是我们的机会?”一名须发白髯的男子神情严肃紧张地征询着堂上的另一位男子,身上是还来不及换下的朝服,那朝服的等级明晃晃的是内阁大臣的式样。
“仲卿,你,心不静了。心不静,就会影响判断,慎言啊。”堂上的男子闲适地品着洞庭碧螺春,神态安然,完全不见堂下男子的急躁。
“大人,我等怎能不急,想当年,唉,”叹了叹气,接着道“尹志元这狡猾老儿,这小辫子可让我等抓住了!还有安利侯府那小女娃,这等时机,千载难求啊!”堂下的男子更急了。
“你现在能够作甚?时局太过稳当,切忌举止失当!就让那几位皇子斗着吧,别去掺那摊浑水,以免惹火上身!再等等,再等等吧。”男子目光放空,仿似回忆到什么,眼里的痛苦,转瞬即逝。
东郦国除夕节,宫廷大宴,人流纷纷,言笑晏晏,或虚假,或真实。
沈璃然以身子不适推之,郭氏虽不虞,却拗之不过,只得万分不情愿携着嫡女沈安然进宫。
沈安然站在府前的马车旁,望着沈璃然潋月阁所在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眼里流光一闪而过。
而后,沈璃然避过府中暗卫下人,乔装打扮离府而去。
臣子及家眷皆得未时进宫,戍时末离宫,沈璃然在外的时间非常充裕。
此时,她正在盛京城繁华的燕华大街上闲逛,车水马龙却又井然有序,喧哗得好像处于另一个世界。
至少,她不觉得,这个她回来的第一个除夕,有什么值得庆祝欢乐的。
繁荣背后的苍凉与孤寂,世人总是选择遗忘。
车子轱辘轱辘地前进着。
“十一哥哥,又在写什么?”每次在他面前,她都愿意这样的相处模式,每每觉得自己喊不出来那样的称谓,结果出口却又那么自然。当然,这种模式不仅能够让人轻松卸下心防,降低对方只深不浅的疑心,也更能够得到对方的怜惜。
毫无意外他的不回答,好像相处这么久以来,她的映像里就不曾有对方的回应。沈璃然接过碧华手中的热汤,递给他。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沈璃然就在沉默,或者说自娱自乐的模式中,赵墨在宣纸上抒写着她不懂的符号,而她就在旁边替他磨墨,再一张张接过,放到外间,晒干那些墨迹。即使她细嫩的皓腕已经有些酸疼,她也不曾假手于人。
想到平常百姓人家夫妻间相敬如宾的日子,她摇摇头,自嘲地笑了。摇头间,鸦发上的碧玉莲花簪缀下的穗子甩到她面上飞霞的脸蛋上,她也不觉得疼痛。
莫说少有人能够与日后的赵墨如此相处,就算会出现那么一个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她!
由于她昨晚为了装病取信于人,受了凉,虽喝了药,经过了两个时辰的劳累,困倦之意便袭上心头,就着屋子里的床榻,便是歇了歇。
其实,赵墨靠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自重生而来,只要一天没有报仇完,她的警惕就一天也不敢放松,便是半夜里的一点响动,一声猫叫,她也能够立时惊醒。
不过此时,她也只是平调了呼吸,不曾睁开眼,看赵墨到底要做些什么。
她只感觉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接近,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她感到对方粗粝却又瘦弱的手掌缓缓拂过自己的脸庞,力度并不轻。
她轻吟了一声,偏过头去。
她仿佛听到对方的一声轻笑,很轻,她正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时,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手缓缓移到了自己的颈项,听在了那个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只要他用手一掐,不用多费力,她就能够结束这好不容易重来的生命。
所以说,事实上,她现在真有几分后悔了,后悔不应该将太多的期望放在对方的身上。
此刻明悟了太多,却来不及去补救了,她想。
对方的手掌抚在了她的脖颈上,却没有再进一步。
两息之后,对方放开了手掌。
她还来不及庆幸自己又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粗噶深沉而又带着阴霾。
“不要装了,睁开吧。”
她并没有马上睁开眼。
“你还在想什么?想着怎么欺骗我吗?”对方的声音更加地寒冷。
她依言睁开了她的双眼。
果真瞒不过他,是啊,他是谁,他是那个后来能够让敌国闻风丧胆的君主啊,是时候摊牌了,她想。
对方定定地看着她清明没有一丝睡意的双眼,说道:“什么目的?只说一次,下次不会有机会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装的,而不是纯粹地对你感兴趣呢?”她一直很疑惑这一点。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野心,你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那么,”对方偏过头,继续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的表现,只有他看出来了吗?
所以,这些时日,是利益的驱动,是吗?
她镇定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如果我再狡辩,你肯定也不会相信我。那么,我的意思是,不管将来如何,若你有朝一日得势,你要答应帮我剿除仇家!当然,如果最后仍是这般模样,我沈璃然也愿意无条件助你逃离盛京。”
若是最后仍然不能够手刃仇人,一个协助皇子出逃算什么,她必会跟那些人同归于尽!
时间仿若流逝已久,赵墨并没有回答,相当于默认,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愈发沉闷。
仍是她率先打破:“那,那我以后可以一直叫你十一哥哥吗,我是真心想有你这么一位哥哥,能够庇佑妹妹。”
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甚至很失望,却突然间听到对方的声音:“可以。”